家在北京地鐵最後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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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呂萌

編 輯| 安然 王珊

北京有22條地鐵,近700公里的線路縱橫交錯,向城市邊緣不斷延伸。終點大多位於五環與六環間,甚至更遠的地方,它們勾勒出這座城市的邊緣輪廓。

張郭莊、郭公莊、天宮院、天通苑……有的只是一字之差,卻相隔幾十公里,曾有乘客鬧出過“南轅北轍”的笑話。

而對於住在地鐵最後一站的人來說,這些早已成為他們最熟悉的地方。相對便宜的房租和獨立的生活空間,讓很多年輕人選擇在城區工作,在市區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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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地鐵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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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居民區的S1線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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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10點,從終點石廠站駛出的S1線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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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線終點潞城地鐵站外,每天都會停放近千輛電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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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號線終點善各莊站,一位剛出站的年輕人準備騎電動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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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潞城站北側區域即將建設中國人民大學東校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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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號線終點善各莊村西側是村民種植的玉米田,剛建成的瑞平家園小區屹立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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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各莊站外停放的廢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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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善各莊地鐵站新鋪建的柏油路上,陸續有施工車輛回到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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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11點,地鐵潞城站附近的建築工地依然亮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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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線終點潞城外,新建的樓盤層層疊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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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城站西側的建築工地,城市開發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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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1線地鐵沿線即將開發建設的土地。

晚高峰的望京地鐵換乘站,15號線摩肩接踵,於永生等了三輛地鐵才勉強擠進車廂。車箱中沒有移動的空間,他靠著車門,閉眼休息,目的地是終點站俸伯。

於永生25歲,河南周口人,大學畢業後,考研失敗,今年2月來北京找工作。因為房租便宜,他選在了俸伯站南側的後俸伯村。

“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房子怎麼那麼低啊。感覺不像北京,還是個村子。”

在後俸伯村,狹窄的巷子裡擺放著“公寓招租”的燈箱廣告,公寓是村民民宅改建的。電線沿著道路蜿蜒進巷子深處,一些巷子沒有路燈,夜晚,人們只能靠店鋪裡的燈光摸索著行走。直走200米便是於永生租住的公寓,二層盡頭是他的房間,20平米不到,房租每月1400元。

“市裡的房租貴,合租的話其實也不便宜,如果碰見一個脾氣比較怪一點的人也很麻煩。”於永生說。住在這裡,房間雖然不大,但是有獨立空間,附近還有籃球場。

於永生在15號線將臺站附近一家室內裝飾公司工作,每天通勤要花接近3個小時。清晨,村子中的上班族會從各個路口出來在村口的公交站聚集,坐一站公交再換乘地鐵。

在這裡租房的大部分是年輕人,於永生對面住過幾個創業者,沒過半年就搬走了。還有幾個送外賣的,“我一般都是一點多才睡覺,可是一兩點後他們才回來。”有時他很羨慕北京房東的生活,“有一套房,不用幹活,天天沒事遛狗。”

值得慶幸的是,住在終點站,早高峰怎麼都能上得了車,有時還有座。“我感覺比中間那幾站都好的太多了!”俸伯距離公司16站,他一路聽歌,循環播放最多的一首,叫《理想不大》。

“你是否也厭倦了日復一日的庸常/你是否也害怕了陷入瑣事的循環/我知道你也想掙脫無謂的捆綁/卻越用力越不得動彈……”

早出晚歸,兩點一線,於永生覺得對外邊的世界認識很少。“這是自己在北京第一個住的地方,我以後要從這個地方出發,但終點還是未知數。”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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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於永生搭乘15號線地鐵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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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後俸伯村,於永生在村裡的餐館買了晚飯準備回公寓,“來這裡不到1個禮拜,就把這個村子逛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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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俸伯村的街道上,垃圾箱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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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永生租的房子不到20平方米,雖然小,但是他覺得獨住會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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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臺上的花瓶。閒暇時,於永生喜歡釣魚、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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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永生居住的公寓分上下兩層,住著16戶人。後俸伯村村民說,像這樣的公寓在村子裡就有上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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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俸伯村街道上隨處可見“公寓出租”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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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後俸伯村的董彩霞來北京十年,在順義開了一家美甲店,“現在生意不好,掙不到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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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彩霞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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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彩霞的桌子上擺放著美甲工具。

據中國城市交通網報道,自2018年起,北京軌道線網平均每年增長86.7公里。從2008年到2017年,北京軌道交通路網增長了約400公里,平均每年增長40餘公里。

地鐵線路向城市周邊不斷延伸,改變了人們對距離的認知。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將目光聚焦在地鐵末端區域。“年輕人對生活質量的要求提高了。首先會考慮是小區環境好一點,住得舒服一點,哪怕面積小,上班遠,也會要住得好一點。”一位房屋中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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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時段的望京地鐵換乘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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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時的S1線終點金安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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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4號線上,初來北京的乘客,他們的目的地是4號線的終點站天宮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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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時段,在14號線將臺站排隊進站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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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大興機場正式投入使用,很多北京居民專門來體驗機場地鐵,並在新機場拍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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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潞城站附近,下班的人們在排長隊等待搭乘返回燕郊的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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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6號線終點潞城站,17歲的李香超來北京不到一個月,“從公司辭職了,今天還不知道住哪呢。” 李香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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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房山線終點,19歲的建築工人徐興翔在地鐵站附近等待著工友。“我們生活基本都是在工地上,平時很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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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6號線終點潞城站北側的後北營家園,買菜回來的譚鳳伶在小區的廣場上休息。“以前家在郝家府,現在那邊變成市政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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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14號線終點善各莊站附近的工地上,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建築工人騎著自行車到2公里外的工地食堂吃飯。

在北京的五年裡,河北姑娘魏美茹和崔東彥一直住在14號線的終點站善各莊附近。

九月末,魏美茹和崔東彥在瑞平家園小區租了一套70平的兩室一廳。小區是去年才竣工的,房間乾淨整潔,客廳的櫃子上擺放著崔東彥畫的水粉畫,魏美茹臥室的地毯上堆放著毛絨玩具,每一個角落都佈置精心。這是五年來她們最滿意的房子。

魏美茹和崔東彥是高中和大學時期的同學,兩人情同手足。2014年7月,大學畢業,兩人商量從河北邢臺老家一起來北京工作。“畢業不想跟家裡要錢了,我們就帶500塊壓歲錢來了北京。當時在來廣營找一個裝修公司工作,一個月只有2000塊錢。”

為了節約開支,兩個人在距離工作地點10公里的孫河上辛堡村租了一個15平米的屋子,每月租金500元。房間裡一張雙人床,放完兩個人的行李就沒有下腳的地方。屋裡只有一個小窗戶,不開燈不知道白天晚上,不定鬧鐘就可以一直睡下去,打電話要站到窗臺上才有信號。

那時,周圍全是村子,沒有地鐵。每天早晨,魏美茹和崔東彥都要走一站地到939路始發站乘車。“那個村比老家還要破一點,但是那時候從來沒覺得不好,或者說想要回去,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魏美茹說。

14號線開通後,上班只要幾站地鐵,不到半個小時。每天早上,兩人從終點善各莊站上車,一路聊天,“你看那個人怎麼樣,帥不帥?”魏美茹小聲問崔東彥。她很喜歡坐地鐵,喜歡觀察車廂裡的人,想象他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比如我會看他穿衣打扮,然後會想他做什麼的,然後會看到他倆怎麼著……”

2016年初的一天,魏美茹和崔東彥租的公寓突然被告知是違建,整個公寓停水、停電,租戶被要求在兩天之內搬走。深夜,兩人拿著手電筒在走廊裡來來回回搬東西,押金也沒來得及退。

姐妹倆用午休時間,匆忙在附近的奶東村找了間房。對面住了一對夫妻,有一個小孩,後來男的家暴把女的打死了。男人是個外賣員,魏美茹見過他幾次。“我很堅強,沒有搬家,反正兩個人也不害怕,還想著房租能不能降點。”

從上辛堡到奶東村再到瑞平家園小區,魏美茹和崔東彥五年中換了五個住所。

“北京,你說它是一個什麼樣的城市?你是什麼樣的人,它就是個什麼樣的城市。有一種你們在同一個空間,但不是一個世界。”崔東彥說。

但在魏美茹看來,無論15平米,還是70平米,都是兩個人在北京的家。魏美茹每天5點下班,5點半到家,整理一下屋子,做飯,然後騎著電動車去地鐵口接崔東彥回家。週末,兩人去中央民族大學讀在職本科的課程,或者出去逛街。每年,她們都計劃出國旅遊一次,泰國、韓國、越南,明天打算去趟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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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傍晚,魏美茹騎著電動車在善各莊地鐵口接崔東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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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暇時,兩人偶爾會看一些綜藝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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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櫃上擺放著崔東彥畫的水粉畫,每天魏美茹會將屋子打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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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點,魏美茹和崔東彥居住的小區變得安靜,遠處,望京商業區的高樓依舊燈火通明。

城市不斷延伸,突破空間與時間的侷限。大興新機場線成為全國首個設計時速160公里的地鐵線路,在終點大興機場站,紅色迎賓門前不斷有旅客拍照打卡。八通線終點站土橋附近,全球最大的環球影城將於2021年開園,土橋不再是終點,新的環球影城站將之替代。兩年前開通的北京首條中低速磁浮線路地鐵S1,連接6號線和門頭溝區,首日客流1.27萬人次。

在S1終點站石廠,蓮花造型的大廳借鑑了附近潭柘寺的佛教文化元素。列車在門頭溝新城的高樓間穿過,緩慢停靠在石廠站,列車員叫醒了車廂中熟睡的夜歸乘客。

張磊是一名地鐵信號維護員,2008年畢業時,在八通線終點土橋站工作,“全是荒地,就連村和人你都看不見”。現在再去,“我天,感覺去外地了一樣,通利福尼亞了,都是城市副中心了!”

2012年,張磊一家從門頭溝雙峪社區搬到S1線終點石廠站附近的石門營小區。地鐵開通後,附近房價隨之上漲。“門頭溝區著力發展新城區,濱河產業園、精雕集團,航天科工都在這邊了。龍湖天街、金融街和其他的商業街基本蓋好了。”張磊說。

在張磊看來,地鐵讓人們的遷徙路徑不斷延伸,“河流到哪兒,生命就在哪兒,就像埃及一樣,哪兒都是沙子,尼羅河流淌的地方,生命和文明都聚集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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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S1線2017年開通運營,附近租房的年輕人也隨之增多。張磊一家便居住在距離石廠站不到500米的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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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的兒子在客廳擺弄玩具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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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帶著兒子在石廠站附近的人行天橋上看進站的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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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在14號線終點站善各莊的孫祿桐每天會乘坐地鐵到望京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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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歲的魏景琴在善各莊地鐵站附近的工地工作,負責給建築工人做飯。“在這裡不能待著,你待著就沒有吃的。” 魏景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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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琴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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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6時,善各莊,剛剛起床的朱曉峰在建築工地邊洗漱。“這邊要建一片新小區。” 在工地上,朱曉峰負責夜班的建築機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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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曉峰和工友們住在工地旁的集裝箱活動房中。在北京的9年裡,朱曉峰沒有租過房子。“工地在哪,我們就去哪。” 朱曉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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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歲的王闖是一名程序員,在朝陽區青年路附近上班。每天下班,王闖先搭乘6號線地鐵到通州區潞城站,再騎電動車回家。“小孩剛剛滿月,我妻子一個人在家照顧。”王闖匆匆跨上電動車,穿過車流,駛向10公里外的河北燕郊,那裡才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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