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國際藝術節|《舞經》的誕生:少林武僧×當代舞

問世11年,在30多個演過200多場,與超過25萬觀眾相遇後,比利時編舞家希迪·拉比·徹卡歐的《舞經》終於回到了它的發源地——中國。

11月8日晚,《舞經》登臺上海國際舞蹈中心,拉開了3場演出的大幕。臺上20名演員,僅有1人是專業舞者,其餘19人均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武僧,他們在21個木箱子裡輾轉騰挪,在和西方當代舞的結合裡,讓人看到中國功夫截然不同的色彩。

上海国际艺术节|《舞经》的诞生:少林武僧×当代舞

徹卡歐從小就喜歡中國功夫,《舞經》是31歲的他站在十字路口,走出迷茫和舒適區的一次選擇。

那是2007年,“當時的我困在自己的舒適區裡,一直和舞者呆在一起,和他們一起創作,但我想跳出我的常規。我和朋友伊藤久志(製作人)說起這件事,他就問我:‘你真正感興趣的是什麼?’我把腦海裡能想到的,所有對我而言重要的事物都講了一遍,包括武術和瑜伽。然後他對我說:‘你要不去少林寺看看?見一見少林寺的僧侶們,和他們聊一聊。’”

徹卡歐和伊藤的那場對話為《舞經》的誕生埋下了種子。

那一年,徹卡歐拜訪了中國河南省嵩山西邊的少林寺,他才知道要成為一名僧侶必須經歷怎樣的心路歷程,他對僧侶的生活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徹卡歐被佛教的哲思和功夫的身體語言深深吸引,創作靈感迸發,希望用當代舞和中國功夫來一場對話。

最開始,少林武僧們根本不知道徹卡歐是誰,更不瞭解當代舞,徹卡歐和少林方丈開了幾次會,解釋了他為什麼要創作這部作品,方丈的思想非常開放,他說,“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麼樣的東西,未來這個作品會呈現出什麼樣貌,但是我願意嘗試。”

上海国际艺术节|《舞经》的诞生:少林武僧×当代舞

《舞經》如今的排練導演、領舞武僧黃家好當時才19歲,他回憶,“師父通知寺院,每個武僧都可以體驗,很多人體驗了,有人覺得很無聊就走了,有人覺得排練不太舒服也走了,最後留下20人。平時我們的演出是功夫為主,和當代舞結合,師父覺得,可以讓大家認識不一樣的少林寺,與時俱進的少林寺。”

第一次排練,徹卡歐的關注點全是動作本身,“武術和少林功夫都有規定的動作,我就問他們,他們都有什麼動作,他們管這些動作叫什麼?他們向我展示的動作中,有些動作我覺得很有趣,有些動作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我很喜歡他們把自己化身為動物的做法,他們能像黑豹或蛇那樣移動。當你在跳《天鵝湖》,你就得相信自己是一天鵝。這和一個武術家相信他是一隻鷹是一樣的,他們都要具備同樣的想象力。”

徹卡歐和少林寺的前期溝通長達一兩年,排練也有幾個月,師父的態度一直很開放,“當時導演有一個想法是讓僧人穿西服,師父並沒有拒絕。”黃家好說,“整個僧人界都不可能看到僧人穿西服,我們希望突破一下,比如僧人穿僧服是什麼樣子,穿西服又是什麼樣子,最後還是堅持穿了西服。”

“我們創作的時候就像玩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比如徹卡歐做一個造型放在這裡,我們就想用武術的哪一塊結合在一起,徹卡歐也會和我們一起學習武術的套路,我們有空的時候也會向他學跳舞。”黃家好說。

阿里·薩比特是臺上唯一一位當代舞舞者,也是這部作品的助理編舞。在少林寺和武僧一起工作時,他發現功夫很神奇,既有精神層面的東西,又有身體層面的東西,兩者結合得非常完美,“少林武僧的功夫對我們編舞非常有啟發性,但我們從來沒有試圖讓武僧去跳舞,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我們更多的是互相分享經驗,互相理解對方,當我們有分歧的時候,也會盡可能地通過溝通去尋找答案。‘好奇心’非常重要。”

上海国际艺术节|《舞经》的诞生:少林武僧×当代舞

《舞經》真正的首演是在少林寺,臨走之前,少林弟子們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向師父進行了彙報演出,黃家好還記得,“師父和同門都特別驚訝,因為這種形式、這個舞臺,從古到今都是史無前例的。”

除了少林武僧,《舞經》裡最受矚目的當屬21個長方體木箱。

木箱的大小統一在 60cm x 60cm x 180cm,演出時,它們可以是哨所、浴池、櫥櫃、床、棺材,一旦作為“磚塊”,它們也可以用來組成金字型建築、石陣、山、蓮花、石碑森林,形式多樣到令人眼花繚亂。

這些木箱均出自英國雕塑家安東尼·葛姆雷之手。一直以來,他都對佛教非常有興趣,為了學習佛教,他遊遍了亞洲各地。

“為什麼會用到木箱子?佛教裡面講,人的身體裡住著靈魂,你的身體被不同的建築、不同的物質圍繞著,他們希望用這樣的方式反映佛教的禪意哲思。”英國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是《舞經》的出品方,劇院執行製作人蘇珊娜·沃克觀察,少林武僧在表演過程中和木箱花式玩耍,就像小朋友玩樂高玩具,這是一個充滿樂趣的過程。

《舞經》的英文名是“Sutra”,此前在中國臺灣演出時,它被翻譯成了《空間》。黃家好個人比較喜歡《空間》這個名字,“就像生活一樣,平常人可能生活在一個大房子裡面,但並不是你擁有多大的房子就需要多大的空間,其實我們擁有的只有一個箱子這麼大。”

除了讓中國功夫和當代舞跨界,徹卡歐還讓中國功夫在絃樂、打擊樂、鋼琴的伴奏下演出,這種破了次元壁的結合同樣讓人耳目一新。

徹卡歐找到波蘭作曲家西蒙·博鄒思卡加盟時,他才 27 歲,剛剛完成自己在安特衛普的作曲學習。在給徹卡歐寫了幾份樣稿後,西蒙·博鄒思決定將憂傷的情緒作為全曲基調,演奏樂器則選擇了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鋼琴和打擊樂器,並用了一些來自中國寺廟的樂器。全曲的憂鬱色彩與武僧們神清氣爽的肢體動作形成了鮮明對比。

以中國功夫為元素的“功夫秀”並不少見,但很少有人可以像徹卡歐這樣解釋中國功夫,也很少有作品可以像《舞經》這樣盛演十多年而不衰。

阿里·薩比特認為,《舞經》成功的原因在於,這個創作的出發點源於他們在少林寺的切身經歷、切身體驗,而不是源於他們對中國文化“符號性”的想象,“我們看到很多國外的藝術家,當他們詮釋一箇中國作品,不是舞龍就是舞獅,都是一些看起來很符號性的內容。我們並沒有展示我們認為的中國文化是什麼樣子的,而是完全從個人體驗出發。”

“徹卡歐更關注精神層面的東西,而不僅僅是功夫這件事。”在30多個國家演過200多場,與超過 25 萬觀眾相遇後,蘇珊娜·沃克觀察,《舞經》的觀眾群各式各樣,“有的觀眾只看當代舞或只看功夫,有的觀眾從來不看當代舞或從來不看功夫。不管什麼樣的觀眾,他們都可以被這部作品感動,它非常適宜不同類型的觀眾觀看,甚至是6歲以上的小朋友。”

為了看《舞經》,中國舞蹈家王亞彬特地從北京趕來了上海。2013年,她曾經委約徹卡歐創作舞劇《生長》,對徹卡歐的作品及其風格非常熟悉。

“徹卡歐可以把象形拳與木箱子結合呈現在舞臺上,這是中國觀眾在過去的中國舞臺上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這部作品會突破你的想象力,尤其是對於功夫的想象力。”

王亞彬認為,《舞經》既有民族性又有當代性,而藝術創作在當下不光要有民族性,更重要的是要有當代性, “現在是21世紀,我們的生活已經非常現代化了。在國內你出門都不用帶錢包,電子支付到了這樣高科技的程度,為什麼大家欣賞不來當代舞?年輕人,尤其是那些對新鮮事物有追求的人,對當代舞的理解應該也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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