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在我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政局陷入混亂,少數民族入侵中原,雖然給中原百姓帶來了極大的災難,但是同時中華文明與遊牧民族文化也進行了第一次融合,中華文明的內涵被極大豐富。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由於沒有統一的中央政府,因此儒家文化的影響力逐漸降低,而於此同時其他學說逐漸興盛起來,其中以佛教文化最盛。從杜牧的

“南朝四百八十寺”中可知當時佛教文化的影響力。

但在當時的文化背景之下, 有不少文人開始反對佛教文化,其中以範縝的《神滅論》最為著名,其提出的神形合一不可分離,駁斥了佛教所謂的神不滅的學說,是中國古代樸素唯物主義哲學的巔峰作品。故藉此機會,我將從範縝的《神滅論》入手,探析當時文人利用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寺院

範縝,生於劉宋文帝年間,後來在梁武帝在位期間為官。其人年幼時便十分好學,而且生活樸素,與當時的高門子弟截然不同,而且其為人耿直,不為權貴,這樣的性格也是他能夠寫出《神滅論》的重要保證。

《南史》記載:“縝,字子真。父濛,奉朝請,早卒。縝少孤貧,事母孝謹。年未弱冠,從沛國劉瓛學,瓛甚奇之,親為之冠。在瓛門下積年,恆芒紘布衣,徒行於路。瓛門下多車馬貴遊,縝在其間,聊無恥愧。及長,博通經術,尤精《三禮》。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唯與外弟蕭琛善,琛名曰口辯,每服縝簡詣。年二十九,發白皤然,乃作《傷暮詩》、《白髮詠》以自嗟。”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神滅論》作者範縝

在梁武帝在位時期,南朝佛教文化興盛,而且蕭衍其人在晚年也成為了堅定的佛教信徒,在國內立佛教為唯一正道。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下,範縝依然發表了自己所著述的《神滅論》,其中宣揚的人的精神也會隨肉體消散的說法與佛教的輪迴學說背道而馳,引起了社會中的廣泛討論。蕭衍為了證明佛教理論的正確性,邀請了當時南梁境內的佛學大家以及得道高僧來與範縝辯論。

《梁書》記載:“大經中說道有九十六種,唯佛一道,是於正道;其餘九十五種,名為邪道。甄舍邪外,以事正內。……其公卿百官侯王宗族,宜反偽就真,舍邪入正。”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梁武帝蕭衍出家

不過範縝在這場辯論中並沒有敗下陣來,反而利用生動的例子闡釋了神形合一方有其用,而形滅則神散的觀點。駁斥了佛教徒的觀點,他用唯物主義的哲學思想,分析了夢境等事物的形成原因,否認了精神可以離開形體單獨存在的觀點,對當時流行的佛教文化造成了重大影響。在《神滅論》的最後,範縝認為佛教的流行只會讓國家變得疏於治理,錢財被浪費在寺廟與僧侶的身上,百姓則毫無進取之心。

《神滅論》記載:“惑以茫昧之言,懼以阿鼻之苦,誘以虛誕之辭,欣以兜率之樂。”

從這些觀點我們可以看出,雖然《神滅論》是一本哲學著作,但是其中依然有著儒生們對於當時社會問題的不滿,而在範縝之前就有人鑑於社會中的不良風氣而生出了反對佛教的思想,下面我將為大傢俱體解釋。

仕途無望駁因果

我們知道在佛教中,最重要的概念除了輪迴之後,便是因果了。佛教學說中認為一切事件的結果都是之前種下的“因”導致的,以此來鼓勵大家廣種善因,來避免惡果降臨在自己頭上。這是因果論積極的一面,它可以勸導當時的人民按照佛教的教義一心向善,不過其消極的一面對社會也有很大的影響。

在因果論的概念中,一個人現在的所有遭遇都是有原因的,因此你要坦然地接受這樣的結果,在這樣的理念的指導下,人民會放棄主動進取的動力,而變得消極出世。

當時中國南朝的門閥政治依然具有較大的影響力,官府之中的重要職位都被高門子弟所把持,因此寒門子弟很難在仕途上施展自己的才華。他們被告知這樣的原因都是因為因果循環,才致使他們生於寒門,並勸他們安於現狀,這樣的說法自然不能安慰這些學子的心,因此第一波反對佛教的思想開始誕生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東晉隱士戴逵

戴逵是東晉時的名士,他對於佛教的因果論第一個提出了懷疑,他認為堯舜都是自古以來最偉大的聖人,但是他們卻生下了丹朱,商均這樣的後人,而舜的父親瞽叟為人鄙薄,卻能生出舜這樣賢德的後代。單純用出身來斷定人的賢德與否是站不住腳的。而且像顏淵這樣的大賢卻十分短命,而酷吏張湯的七世子孫都做了大官,這樣的報應是不是不符合所謂的天理呢。他認為如果真的有因果報應的循環,有冥司這樣的地方來斷定的話,那麼應該是“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罰”的,而世間的事情顯然不是這樣,因此他不同意佛教的觀點。

《晉書》記載:“堯、舜大聖,朱、均是育;瞽叟下愚,誕生有舜;顏回大顯,早夭絕嗣,商臣極惡,令胤克昌。”

如果說戴逵是真正的隱士,他只是在反對唯出身論的話,那麼之後的劉峻就是藉助抨擊佛教的因果論來抒發自己鬱郁不得志的情懷了。在劉峻的《辯命論》中,他提出了人的命運並不是由因果決定的,而是一個不被外界干擾單獨存在的事情。雖然這樣的觀點有著宿命論的色彩,但是其主旨還是在於抨擊當時把持高位的士族的,他在其書中舉出的例子多是伍子胥,屈原,賈誼這樣的空有才能與抱負,卻無從施展的人才,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當時的文人階級對於仕途的絕望與不甘。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南朝文學家劉峻

《辯命論》記載:“伍員浮屍於江流,三閭沉骸於湘渚。……嗚呼!福善禍淫,徒虛言耳!”

民風怠惰批輪迴

除了上面提到的因果論,佛教另一個最重要的學說就是輪迴了。佛教強調人死後靈魂會進入新的輪迴之中,如果你崇信佛法並勤於修行,那麼你在輪迴中就會去到好的世界,否則則有下地獄的風險。通過這樣的學說,佛教可以消除部分民眾的消極情緒,讓他們至少對於來世還抱有期望。不過這樣的學說的負面作用也是十分明顯的,那就是

人們會更加註重來世的生命,而輕視當前的生活。南北朝時期的平民的生活條件是十分惡劣的,在相信了來世之後,他們便會主動放棄這一世的努力機會,轉向佛教修行,導致社會的生產趨於停滯。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南朝首剎雞鳴寺

要想讓人們放棄對於輪迴的篤定,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否認靈魂能夠獨立存在,這也是《神滅論》中最主要的思想,而在範縝之前,最先提出這一思想的是何承天,他是劉宋時的大學者,當時使用的《元嘉歷》就是由他編纂的。何承天對於輪迴的反對有兩個主要的論點:

  • 其一,他認為人的精神在離開的形體的依託之後是不可能單獨存在的。他距離木柴與火焰的例子,在離開了木柴之後,火焰不可能繼續存在,著名的成語薪火相傳便是出自此處。

《弘明集》記載:“形神相資,故人譬以薪火。薪弊火微,薪盡火滅。雖有其秒,豈能獨傳?”

  • 其二,他認為輪迴需要有其標準,這與前面的因果論的觀點大致相似,即必須要有公正的評判來斷定人的行為,輪迴才能存在。他舉了鵝與燕子的例子,他認為鵝終日只吃植物,而燕子捕捉飛蟲,但是鵝卻被人殺來吃肉,燕子卻討人歡心。假如人真的能夠輪迴到畜生道,那麼這樣的情況顯然是不符合因果論的邏輯的。

《弘明集》記載:“是知殺生者無惡報,為福者無善應。……若謂燕非蟲不甘,故罪所不及;民食芻豢,奚獨嬰辜。”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佛教的六道輪迴

因此他認為並沒有輪迴,也沒有地獄的存在,人還是要把握現在的生命,投身於生活之中,雖然這樣的想法在當時沒有太大的反響,但是其積極意義還是值得肯定的。

儒學傳承敬鬼神

前面提到的何承天以及範縝,在他們的學說中已經有了唯物主義的思想。不過他們之所以沒有成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的原因在於他們還沒有擺脫傳統儒家教育對他們的束縛。

在他們兩個面對佛教學者的攻擊時大都應答如流,但是一旦有人用儒家經典向他們詢問如果精神不能單獨存在,那麼聖人所說的鬼神是什麼的時候,他們大都語焉不詳。雖然相較於何承天,範縝的唯物主義思想更加堅定一些,但是他也是把人的神智與鬼魂等超自然現象進行了區分,並沒有直接否認其存在。

《神滅論》記載:“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別也。”

《弘明集》記載:“明有禮樂,幽有鬼神,聖王所以為教,初不昧其有也。”

不信來世幸福,正視今生苦難,淺談南北朝儒家思想對於佛教的反擊

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樣的觀點雖然是錯誤的,但是這也是因為他們受到了當時的文化背景的侷限,以至於沒有進一步否認這些超自然現象,不能對佛教進行進一步抨擊。不過儒家對於鬼神向來是敬而遠之的,範縝即使承認了他們的存在,但是還是呼籲人們把精力投入到生活生產之中,不要把精力浪費在對鬼神的無謂思考之上,還是有其積極意義的。

鈞儒點評:

佛教文化起源於古印度,在種姓制度當道的印度,人民生活艱苦,佛教作為底層人民的安慰劑得到了群眾的歡迎。南北朝時期我國人民的生活條件也來到了有史以來的低谷,因此佛教方得大行其道,加上名士清談的推動,佛教在南梁甚至成為了國教。

但是佛教略顯消極的教化方向與儒生千百年來積極入世的政治理想格格不入,因此激起了南朝儒生的廣泛抨擊。他們即有感於自己的懷才不遇,也對於身邊百姓漠視災難,不奮起反抗,反而寄希望於來生的消極態度感到憤怒。中國的唯物主義思想在這一時代生出了萌芽,他們在對佛教的辯駁中摻入了自己的積極態度,在那個霧靄沉沉的年代為思想界帶來了新的光亮。雖然他們由於時代的限制,不能用完全唯物的理論徹底推翻佛教的邏輯,但是至少他們讓中國士人的傳統精神得以保全,中華文化的獨特風骨得以彰顯,中國人民自古以來積極生活的態度沒有被時代所磨滅。

參考文獻:《宋書》、《梁書》、《晉書》、《南史》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