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這間40多平米的小屋裡,他邀請過姑娘來家裡玩,也與哥們兒推心置腹喝過酒,現如今,他要離開了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45期,原文標題《給過友情一個場域》,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曾說,特定的居住方式(Habitat)會影響人們的社會習性(Habitus)。這點在現代都市年輕人身上同樣適用,他們之間的友情,正是建立在一種介於獨居和集體宿舍之間的空間關係裡。
在北京這間40多平米的小屋裡,他邀請過姑娘來家裡玩,也與哥們兒推心置腹喝過酒,現如今,他要離開了

喬伊犯傻,弄丟了家裡的傢俱,陰差陽錯,換來了一艘船


等這篇文章發出來的時候,關辰雨已經把他自己這間小屋的鑰匙交給了別人。他的很多朋友都對他說,這房子可惜了。

這是他在北京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他在這裡住了四年。

四年前從巴黎回國後,他猛然發現,雖然出生在北京,但其實他並不瞭解北京,或者說他曾經瞭解的是父母眼中的北京。如果不是那段留學生活,讓他有獨自在外生活的經歷,他可能會像大部分北京孩子一樣,從小與父母一起住,直到結婚後搬出來與老婆一起住,一輩子沒有獨立生活過,還有很大風險成了媽寶。

於是他決定搬出來自己住,沒多久他就相中了這房子。那是一個開間,套內面積40多平方米,不分室和廳,只有一個房間,像酒店式公寓一樣。這種房子與國內標準的兩居室、三居室大相徑庭,通常沒人會買。不過他特別喜歡。

關辰雨選擇這樣的房子,像是他巴黎留學生活的某種延續。在巴黎唸書時他學過社會學,裡面有一個概念是“士紳化街區”,指的是年輕的現代“波波族”們沒錢住大房子,於是選擇在市中心住很小的房子,把街頭咖啡館作為自己的書房,把小酒吧作為自己的餐廳,將自己的生活空間延伸到大街上。

關辰雨看中的這房子就深處市中心,與國貿、大望路、三里屯、朝陽公園等地的距離都在四公里之內。他在一家雜誌社做記者,不用坐班,可以充分利用這些周邊場景。國貿、三里屯是他和朋友最常約飯的地方,東大橋附近的咖啡館他都熟。每當他週一交了稿,就會在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去朝陽公園跑步,然後自己一人在旁邊購物中心的“新元素”吃晚飯,再看個電影,這是屬於他的一條龍放鬆時間。

在充分享受了一陣獨居生活之後,關辰雨很快發現了新問題,但他至今沒有搞清楚,是這房子產生的問題,還是工作的原因,抑或是自己的問題。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孤獨感。

由於工作的性質,他不需要坐班,每週只需要半天去編輯部開選題會,這讓他見到同事的機會少之又少。而隨著選題在手上不斷深入,他也很難與其他人分享,頂多為朋友“科普”一下選題,無法深入談話。這些“工傷”都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感。他開始嘗試去消解這種孤獨感。

20多歲的小夥子,有了自己精心置辦的小家,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招姑娘。邀請姑娘來家裡玩,是個既有面子又充滿曖昧的事情。關辰雨高中在文科班,本科在法語專業,屬於掉在女生堆兒裡的男生,自然還算會與女孩子打交道。再仗著在法國留過學,家中常年備著不錯的紅酒和白葡萄酒,客人光顧時,還會拿出各種從巴黎跳蚤市場淘回來的小酒杯,伴著音樂欣賞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或者架起投影儀一起看電影。

巔峰時,他手機裡起碼有四個群的名稱叫“×××三女一男”或者“五女一男”,更有一次,三個喝醉的女生在他家地毯上比賽平板支撐。當時的關辰雨並不清楚,看似充滿荷爾蒙的場景下,聯繫大家的實際上是友情,這一點他後來才明白。

他也開始時常組織男同事們來家裡聚會。那是一幫跑社會新聞的小夥子,比他更年輕的同事。他召集大家每週選題會結束後來他家裡玩足球遊戲,把遊戲機連上投影儀,叫來外賣披薩、炸雞、啤酒,就像回到了大學宿舍的時光一樣,之前絕對隱私狀態的獨居生活一下子變成了集體宿舍般的喧譁。關辰雨最開始也是跑社會新聞的,知道他們的辛苦,所有人當晚都不聊工作,玩到很晚才散去,放鬆的同時,實際上也是默默地相互打氣。散場時,往往故意晚走的人,還能得到關辰雨大哥般的指點迷津。

後來這個小屋又成了男人間推心置腹的場所。週末往往是關辰雨奮筆疾書趕稿的日子,但有哥們兒等老婆孩子睡熟後半夜找他喝酒。這時他也會提供“最低保障服務”,讓對方來自己家裡,放下電腦喝兩杯,然後再繼續趕工。有時候喝大了,他會堅持到送走最後一個朋友,然後自己關上門,在地毯上睡過去。

通常關辰雨不喜歡人多,邀朋友來家玩耍,一次也就幾個人。不過他也辦過幾次“大場面”,他不喜歡過生日,但他30歲生日那次,40多平方米的小屋,他請來十幾人,把好幾撥朋友聚在一起,這對他來說很有意義。那晚,人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撥,酒開了一瓶又一瓶,關辰雨斷片了四次,每次醒來,就看到自己的好友們在家裡玩耍,他起來蹦一陣,然後又斷片過去。朋友甚至開玩笑地說,關辰雨家有種魔力,在別的地方喝酒從不醉,但只要一到關辰雨家,沒喝多少就馬上醉了。

久而久之,關辰雨發現,這間小屋成了他和朋友們之間情感的收納箱。時間無法擁有但是可以使用,一個人的一小時,和五個人的一小時,是純粹的平行還是高度濃縮?一個空間內不同人的時間會不會影響彼此?一個人在的那個家,和五個人在的家都是一個家,但家如果有回憶,會不會像是一段時而風雨時而無聲的交響曲?

最終改變關辰雨想法的是一段認真的戀愛。儘管那段戀愛無疾而終,但關辰雨意識到,自己也許已經不再是那個20多歲的小夥子了。他決定搬離這間小屋,遠離某種碎片化式社交,在郊區找處大房子,安靜寫作,過“成年人”的生活。待朋友們再來時,可以自己做一桌菜招待他們,還可以為朋友留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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