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會說話的知情鳥

一隻會說話的知情鳥

這天傍晚,副市長孫悅明正在小區的廣場上遛彎,忽然有隻黑鳥撲稜稜地飛過來,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孫悅明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一掃,那鳥被掃得飛了起來,可沒飛多遠,又朝著孫悅明的肩膀落下來。

跟在孫悅明身後不遠處的秘書小王看到這個情景,馬上跑過來,又去趕那鳥。那鳥倒急切地說上了話:“吃了嗎?哈哈!”小王一愣。孫悅明倒給逗笑了。他問鳥:“你家主人呢?”鳥瞪著眼睛看著他,不說話。孫悅明說:“不知道它怎麼跑出來的呢。咱先養著,等主人找的時候再還給人家。”

小王忙著說:“那好。我去找鳥籠子。”

那鳥還真是善解人意,跟著孫悅明就回了家。

一進家門,孫悅明就喊過了老婆素雅:“咱家來貴客啦!”素雅迎過來,看到孫悅明肩頭上的黑鳥,不覺愣了一愣。那黑鳥倒先開了口:“吃了嗎?哈哈!”素雅也被逗笑了,問孫悅明這鳥是哪兒來。孫悅明說是自己飛來的。素雅也沒養過鳥,不知道該把這黑鳥放哪。孫悅明也是手足無措。那鳥倒說上了:“餓了。餓了。雞蛋,雞蛋。”

素雅忙著去煮了幾個雞蛋。

熟雞蛋拿過來,這鳥就不客氣了。堅硬的喙在蛋殼上一啄,就給啄開了,然後掏著蛋黃吃。兩吃了兩個雞蛋黃,這才吃飽了。它就站在桌子上,一邊不慌不忙地踱來踱去,一邊打量著房間。沒過一個鐘頭,小王也拿來了鳥籠子,黑鳥也明白,自己走進籠子裡去了。

小王這才說,他剛才也問過了,這鳥叫鷯哥,從小就得馴,馴好了的話,能說幾十句話,貴的能值十來萬塊錢呢。小王問鷯哥:“你會說多少句話呀?”鷯哥說:“六十句。”小王大吃一驚:“喲,這鳥夠聰明啊。”孫悅明讓他注意點兒,一但有了鳥主人的消息,就趕緊把鳥還回去。小王忙著點頭應了。看天色不早,小王也告辭了。

孫悅明一時對鷯哥產生了興趣,搜出鷯哥的相關信息,仔細看著。直到夜深人靜,他和素雅這才入睡。

兩人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噠噠噠”的聲音吵醒了。素雅迷迷糊糊地問道:“什麼聲音啊?”孫悅明說:“像是拆除機碎水泥地呢。”素雅抱怨說:“怎麼這點兒還施工啊?吵死了。”她用被子矇住了頭。孫悅明正要睡著,忽然,又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聲音,還帶著震顫,吵得他心煩意亂。但這麼晚了,讓人去查,似乎也不太合適。他只能強忍著。

但那“噠噠噠”的聲音還時不時地響一陣,響得他腦袋都疼了。他氣呼呼地來到陽臺上,想辨明一下聲響來的方向,可那聲音卻又莫名其妙地停止了。等他再躺回去,聲音又響起來。他再起來,又沒有了。成心跟他作對一樣。如此五次三番,折騰得他精疲力竭,頭疼欲裂,快到天亮了,那聲音才沒有了,他好歹迷糊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小王看到他,大吃一驚:“孫市長,你這是怎麼啦?”孫悅明就把昨天夜裡的噪音講了。小王氣呼呼地說:“誰敢夜裡施工擾民啊?我這就讓城管隊去調查!”孫悅明點點頭說:“查,一定要查清楚,該停的停,該罰的罰,不能這麼擾民。你先說說今天的安排吧。”小王忙著翻出了本子,把今天的工作安排都講了。第一條是到喜悅街改造工程現場辦公。孫悅明上了車,奔著喜悅街趕過去。

喜悅街位於老城區內,房屋老舊,隱患多,市政府決定先對這裡進行改造。改造的第一步,就是拆遷。但是,拆遷工作很不順利。大部分居民都搬走了,可還剩了十幾戶,就是不肯搬,當上了釘子戶。孫悅明主管城建,他不得不親自出面了。

車子剛停下,拆遷辦的趙經理就迎了上來。孫悅明問他最近的進展情況。趙經理苦著一張臉說,沒有絲毫進展。那十幾個釘子戶,擺明了就是要錢,不多給幾十萬就是不肯簽字。可問題是,給了他們,前面那些搬走的就不幹了,勢必會回來找他們要補償,這就成了惡性循環,越發不可收拾。趙經理試探著問:“咱們是不是該考慮強拆了?”孫悅明搖了搖頭:“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強拆。”

孫悅明要到釘子戶家去談談。趙經理帶他來到了老譚家。老譚七十多歲了,鬚髮皆白,但精神矍鑠,正在葡萄架下的躺椅裡坐著,一邊品茶,一邊逗著一隻鳥。孫悅明跟他寒暄了兩句,然後就直奔主題了:“大伯,咱市政府要對喜悅街進行改造,這是多好的事兒啊,你卻不肯配合,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能不能跟我說說?”

老譚舉起大拇指說:“改造喜悅街,這是大好事兒,市政府英明啊。可是,我不能搬呀。”孫悅明讓他給說糊塗了:“怎麼不能搬呢?”老譚瞪圓了眼睛,生氣地說:“他們吵得人成宿成宿睡不著覺,是不是該先道個歉?”孫悅明轉臉問趙經理是怎麼回事兒。趙經理說,拆遷已經耽誤了很多工夫,為了趕進度,施工隊只好白天晚上連軸轉,拆除了舊房子,才好施工建新房子呀。孫悅明就對老譚說:“我們也都是為了群眾著想,早一天施工,早一天把房子蓋好,咱們也好早一天搬回來住啊。”老譚卻閉上眼睛說:“就你們有理。”孫悅明再跟他說話,他都不再搭理了。

從老譚家出來,趙經理抱怨說:“孫市長,你看到了吧,他們就這個德行。還有更過分的,你進門還沒說話,他張嘴就罵上了。孫市長,實在不成,咱們只能考慮強拆了。”孫悅明擺擺手說:“現在還不要考慮強拆。”

上了車,小王彙報說,已經跟城管隊的方隊長說了,方隊長特意留人,專門查施工那事兒。孫悅明點點頭。他實在太困了,靠到座位上就眯瞪著了。

又到了夜晚,孫悅明和素雅睡下沒一會兒,又被那“噠噠噠”的聲音吵醒了。孫悅明不覺怒火中燒,給小王打了電話,讓方隊長儘快查。方隊長很快回了電話,說他並沒聽到那種聲音。孫悅明吼道:“你沒聽到?那麼大的聲音你居然沒聽到?”方隊長說:“孫市長,我們確實沒聽到。”孫悅明正要發火,素雅拽了拽他的胳膊。孫悅明掛斷電話,問素雅什麼意思。素雅說她白天上班的時候,跟同住這個樓的一位同事抱怨這事兒,那位同事卻說沒聽到什麼聲音,睡得很香呢。

孫悅明愕然地睜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只有咱家能聽到這種聲音?”

素雅點點頭,有些猶疑地說:“你先別發火呢,咱先查查再說。”孫悅明問她怎麼查。素雅說她已經想好了,別急。說完,素雅來到客廳裡,找好了位置,把手機開到錄像功能,又用一個瓷雕頂在了錄像鍵上,手機就開始錄像了,她才退回到臥室裡。

兩個人支稜起耳朵,等待著。很快,外面又響起了“噠噠噠”的聲音。等到聲音一停,素雅就來到客廳,拿回手機,往回一放錄像,倆人都驚得瞠目結舌:那聲音竟然是鷯哥叫出來的!孫悅明氣沖沖地進到客廳裡,舉著鳥籠子來到窗口,打開鳥籠子的門,對那鷯哥說:“快走吧!”

那鷯哥不往外飛,卻說開了話:“老譚,老譚——”

老譚?孫悅明不覺一怔。他忽然想起來了,上午去拜訪釘子戶,那位老爺子就姓譚,家裡也養了許多鳥啊。難道這鳥是老譚養的?按說丟了這麼好的鳥,老譚該急得火上房了,可看他那樣子,倒一點兒也不急,似乎知道這鳥平安無事。那麼,就有一種可能,他知道鳥在自己這兒。更進一步說,是他故意讓鳥飛到自己肩膀上的。他為什麼要把鳥送給自己呢?

孫悅明正在這裡胡思亂想,那鷯哥卻又“噠噠噠”地一陣叫。孫悅明煩透了,質問道:“你這鳥,不好好學人說話,怎麼淨學這些烏七八糟的?”那鷯哥卻大聲說道:“施工,施工,有證的,有證!”

這一瞬間,孫悅明全明白了。他怒氣衝衝地下了樓,開著車就奔了喜悅街。

還離著老遠呢,他就聽到喜悅街方向傳來一陣陣“噠噠噠”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那聲音顯得那麼刺耳,又讓他心肝俱震。再走近了,才發覺聲音是從一處金屬板的圍擋裡發出來的。他轉了一圈兒,找到了入口,進去一看,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那個大鉤機,提起粗重的破碎鋼釺,然後就重重地砸在一塊厚鐵板上,根本沒有施工,就是在存心製造噪音。

他過去喊住了駕駛員:“停下!”

駕駛員白了他一眼,沒停手裡的動作,卻冷冰冰地質問他:“誰讓你進來的?”

孫悅明大聲說道:“我是市長!我讓你停下!”

駕駛員一聽說他是市長,忙著停止了操作,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們有夜間施工證。”

孫悅明氣極了:“你這叫施工嗎?你這叫施工嗎?叫你們領導來見我!”

二十分鐘後,趙經理急急慌慌地趕了過來。他一看到孫悅明,再看到停止的鉤機,即刻明白,事情敗露,再也兜不住了。孫悅明冷冷地問道:“你還想說什麼嗎?”

趙經理忙著辯解說:“孫市長,你是不知道啊,這拆遷工作,太難做了。不給他們使點兒手段,他們就不肯走啊。”孫悅明盯著他,皺著眉頭,一字一頓地問道:“這就是你使的手段?”趙經理鼓了鼓嘴巴,看孫悅明神色不對,沒敢再說啥。孫悅明還是忍不住發火兒了,大聲喊道:“那些群眾,是咱們的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你居然能對他們使手段!你這種卑鄙的手段,恐怕連日本鬼子都使不出來!”

趙經理嚇得一抖,不敢再說話了。

孫悅明強自鎮靜了一下自己,慢慢地掏出手機,給小王撥了電話。他的命令很簡單,只有兩條:第一,找審計部門對拆遷辦進行財務審計,第二,叫屬地負責人趕到現場來,一早就對喜悅街的住戶們逐戶賠禮道歉。小王猶豫著。孫悅明怒吼道:“馬上傳達我的命令!”

趙經理低著頭,小聲說道:“孫市長,我先承認一個錯誤。”孫悅明乜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說吧。”趙經理這才說,為了多一點盈利,他們就想辦法壓低拆遷標準,少付給拆遷戶們拆遷款。拆遷戶們嫌錢少,不肯搬呀,他們就想出了一些餿主意。一個是在施工中誤斷了水電,卻遲遲不肯修復,逼著拆遷戶們走。二個就是以夜間施工的名義,用破碎鋼釺猛砸鐵板,震得拆遷戶們難以成眠,不搬不行。

孫悅明忍不住問道:“我離得遠,聽不到聲音,附近的幹部們也都聾了嗎?”趙經理低著頭,沒說話。孫悅明忽然明白了,那些幹部們並沒聾,只是在裝聾罷了。

天,慢慢地亮了。

屬地的幹部們聞訊趕過來。孫悅明冷冰冰地說:“走,跟我去給群眾賠禮道歉。”

第一個來到的,就是老譚家。一見面,孫悅明就給老譚深深地鞠了一躬:“大伯,我來晚了,我來給你賠禮道歉啦。”老譚扶起他,欣慰地長舒了口氣,說道:“昨天夜裡那鉤機停了,我就知道啊,清官來了。”孫悅明愧疚地說:“大伯,謝謝你,謝謝你的鳥啊。可惜了你的鳥啊。我聽說,那鳥一學了歪口,就不值錢啦。”

老譚一陣難過。喜悅街改造,本來是好事,可讓一幫歪嘴和尚念走了調兒,更被某些人當成了大發一筆的機會,想盡辦法壓低標準,少付拆遷款。居民們不肯簽字,他們又想出了各種餿主意,整治得居民們無法正常生活,那就是逼著你簽字走人啊。居民們想跟上面反映情況,可都如泥牛入海。居民們失望極了,只好簽字走人。老譚不信這個邪呀。正常的渠道堵塞了,他就想到了鷯哥上。他教會了鷯哥學破碎鋼釺的聲音,然後認準了孫悅明,把鷯哥巧妙地送給了孫悅明。

孫悅明深情地說道:“大伯,謝謝你啊。你那一招兒,讓我猛醒了。大伯,你那鷯哥值十萬塊吧?我賠你!”老譚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說道:“孫市長啊,昨天夜裡,那鉤機的聲音一停,我心裡就高興了。一隻鷯哥毀了,我可以再馴,可這聲音一直響下去,咱們幹部們的耳朵都聾了,那咱老百姓的心可就寒了呀。”

孫悅明連連點頭:“大伯說的是,我記住了。”

老譚也笑了:“我那鷯哥,學會了這種聲音,還不算是髒口,我能給馴回來。孫市長,我傍晚就把它拿回來,別再吵你睡覺了。”孫悅明卻擺了擺手:“讓它再跟我家呆幾天吧。它會提醒我,我的工作沒做好,就不該睡個安穩覺!”

他身後的幹部們,都紅著臉,深深地勾下頭去了……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9年08月上半月刊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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