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織在女性友誼中的愛與恨,文

交織在女性友誼中的愛與恨,文/邊欣月

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是一部關於克隆、科幻、女性友誼、生死、愛情、青春、命運等精彩命題的小說,故事中的克隆人與現實一般無二,擁有與正常人類一樣的日常生活,小說的三個部分分別是主人公凱茜回憶在寄宿學校黑爾舍姆的日常生活;“孩子們”從黑爾舍姆畢業之後,在村舍的過往;凱茜成為看護員之後,與朋友露絲湯米之間最後的相處。石黑一雄將自己對女性友誼的理解貫穿於兩位女主人公的性格及相處的過程中,深入剖析女性之間的相處模式和背後蘊含的種種複雜情感元素。

  細膩真實的女性友誼是小說一大亮點,主人公露絲和凱茜如平常少女一般,有相互陪伴的溫馨美好,也有尖酸刻薄產生的傷害。

  敘述者凱茜回憶與朋友露絲的交往,對於二人的友情細節與微妙的情感,石黑一雄呈現得很好。從一開始露絲怒視其他同伴,二人相識,到露絲不懂裝懂被凱茜識破傷了面子,借鉛筆盒顯擺自己與老師非比尋常的友誼,孤立凱茜……凱茜為了反擊,戳穿了鉛筆盒的來源,成功傷害到了露絲的自尊心,令她感到羞愧,可是凱茜卻並沒有從中得到快樂,還想方設法補償對方,最後兩個女孩重歸於好,類似這樣的故事每個小女孩在成長過程中都會遇到。虛榮心、極度渴望被關注、希望自己與眾不同、在同伴中的優越感,都是尋常人具備的特性。作者對露絲的虛榮心以及“小人得志”後沾沾自喜的樣子的刻畫,有趣中又夾雜著辛酸,她只是想得到關注,證明自己與眾不同罷了,而這一點卻沒有人能滿足她。

  石黑一雄對女性控制慾的書寫使得這份友誼立體豐滿。在小說的第二部分,凱茜與露絲來到村舍,在這個地方露絲急於跟“老兵們”搞好關係,刻意模仿他們的行為和電視裡的情侶相處模式,故意撇開自己與黑爾舍姆的關係……這些都令凱茜看不過眼,並想讓她改掉,而露絲則譏諷凱茜是“現實家庭的大專家”,是出於嫉妒,她對凱茜說,“你仍然固守這樣的觀念,我們黑爾舍姆幫,一個緊緊綁在一起的小團伙,必須待在一起,永遠都不能交新朋友。”露絲在這時顯示出性格中尖銳冷硬又刻薄的一面,這是生長過程中因缺少關懷所留下的痕跡,這樣的處理同時呼應前文露絲為顯示傑拉爾丁小姐對自己的與眾不同故意說謊的情節,如此一來,露絲的形象便豐滿了。控制慾在女性友誼中的表現也由此得以彰顯,逼近真實。

  雖然二人存在各種分歧和衝突,但她們是朋友。不管白天怎麼爭吵,一到上床時間,兩人仍舊會肩並肩坐在凱茜的床墊上,“一起喝著熱茶,互相交流對於新生活內心深處的感受,好像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作者十分熟悉女性心理及相處模式,女性友誼相對複雜,作者卻處理得很好,女性之間的友誼更像是為了打發過長的時光而組合在一起談心事聊八卦,各有各的小心思,彼此嫉妒彼此嫌棄卻又彼此依賴,這或許是女性友誼中極重要的一部分。

  諾福克之行後,凱茜在湯米的幫助下重新獲得喜歡的磁帶,但她卻對露絲隱瞞了。當露絲髮現這盤磁帶時,凱茜懷疑這不是偶然,也許之前露絲就注意到了,只等最佳時機“發現”它,在此之前只一邊笑著,一邊表現出心不在焉的模樣。這些女生間的小心思與把戲被刻畫得一清二楚。露絲就這樣發現凱茜與湯米之間有著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於是她策劃了一場報復。

  露絲性格中尖銳的部分註定有一天會刺傷凱茜和湯米,朋友之間發生爭執的時候,一方若是不夠謹慎小心,往往沒有理智可言,不論輕重,只希望能刺傷對方。露絲用凱茜最隱晦的秘密攻擊凱茜,並且一連用了三次。第一次譏諷凱茜跟村舍裡的“老兵”發生關係,第二次告訴凱茜,湯米不喜歡隨意跟別人發生關係的女孩子。第三次則是露絲的報復:用凱茜的玩笑話中傷湯米,傷害湯米和凱茜的感情。最後一點直接導致凱茜離開村舍成為護員。最親密的人往往能產生最大的傷害。

  露絲在生命盡頭,將主宰複製人生死的夫人的地址交給湯米,為自己曾阻礙凱茜和湯米在一起而懺悔,為自己曾經的霸道而道歉,希望凱茜和湯米可以抓緊最後的時機在一起,從夫人那裡多爭取幾年生命。兩個女孩間的戒心和猜忌也隨露絲的死亡而消散。

  女性友誼複雜而神秘,石黑一雄通過無數細節和巧妙的語言、動作、神態描寫刻畫出飽滿的人物形象,在人物的一次次“交鋒”中呈現出友誼的有力與無力,真實與虛偽,鼓舞與傷害,歡喜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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