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看婆記

看婆記

——回憶六十年前探望婆婆的經歷

扶風——看婆記

關中人把“奶奶”叫“婆”。

人常說“隔代親,輩輩親,打斷胳膊連著筋,”這雖是俗話,但包含很實在的人倫人情。我每當看到孫兒瑞華圍在爺爺婆婆膝下盡情的耍嬌,勾起了我無盡的思念。我雖然已經是“風燭殘年瓦上霜”的年輪,但對婆婆的思念仍懷有很深的眷戀。

我出生在一個農民家庭,上溯一代是一個殷實家庭。祖父家大人多,排行老四,耕種著農田,兼作磚瓦泥塑生意。爺爺我雖未見過面,聽村裡老人說,爺爺名叫周治和,性急命剛,說話有點口吃。比如有的賣主彈嫌脊獸捏得不怎麼像,他就說:“你看像獸就把錢給夠,不像獸你轉身就走。”這口吃風趣的語言,使我想到爺爺的尊容。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爺爺活在三十五歲那年,患病身亡。留下了十三歲的父親和八歲的姑姑,從此家道衰敗,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婆婆萬般無奈,將姑姑給了眾和周家一戶人家。後來這戶人家有了男孩,又將姑姑給了扶風教養院,姑姑從此留落在扶風教養院,直到一九五八年姑姑才尋到了孃家。

扶風——看婆記

婆婆出生在大戶人家,性情剛烈,性格豁達,愛說愛笑,很有骨氣婆婆出生在大戶人家,性情剛烈,性格豁達,愛說愛笑,很有骨氣婆婆出生在大戶人家,性情剛烈,性格豁達,愛說愛笑,很有骨氣。雖是一個婦道人家,胸懷寬廣,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自從爺爺走後,家庭的重擔就落在了她的肩上,耕種著十幾畝地,住著一個半截院子,廈房兩間,那種艱難的歲月不堪回首,待爺爺三週年後,婆婆在外實在難以生存,經人說和,改嫁與白龍史家。到史家後,村子裡的孩童常欺負父親是“拖油瓶”,婆婆本來生性剛烈,哪受得這種窩囊氣,一氣之下,便引著父親沿門乞討,從扶風來到董子塬邊,一晃就是三年,這三年經受了苦與難,生與死的磨難。母子們差點被涇河水沖走,悲慘的命運接二連三的打擊著逃難的親人,不知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他們求生的希望,婆婆和父親白天竄村走戶乞討生活,夜宿廟店,過著非人的生活。記得父親生前對我說:他在董子塬邊討過飯、放過羊。吃盡了人間的苦,受盡了人世間的難,在隴東高塬的山山卯卯溝溝岔岔留下了父親的腳印。

扶風——看婆記

人常說:“八百里平川難抵董子塬邊。”甘肅西峰地區是個好地方,當時屬於陝甘寧邊區,婆婆在陝甘邊境流浪了幾年,後來經人介紹在長武縣屈家澇池落了腳,和一戶姓屈的繼爺成家。從此便有了新家,婆婆到屈家後,生了一個叔父和姑姑,叔父不到3歲時得病夭折,死後撂到地裡,婆婆仍每天送水送飯直到第三天,小叔父屍詐起來,婆婆從此斷了思念,可見婆婆是一個多麼重情之人。小姑長到18歲,嫁給一大戶人家不堪受辱,吃鴉片煙,自尋短見,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父親就離開了婆婆,獨自一人就來到了漢中留壩縣。這時正是關中平原民國十八年年饉,三年六料無收穫,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父親能死裡逃生,實屬不易。婆婆在長武縣屈家住的是地坑窯洞,家庭雖是農民,但在當時屬中等家庭。婆婆是一個善於交際的女人,很會處理鄰里關係,曾和和盛鎮名門望族李友庭的母親結為金蘭,加之,當時的繼孫屈秀儒參加革命工作,在屈家街道也稱英雄。年饉過後,父親從留壩山區回到家鄉,為人拉長工、打短工、支撐起了這支離破碎的家庭,從此,家庭人丁興旺,解放後家庭定為貧農,政治上徹底翻了身,父輩結束了流浪無所定居的生活。

扶風——看婆記

公元一九五九年正月,我和父親及召公作裡姨婆的孫兒重掬哥一同去公元一九五九年正月,我和父親及召公作裡姨婆的孫兒重掬哥一同去長武看望婆婆。記得我那時只有十多歲,第一次出遠門看望未見面的婆婆,內心十分高興,一路上興高采烈,不知疲倦,那時還沒通汽車、沒有鄉路沿著鄉間小道,走天度、過店頭、過王十萬溝、渡漆水河到廟灣,夜宿崔木,一路上跋山涉水,看著山頭上的美景,聽著父親講的古經和民間傳說,一路上不知飢餓和乏困,餓了吃幾口帶的硬麵饃饃,渴了在河邊掬一把水喝。這天走了一百里山路,夜晚宿在崔木鎮一個農家小店,進得店滿屋煙味很重,主人看到我們不十分富裕,態度冷漠,走了一天的路,人餓腿困,栽頭便睡,黎明五點起床,又走路寒風襲人,至今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但走了一段路。身上暖和了,沿山巔走,翻過了一道道山樑,趟過了一道道河溪小流,中午來到麟遊縣王烙鐵家中(春掬哥姨婆家)。王烙鐵是麟遊地下黨員、革命烈士家庭,家庭成份是地主,在麟遊縣很有名氣,在王家受到王烙鐵他哥的盛情款待,給我們吃的是豬肉火鍋。在王家我是第一次吃火鍋的,火鍋是銅火鍋,燒的是木炭,肉放在湯裡,香味四溢,很好吃。這是我第一次吃的美味佳餚。在王家吃罷早飯,我和父親去屈家婆家,路過離婆家不遠處的一個村莊,父親對我說,小姑嫁在這個村裡,姑家是一個財東家庭,由於家務糾紛,小姑逼喝了鴉片,尋了短見,英年早逝,令人心酸。

扶風——看婆記

記得我小時候穿過小姑做的鞋,今天看到小姑墳墓,我的眼裡閃動著淚花。上午來到婆婆家。婆婆一見到我父子倆,心裡很高興,忙給我們做血麵條(用豬血拌的麵條)。當時見到繼祖父、天恩嫂子和小明侄兒,晚上我和小明侄兒在溝塬邊的村裡看長武地臺社火,扮演的戲裝煞是好看,地臺社火一家一家上門表演,主人很熱情,擺設了香案,燃起了鞭炮,一家人端來糖果煙茶,盡情招待演職人員。山裡人很淳樸、善良、厚道,一直演到深夜,鑼鼓震天,炮聲不斷,笑聲不斷,迴盪在山間溝岔。夜深了。鑼鼓不敲了,鞭炮不放了,演員裝卸了,各回各家,人們沉浸在快樂的夢鄉。第二天,我幫助嫂嫂碾米推磨,嫂嫂對我說:“你天恩哥在外邊工作要和我離婚,我現在在家裡很苦惱,小明也這麼大了,婆婆爺爺年紀大了,我放心不下這個家”。她對我訴說著她的痛苦遭遇,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訴說著她的內心痛苦。雖然那時我才十一、二歲,也不懂的大人們之間的感情糾紛,但我從小心靈中就感到嫂嫂對我說的她心裡話,至於我聽懂與否,作為她對我一吐為快,也算精神的排遣和對親人的傾訴。

我一直沒有見過的天恩哥,想起他應該快九十歲了。

在婆婆家,婆婆對我很好,婆婆是個剛強的人,在我面前從未提出過去她所受的苦、遇到過的難,她端出梨、冬柿、核桃棗兒、柿餅、點心。那個年代生活十分艱苦,這充分說明婆婆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寧可自己受苦受難,也不願將自己的苦水吐露給別人。我一生只見過婆婆兩次,只知道她很樂觀、愛說愛笑,重男輕女,只給我留下堅強的一面。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僅記得她來家裡,在永祥他媽家,我媽讓我叫婆婆吃飯,她說你們在家吃,你媽做的飯不好吃。她和永祥她媽抽著旱菸,諞著閒傳,兩人志趣相同。婆婆重男輕女表現突出,記得有一次,她買回麻花,只讓我吃,我大妹新娥拿在手裡,被她奪回,這足以說明她很守舊,愛兒不愛女在她思想深處根深蒂固。那個年代正是國家經濟困難時期,物質相當聵乏,我當時在屈家街道買柿子吃,一角錢買二十個柿子,五分錢的課本我買了十本,當時我正在上小學四年級,扶風商店沒有課本,唸書時只能買白紙自己裁裝訂本子。那時正值少年,精力充沛,好奇心重,和小明侄兒共同玩耍,不覺得乏,父親睡在婆婆的窯洞炕上,敘述著分離後的思念之情,那時家裡經濟十分困難,父親沒什麼好東西孝敬婆婆。回想起來,甚覺慚愧。

扶風——看婆記

我這個家,從我出生以來就處在困難之中,全靠父母在生產隊勞動,日子過得很寒酸,我從小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立志要改變家庭貧窮面貌,因此,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知道父母的難處,從沒有花過多餘的錢,過著粗米淡飯的生活。那時上學每學期學費五角錢家裡都繳不起,村上寫證明,學校免收。

在婆婆家裡停留了兩天,我和父親便沿原路返回。在回家的路上,父親在崔木用一塊錢買了一頁核桃木板揹回了家,後來用於炕邊,至今仍在家裡,看來人不如物,人去逝如水,物留千年在。看望婆婆雖然過了五十五年,但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留下對婆婆的美好印象。婆婆一生雖命運多舛,令人心酸,曲折艱難,我知之甚少,但偉大的精神和慈祥的面容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

2019年8月13日寫於扶風縣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