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幾年前,

一段車損出險的電話錄音在網絡上爆紅。

電話內容並無稀奇,

只是車主自己的駕駛問題將車撞在了馬路牙子上,

但是車主那一口頗具特色的

大連口音方言

讓整段錄音都充滿了喜感。

同時也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一個新的詞語—

“倒鴨子(道牙子)”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如今“倒鴨子”這個字面看上去有些無厘頭的詞語

已經被大多數人瞭解,

而作為東北方言中最特別存在的大連話

仍舊會時不時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被人們津津樂道。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區別於更為接近普通話的吉林和黑龍江方言,

渤海灣對岸的煙臺話才是大連話的近親。

同屬於膠遼官話登連片區的煙臺和大連

在歷史上也有著千絲萬縷,甚至刻骨銘心的聯繫,

今天,我們就來嘮一嘮大連嗑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在大連,許多上了年紀的老大連人在回憶過去的時候,嘴裡總會蹦出兩個詞語“海南丟兒”“此地巴子”。從發音上來看,這兩個詞都帶有著貶低的味道。所謂的“海南丟兒”指的是祖籍為山東的大連人,他們被渤海南面的山東老家丟在了大連。而“此地巴子”則是“海南丟兒”們對土生土長的大連人的稱呼。如今,這兩個詞早已褪去了貶義的成分,更多的是老大連人對於過去時光的懷念,曾經的山東家多數也已無處找尋,“海南丟兒”和“此地巴子”是大連話中對於闖關東那段血淚歷史的最深情記憶。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公元1644年,滿清的八旗鐵騎在明將吳三桂的引導下,衝破山海關,定鼎北京,建立了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封建帝國。從白山黑水走出來的的滿族人為了保護自己的龍興之地,從山海關開始直至鳳城南部修建了長達上千公里的籬笆牆,對東北地區實行封禁。此後,滿清的統治者又將這條籬笆牆繼續向北擴張,直至如今吉林市的北部。東北的老人兒稱這條隔斷關內與關外的籬笆牆為“柳條邊”,稱最先修建的為“老邊”,後來擴建的為“新邊”。如今在莊河地區,當地人仍有稱來自瀋陽以北的人為“邊外人”的說法。

然而,這道象徵著八旗貴族身份的封鎖線卻在200年後被無奈的取消了。咸豐十年(1860年),為了抵禦虎視眈眈的沙皇俄國,年輕的咸豐皇帝不得不採納黑龍江將軍的建議,鼓勵關內居民移民東北,充實東北地區的經濟和軍事實力。然而在這道開禁令之前,山東人已經在東北大地上留下了生活的足跡,而他們遷入東北的直接原因便是那條多災多難的黃河。19世紀中葉,流淌著渾濁河水的黃河多次氾濫,沿岸的百姓苦不堪言,在生存都難以維繫的歲月裡,神秘的關東山便成為了許多難民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於是,他們背井離鄉,踏上了生死未卜的闖關東之路。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當時闖關東的路線總共有兩條。

一條是陸路,出山海關,經遼西走廊,然後沿途北上。選擇這條路線的難民大多來自河北和山東西部,在遷徙的過程中,有的人就在遼西地區定居下來,影響了當地的生活習慣和語言風俗。如今在東北風靡的燻肉大餅就是從河北流傳而來。

另一條是海路,相比於陸路的艱難,這條從煙臺、威海出發,在旅順上岸,然後一路向北的路線可謂是九死一生。選擇這條路線的難民大多是山東人,依靠著木製帆船橫穿風急浪險的渤海無疑是一項搏命的旅程,許多人在顛簸的途中葬身魚腹,從此陰陽兩隔。而活下來的人,有的就選擇留在了這座遼南的小城,在開啟了新的人生旅程的同時,也將山東老家的風俗和語言在這裡生根開花。

從大連話的發展歷史來看,大連話是東北方言與山東方言相互融合的產物。大連話中沒有平翹舌之分,相比於瀋陽話中諸多的捲舌音,大連人更喜歡直來直去的平舌音;而在聲調上,的大連話很少會有陰平的發音,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一聲,取而代之的是介於三聲與四聲之間的聲調,比如:

大連話中會將“殺豬”發稱類似“灑祝”的音調。而且大連話會將許多以“子”字結尾的詞語弱化為“額”的音,比如“兒子”、“孫子”、“桌子”,大連話中則說成“兒額”、“sen(四聲)額”、“左額”。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儘管大連話與山東話十分相似,但是依然在使用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改變。比如山東人習慣稱自己為“俺”,可是大連人則將自己稱為“阿(三聲)”,稱對方為“喃”,大連人在相互交流中總會說“阿家”、“阿們”,如果你走在校園裡,總能聽到孩子們掛在嘴邊的“阿班兒、喃班兒”云云。同樣在學校,大連人將自己的同桌稱為“老對兒”

,所以當年校園民謠代表的歌曲《同桌的你》,在大連話中則是《老對兒的喃》。當然“老對兒”並不專屬於校園,也被用在了工作的搭檔相互稱呼之中。相比於同桌這個詞的文藝,老對兒則更有親暱的味道。

在大連話的發展過程中,也產生了具有自身特點的詞語。大連本地人在給孩子起名的時候,很少會用到“彪”字。儘管這個字還現代漢語的解釋中為一種似虎非虎的動物,而且在清朝時作為六品官服補子的圖樣使用,但是這個字在大連話中卻用來形容一個人傻里傻氣的樣子。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因此,在大連人口中經常會聽到這個人“彪呼呼”“彪嘞嘞”的說法,擁有同樣含義的詞語還有“潮”、“餅子(額)”、“ban(四聲)cao(四聲)”等等。而大連人在表示爽、漂亮等情緒高漲的時候,往往會用到“受”、“兒了”這樣的詞語。

除了能寫出來的詞語,大連話中還有沒有字形的詞語。

比如用來加強貶義語氣的“biang”(一說是來自於“婢養的”的說法);

用來表示瞧不起的動詞“pia(三聲)”;

用來表示“抓”、“撓”的動詞“sua(三聲)”;

用來表示“刺”、“扎”的動詞“cua(二聲)”;

還有用來表示將物體靠、立在某處的動詞“cuang(三聲)”等等。

雖然大連人並不知道這些字究竟應該怎麼寫,但是並不影響大連人使用它們的熱情。相比於普通話的標準詞語,在大連人的眼中似乎只有這些字才能清楚的表達這些含義。即便是從來沒有接觸過大連話的外地人,在面對這些詞彙的時候,也能從大連人的語氣和表情中理解它們的含義。

大連話的魅力不僅僅是一些動詞和名詞,在形容上,大連話也極盡誇張和喜感。在一些程度詞的使用上,大連話從來不吝嗇使用,

比如形容,大連話則用“巴醜巴醜”;

形容,大連話則用“焦酸焦酸”;

形容,大連話則用“稀甜稀甜”;

形容,大連話則用“溜鮮溜鮮”。

在大連人的口中,所有的美好和不美好都會達到極致,而究竟是否如他們形容的那樣,還需要聽者親自去辨別。

大連話的發展不僅與山東方言、東北方言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還受到了兩個列強帝國的影響,這就是俄國與日本

取得海上霸權一直是沙皇俄國夢寐以求的事情,於是擁有天然不凍港的大連成為他們在遠東地區最佳的戰略立足點。同樣喜歡大連的還有與中國一水之隔的新興強國日本。中日甲午戰爭之後,俄國導演了一出“三國干涉還遼”的鬧劇。清國用了三千萬兩白銀換來日本的撤兵,結果大連最終還是落在了俄國人的嘴裡。飽受北極圈嚴寒折磨的俄國人對這座四季分明、溫暖溼潤的小城青睞有加,甚至為它取了“達里尼”這個頗有詩意的名字。在俄國人的“精心”建設下,達里尼逐漸成長為一座擁有國際範的都市,俄國政府甚至將達里尼的行政級別提升為財政部直接管轄,命名為“達里尼特別市”,類似於現在的深圳特區、香港特區。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儘管俄國人做著長期佔有這座城市的美夢,甚至在旅順口建造了大大小小的炮臺和防禦工事。可是面對日本兩位不世出的名將,東鄉平八郎和乃木西典,俄國人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日本人的戰利品。吃著列巴麵包、喝著伏特加的大鼻子們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苦寒的高加索和西伯利亞。又一次佔領了大連的日本人將這裡視為自己的國土,稱之為“關東洲”。日本和俄國的殖民統治,不僅給大連人民帶來了無盡的苦難,也為大連話留下了一些具有異域風情的詞彙。

大連人在買衣服的時候往往會說“晚霞子”,指的就是長袖襯衫,這個詞語就是日語“襯衫”這個單詞的音譯,同樣來自日語單詞音譯的詞語還有將下水井稱為“馬葫蘆”、將日式涼糕稱為“磨嘰”、將煤氣稱為“嘎斯”。而大連人會將連衣裙稱為“布拉吉”,這就是來自於俄語“連衣裙”這個單詞的音譯,同樣來自俄語單詞音譯的詞語還有將海膽稱為

“刺鍋額”、將鐵皮水桶稱為“委德羅”、將麵包稱為“列巴”。而這些源於俄語單詞的詞語在受俄羅斯影響較大的黑龍江哈爾濱地區也有使用。

大連話是與大連這座城一同發展起來的,

人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個曾經叫青泥浦的小漁村,

帶來了各自家鄉的文化習慣和生活風俗,

讓大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移民文化。

雖然現在大連話的熱度越來越高,許多自媒體網紅也在用大連話作為吸引粉絲的賣點,可是真正的老大連話卻很少再聽到。類似於委德羅(水桶)、忌諱(醋)、青醬(醬油)這樣的詞語用法已然在大連街面上消失,許多大連的父母與孩子的交流也不再使用大連話。也許並不是父母們不想教孩子學習這種方言,而是他們自己也不會最地道的大連話了。

可是什麼才是最地道的大連話,誰又能說得清呢?

作者說:

現在有一些極端的所謂大連人在網上大肆宣揚著排外的言論,打著熱愛大連的旗號做著噁心大連的事情。

自古大連就是一座移民城市,擁有著海納百川、兼容幷蓄的城市文化。現今,每一個大連人都要承認大連話正在被東北方言和普通話所取代,如果某一天大連話消失了,那麼責任應該屬於每一個大連人。

我記得在上海出差的時候,曾經在上海的書店裡看到有關上海方言的辭典和幼兒普及讀物,書籍設計精巧,內容十分豐富,而且銷量不錯。作為外地人的我都會按照書裡的內容學說幾句上海話。可是在大連的書店裡,不要說有關大連方言的書籍,就是有關大連這座城市的書籍都是少之又少,即便有也落滿了灰塵。大連彷彿變成了一座文化荒漠一般。

大連有著自己的歷史,許多專屬於這座城市的記憶依然都是大連人熱愛這座城市的理由。然而能夠真正留住這座城市文化之根的便是那充滿了濃濃海蠣子味兒的大連話。聽著親切,悅耳。

普通話會讓你走的更遠,

而方言會讓你記得家的方向。

大連方言,憑什麼能在“東北話”當中獨樹一幟

三十歲,襯衫西褲依舊無法掩蓋不羈靈魂和盛世美顏的單身狗,絕不承認已是油膩大叔的青春少年,一個說著海蠣子味兒大連話的半個長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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