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與演員王瀧正的交談是在他的經紀公司裡進行。雖然一整天都有著緊張的行程,但在採訪間隙,當他在公司的走廊裡突然“發現”一把紅色兔子造型的椅子時,還是忍不住跨上去坐好,並迅速地對著助理的手機,比了個剪刀手。

這與鏡頭裡的他反差甚大。鏡頭下,王瀧正總給人一種深沉和憂鬱之感,這在電視劇《諜戰深海之驚蟄》中的人物——荒木惟身上,尤為明顯。或許也是他每一部戲中都十足相似的側分發型和唇上的胡茬,使得這位“懸疑釘子戶”身上,有著一種浪漫氣息。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諜戰深海之驚蟄 》中飾荒木惟

只是,不管是對其造型的評價,還是“釘子戶”的命名,王瀧正在聽到後,一開始顯得有些“懵”,很快便一笑置之。

“我也不知道,怎麼最後造型出來,就成了那個樣子。”他有些靦腆地笑著道,“可能我對自己這個‘殼’不太注意吧。”

不僅是自己的外形,所有“外在”的一切,對於王瀧正來說,都是某種“工具”。劇本之外,角色之內,那些戲劇中充滿著“人”的感情的縫隙,才是他會去“表演”的空間。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從話劇,到電視劇,再到電影,舞臺的變化曾經讓他無所適從,甚至懷疑自己不適合這個職業。

那個時候,他天天都在看民謠和搖滾的現場演出。

“我就在想,什麼時候我能像他們一樣,在自己的舞臺世界裡面,能旁若無人,什麼都不用顧。”

“要是演500個警察,我就成精了”

在11月22日將要上映的電影《追兇十九年》裡,王瀧正再一次出演了一個警察角色。自《心理罪》裡的邰偉之後,這是他在五年間第五個刑警類角色。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追兇十九年》中飾劉一波

“當你因為一個角色或者一類角色比較受到認可,大家就都願意找你演這類的角色。”王瀧正道。

相似的人物設定下,每一個角色身上的特點有多出挑,則更為重要。這自然首先來自編劇的刻畫,演員才能進一步展開演繹。因此,王瀧正總是特別“怕”遇上形式化的人物,但他也笑稱,自己運氣好,每年都能遇上一個自己喜歡的角色。

邰偉、周巡、劉一波,對於將角色視為“情人”的王瀧正來說,每一個角色都有讓他難忘的性格特點。周巡好“裝傻”,邰偉簡單,而劉一波則是最單純的一個。

當一個小鎮上出現了一個謎一樣的連環殺人兇手,這對於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基層幹警來說,會意味著什麼?影片對劉一波的人物刻畫,從這一問入手,將敘述的視角轉向了劉一波“刑警”身份的另一面,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以及作為一個普通人的脆弱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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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兇十九年》中飾劉一波

“這種視角很少能接觸到。”王瀧正道。“他的各種壓力,他的恐懼,這個案子對他生活的破壞,我覺得很有感觸。”

每個角色都有不一樣的靈魂,而這個靈魂是否能讓自己足夠喜歡,這成為了王瀧正如今挑選角色的標準之一。而對於這個角色是什麼職業,是什麼身份,正派或者反派,似乎都不太重要。

這讓王瀧正的表演更為自由,也讓他能在完全不同的人物設定中,找到共通的情感表達。荒木惟與劉一波,是兩個所處時代和地位都完全不一樣的人,但在王瀧正對他們的描述中,卻都有“恐懼”兩字。

自然,在同樣一個形容詞中,有著更微妙而細緻的分別。荒木惟的恐懼來源於其內心對身邊人、事、物的懷疑,而劉一波卻是被一個似乎永遠破不了的案子所擾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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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戰深海之驚蟄 》中飾荒木惟

“古代的太陽和現在的太陽,不是長得都一模一樣嗎?”他玩笑道,“人的情感也是一樣的。”

王瀧正的表演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實驗,有變量,也有常量,而每一次對“變”與“不變”的控制和配比,每一次都嘗試加一些新的東西,似乎就是他演戲的過程。

在過去的幾年中,“刑偵大隊長”類角色幾乎是接二連三地出現在王瀧正的面前。對於一名演員來說,即便喜歡類似的題材,但太多相似的角色,多多少少也會產生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六煞天》中飾古一峰

“比如我演了500部劇,全都是警察,我估計會比劉一波還崩潰。”王瀧正大笑著,卻又話鋒一轉。

“但如果我真的演500個,那我可能就成‘精’了。太熟悉,太放鬆,就像所有的觸角全都打開,你反而能感知到你最初感知不到的東西。”

一條“瑟瑟發抖”的演員之路

在近期圍繞“荒木惟”這個角色進行的訪談中,王瀧正幾乎每一次都會提到,這個角色就像是個“瑟瑟發抖的爬蟲”。

而這個表述,他也用來形容剛剛開始演戲的自己。

2002年中戲畢業後,王瀧正進入了孟京輝戲劇工作室,其作為演員的磨鍊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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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段充滿自我懷疑和否定的漫長道路。最早在國內開始做先鋒戲劇的孟京輝,有著自己強烈的特點和喜好,“他會說,你先來一百種,我挑一個。他可能不知道絕對要什麼,但他一定知道自己絕對不要什麼。”

孟京輝的嚴格讓王瀧正的內心無數次崩潰,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做演員的天分和素質。“每天做夢都是排練。”王瀧正如今說起仍記憶猶新。

這條路一走近十年。作為演員的王瀧正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碎,然後再重塑。孟京輝像是打破了王瀧正從學校裡帶出來的一身“匠氣”,讓他在不斷的排練中摘掉了一層殼,而留下了作為“演員”最柔軟的部分。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總有人評價王瀧正“起點很高”,第一次演話劇遇見了孟京輝,而第一部參與主要角色的電視劇,則碰上了喬梁。

在電視劇《娘要嫁人》裡,王瀧正飾演的趙雲翔是一個性格極端的角色,在精神上、情感上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對於當時的王瀧正來說,他只能試圖用自己的技巧去把握這個角色。每天晚上看劇本到兩三點鐘,劇本上寫滿了對臺詞的分析備註,這樣忐忑的狀態,都被喬梁導演一一看在眼裡。

於是在現場,王瀧正被喬梁叫了過去,導演拿過他的劇本翻了翻。

“知道要演什麼了?”

“知道了。”

“詞兒背了?”

“背了。”

“行,那現在我說什麼,你答什麼。”

喬梁把劇本扣在桌上,然後叫來了場記,“你在這記。”一連串日常的對話走下來,喬梁拍了拍王瀧正,“就照這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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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要嫁人》中飾趙雲翔

從話劇剛剛涉足電視劇,環境、狀態對於王瀧正來說,都是陌生的。對陌生的恐懼,讓他不自覺地試圖用技巧和理論來包裝自己,然而這些外在的東西,既塞滿了他的頭腦,也阻礙了他的感知,實際上卻令他寸步難行。

而喬梁做的,就像是折斷了他的“柺杖”,王瀧正逐漸學會拋去技巧,用自己最真誠的體會和感受去詮釋角色。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娘要嫁人》拍了四個月,王瀧正像是蛻了一層皮,技巧和理論被進一步內化,讓他擁有了更多空間去呈現演員最真實的魅力。

從那以後,王瀧正始終以“厚愛”形容喬梁對他的情誼。戲拍完,兩人還會在私下約出來喝茶,而至今,王瀧正仍然記得導演對他的諄諄教誨。

“他總說,覺得我是塊好鋼,可千萬不能磨崩了。”

經歷了孟京輝和喬梁的磨礪,王瀧正與導演五百因網劇《心理罪》結緣。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心理罪》中飾邰偉

五百喜歡瞬間的即興感,很多時候他將表演空間留給演員自己去發揮。這種方式讓王瀧正擁有了充分的創作自由,這種自由又使得藝術創作時刻保持新奇和刺激,同時也讓他感覺導演給到了自己足夠的信任。

在拍攝《心理罪》時,王瀧正曾有一場戲走不通。五百用自己對角色獨到的見解和視角僅三言兩語就把他點“透”了,讓他感覺到原來有很多種方式可以將角色很好地表達出來,從而非常順利地完成了這場戲。這樣的例子在五百身上比比皆是。

這種表演上的透徹感,彷彿在王瀧正偌大的“表演”空間裡透進了一束光。“他很厲害,有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他給了你,你就能舉一反三。”

不知道“怎麼辦”,才是表演最好的狀態

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裡,焦慮總是與王瀧正如影隨形。

即便已經在孟京輝和喬梁的戲裡磨練了一大圈,但直到2015年拍攝《心理罪》時,他還是出現了“人戲不分”的情況。做夢都在破案,聊天還在想戲,總是無法從角色身上剝離出來。

“那個時候我總是在尋找,在不確定,在搖擺,所以,所有的角色出來也不堅定,也在搖擺。”因此,對於曾經的王瀧正來說,所有的角色都特別“難”,讓他無處下手,更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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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中飾邰偉

而對他來說,“開竅”時候的靈光一閃,或許便來自那段漫長的“折磨期”的積累。王瀧正自己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時候,他找到了作為演員的自由感,不知不覺之中,“演員”所要面對的條條框框逐漸倒塌,表演便也有了足夠大的空間。

所以如今,他更喜歡電影的拍攝氛圍。週期短,體量小,讓他能更遊刃有餘地鑽進角色裡,更從容鬆弛地來“玩”一次。

然而,從話劇,到電視劇,再到電影,載體的改變對於王瀧正來說,只是表演方式的變化,而他在其中轉換自如。

在話劇舞臺上,“整個身體就是你的臉”,演員需要把所有的能量和表達直接“打”到觀眾身上,而對著鏡頭的時候,這種肢體的自由要更為內斂,但已經修煉好的“自由”,則會讓王瀧正展開更多情理當中,卻意料之外的演繹。

這看似是所謂的“設計”,但更多的,是演員置身情境當中的本能反應。就像王瀧正說的,作為一個演員,“你肯定會想來個新鮮的,但是又特別對。”

專訪丨王瀧正:於演中“釋放”,在戲裡“成精”

《白夜追兇》中飾周巡

選擇以本能對戲劇進行直接的衝撞,其中自然會有一些“尷尬”,這也是曾經讓王瀧正“瑟瑟發抖”的原因。面對表演上的未知和壓力,他慢慢發現,如果自己試圖去控制自己的恐懼和尷尬,那這些情緒,反而會流露到觀眾面前。但如果不去“擰”,而享受這種“尷尬”為表演帶來的樂趣,卻能產生一種相當不錯的效果。

他用“手工感”來形容這種表演的質感,是出自匠人之手,而不是流水線生產;是來自處於當下的隨性而為,而不是精心的設計。

“現在我好像不會覺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說著,頓了一頓,又像有什麼“靈光”閃了一下,“但反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不知道怎麼辦’是一種最好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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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兇十九年》中飾劉一波

這就像是一個雜技演員在表演走鋼絲,在半空中,搖搖欲墜,讓觀眾提心吊膽,卻又目不轉睛。

總說表演來源於生活,對王瀧正來說,他更希望自己的表演就像生活一樣: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所以反而鮮活,而更具有生命力。

“如果你特別知道怎麼辦,人家也知道了,這就不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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