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街過青年街往東開始熱鬧,五六米寬的街道,一步一個攤子。
蔬菜、肉類滿滿當當的並立街兩邊,中間僅留過往窄道。
“讓一讓”是小街的常用語,你得大聲吆喝,老遠就知道是車子或挑擔子的來了。
人是腳跟腳的走,自行車勉強過,遇一挑擔子的或推小車的立刻就擁堵起來。
有時磕磕碰碰的難免會有口角,人臉不熟的也會眼睜著對罵;打是很難的,張牙舞爪的,人擠人的你也沒有空地。
但這種場景很少,大家多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街坊鄰居,華盛街的人也喜歡勸架、消火,一般吵(chao,念第四聲)話(發生言語衝突的意思)都吵(chao,四聲)不起來。
多年以來,我總是在外地聽蚌埠人或蚌埠話粗野的定性,它的主要依據就是蚌埠人粗話髒話張嘴就來,不打草稿不會有半秒猶豫。
有的人連火車都沒下,在蚌埠站看穿鐵路工作服的女人,插著腰罵人訓斥,就下結論了。
我是堅決不能贊同的。
我是道道地地的蚌埠人,人呢不會文質彬彬的裝,私下、公開場合可曾有過半句粗言惡語?
當然,說這話心裡真是有點發虛。
剛上講臺,老蚌埠的口頭語要憋住一句不出,也難為了好長時間。
不用遮掩,確實,口頭語蚌埠人是多;有時一段話,說事的內容還不如口頭語多。
男人張嘴就說,女人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可蚌埠人是被冤枉的,很多外地人都沒有搞懂,它的這種特定的用語其實沒有惡意,絲毫沒有罵人的意思,它就是一種表達方式。
以華盛街人的語言習性來看,它就是在表露情緒,和你說話時有手勢動作一樣,講究個聲色具形。
蚌埠街的口頭語就是說話的手勢動作。
無論如何,沒有惡意的情緒表達就應該和沒有惡意的手勢動作一樣待遇,不該被按上“粗野”的罪名,釘死在蚌埠人頭上。
最著名的常用口頭語“我滴孩來”、“我滴乖乖來”,它其實就是個前置感嘆詞,相當於“呀”、“啊”,和其它地域“我滴娘來”的作用差不多,其真實意義與我的孩子、我的娘毫無關係。
但好多外地人就認為你這是賺人輩分,誰是你的孩?等同變相罵人。
如果你不先定義,畫框框,仔細去聽,去品味,被誤認為罵人的蚌埠話他也不是在罵人。
你像他拍著自己的大腿說“奶奶的”,根本就不是罵人,也許是豁然大悟,亦或是不含對象的太息或抱怨自己。
“他媽的”這話實際上是個強調,他很禮貌、很小心的用第三人稱“他”來刻意避開現場,就是怕你誤解。
不帶“他”說“媽的”就是有點上火了;用手指著你,眼瞪著說出“你媽的”,就是要幹架,那才是粗野。
要想了解老蚌埠,你就得到華盛街聽老蚌埠人說話。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說起來,好多真是很有趣味、很有意思的。
每個地方的人,說話都是有腔調特徵的。
老蚌埠話有本性,它藏不住,遲早要露相。
如果他假裝不是蚌埠人,用普通話講,說話久了定會“犯相”(出醜的意思)。
蚌埠話把這種行為稱作“撇”,講“大河的水都讓你撇幹了”。
最突出的本相就是“二馬路”他定會說成“啊馬路”,嘴張多大,收不攏;一聽就是蚌埠街的。
蚌埠人“四”和“十”平舌翹舌念不準,他就是知道道理也念不準。後鼻音也是,“神經病”他會念成“繩經病”。
生活情境、生活用品的表述,蚌埠話是很接地氣的。
你像諷刺、挖苦,人與人之間很重的事,它叫遭際、遭際人;取笑人叫糟擺人;故意刁難、使喚人東一頭西一頭的,它叫日擺人。
這樣一轉化,意思就輕許多;真遭際人也不會吵話,呵呵一笑的冷幽默。
“槓家”是回家的意思,有時用“槓腿”,那就不一定是回家,意思是要離去。
它的土話很講究這種表意的細微的區別。
人不舒服,它叫“不調呼”,話音低低的,和臉色高度一致。
衝一下澡,它叫“朗一把”;作假騙人,它叫“玩老新”。
撒嬌、邀寵,它叫嗲(念die,第三聲)留。
“幹什麼”不說幹什麼呢,叫“幹哈來”;凡是能問你“幹哈來”、“擱哪來該”(在哪裡),那關係就是到位了,較親近才會說。
腳,它念jue,自行車他叫腳(jue)搭車;拖鞋它叫沙拉鞋;米飯它叫乾飯;掃帚它叫條除(念輕聲)。
當然,蚌埠土話也有讓人糊塗的。
過一會它不叫過一會,叫“馬上”、“一時”。
她要說“一時回來”,你千萬別當是三兩分鐘,沒個半小時朝上她絕不會露臉。
老蚌埠土話極富表現力,它表揚這個人能力強,用語很具形,叫“管談”、“真管談”,你琢磨琢磨,它可是很妙?
我最佩服的蚌埠土話是,人家兩個人對象談得好好的,他非要插上一槓子,這種狀況要蚌埠土話說,非常精彩,它叫“扒豁子”。
它要比什麼第三者插足,小三,表現力強多了。
“扒豁子”,越想越神韻,絕了。
在外地一聽到這些鄉音,立刻跟見到華盛街的老熟人一樣,親熱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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