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益陽十景:志溪帆落

“志溪帆落”為益陽十景之二,前面說了,十景是從資江上游依序排列下來的,但就是這個第二景,卻與第一景“關瀨驚湍”同處一個大環境中,如果不是關羽大名,是難分伯仲的。

“志溪”是資江下游的一條支流,“帆落”則說明此處可通航。在老知縣劉激定十景的年代,資江主流的上游不通航,而緊挨“關瀨驚湍”的志溪河卻能通航,而且是桃江通往巖子潭、羊溪江、新市渡、謝林港的一條主航道。這說明當資江上游還處於農耕社會時,益陽志溪河流域及青龍洲以下則有了商業航運模式——資本主義在這兒萌芽了。

這僅僅是益陽城區經濟的輻射,還是與資江以下的大城市有了商業往來?當然是二者兼而有之。因明代戲曲《蔡鳴鳳辭店》就有唱詞佐證;“悔不該販白米來到蘇州”,可見當年蘇州城市之大,自己不種糧食了,城裡的人吃米就要靠商品交換,靠水路運輸了。還有,朱元璋起義時,為給士兵改善生活,曾派陳友諒來洞庭湖大量收購鴨子,有時鴨子吃不完,就生蛋,蛋多了,為保鮮,便採取鴨農提供的做皮蛋的方法。這說明早在六百多年前,益陽城區與下游各碼頭就互通有無了。

那麼,為什麼落帆?船隻是從志溪河入資水“帆落”呢,還是從資水入志溪河“帆落”?對此,筆者上世紀八十年代曾走訪了資江河裡的許多老船工,答案几乎是一致的,即志溪河的船進入資水時必須“帆落”。

何故?船行志溪河順流而下,進入資江時,恰逢上流的關瀨,所謂“瀨”,急流也,上次講了,這裡因河底有人工堆砌的鵝卵石,致使水流量大增而形成。也就是說,此時船隻順流而下進入益陽城區,遇到兩股河水的合流推進,尤其是資江,不但量大流急,還是來自左舷的側面推進,如果此時還有風帆的推動,三股動力是極難把握的,弄不好就有翻船的危險。因此必須“帆落”,以保平安。

至於資水進入志溪河的船,是逆水行舟,不但不能落帆,還要撐篙打漿,甚至上岸背纖,不然是難得進入這條溪河的。好在商品經濟初期的商船,往往是“單程車”,即下來時貨物滿倉,回程時都是空倉或半倉,因為將農產品大都換成了銅錢,故屬於“輕舟”,難度較大的上水一般就不在話下了。

可說來說去,不就是志溪河的船進入資江時一個人工落帆的場景嗎?過去哪條河裡不落帆?長江大河的巨帆恐怕比志溪河的要大也要多呢,憑什麼“志溪帆落”就列為一景,在十景中還排第二,難道益陽人沒見過什麼風景,少見多怪嗎?

細說益陽十景:志溪帆落

此問如果在今天是能夠成立的,但在明嘉靖年間,此情此景卻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老知縣劉激主政期間,益陽城區居民已逾萬人,上萬人的城鎮,柴、米、油、菜、醬、醋、茶七件生活必需品,樣樣都須從農村來,自然,城區也成立了專門對接這些生活必需品的商號與店鋪,那時又沒電報電話啥的,所有運輸都靠契約或上次“講好了的”而定,但具體什麼時間能到?因貨物的組織、天氣的變幻、路途的變數等,有很多不確定因素,這就牽涉到貨物靠岸後,船工及老闆的接待,碼頭工人的組織和貨物的搬運等,如安排稍有不周,除手忙腳亂外,還會影響誠信與生意,說不定貨老闆下次就與別家商號聯繫去了。

但怎麼解決這個因信息不暢引起的問題呢?唯一的辦法就是站在城外的河堤上觀看上游下來的船。這裡要說明的是,看船的不只是有接貨的老闆,還有許多回鄉的客人。故此,每天至少有上百人要去江邊觀望。但這些下來的船一般都是貨船,外形幾乎都一樣,過去都叫“黃划子”,接船的人憑什麼確定遠方的船是自己要接的呢?

這就要靠“帆落”這個約定俗成了。原來,“帆落”竟是早期資江河裡最古老的“旗語”。當然,看到帆落方式的旗語後,有貨到的商號便立馬回去準備接待,或組織搬運工人去了,沒看到的,則繼續觀望,或決定是否明天再來。

至於為何能通過落帆識別所接的船呢,這便是“河裡的船一樣,船上的帆不同”,箇中奧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明白的了。

櫓聲悠悠,落帆點點,曾幾何時,這充滿美學意義的畫面是我們的先民——老益陽街上多少代人的企盼與守望、歡樂和激動,是一處唯一與現代經濟相聯繫的人文景觀。這種景觀持續了數百年,直到上世紀中葉隨著帆船的逐漸消逝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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