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樓”籌款、按單提成 水滴籌透支社會愛心引質疑“詐捐”犯罪成本低

“掃樓”籌款、按單提成 水滴籌透支社會愛心引質疑“詐捐”犯罪成本低

華夏時報(chinatimes.net.cn)記者吳敏 北京報道

11月30日,一段“水滴籌”在全國40多個城市的重點醫院派駐地推人員地毯式“掃樓”拉單的視頻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水滴籌”地推人員在醫院挨個病床問病人需不需要籌款幫助,在發起籌款的過程中,地推人員只是口頭詢問,沒有核實患者病情、經濟情況等信息,並套用模板,隨意填寫籌款金額,鼓勵患者大量轉發籌款信息。

同日,水滴籌回應稱,全面暫停線下團隊服務,整頓徹查類似違規行為,將在全國範圍內尤其是寧波、鄭州、成都等地,開展相關情況排查。

值得一提的是,水滴籌宣傳其已為患者籌得數百億救命錢。視頻曝光,水滴籌捐款使用缺乏監督,大量求助者提現成功後,不再證明資金去向。

不過,對於籌款去向,水滴籌則回覆《華夏時報》記者表示,籌款人在平臺提現後,平臺還會繼續要求籌款人更新患者的後續治療進展和錢款用途,面向贈與人的舉報通道也仍然保持開通。另外,平臺也在積極與更多醫療機構達成合作,會優先打款到醫療機構,用於患者治療。水滴籌平臺愛心贈與人可通過籌款頁面的動態,實時瞭解籌款的使用情況。

左手公益、右手生意

事實上,這些地推人員官方叫“籌款顧問”,但工作時卻用一個很公益的名字,叫“志願者”。公司要求這些“志願者”每月業績至少35單,每單提成80元到150元,月入過萬,實行績效末位淘汰。

同樣,水滴籌也被質疑是打著公益的旗號,在網上進行愛心籌款,將公益籌款變成一門賺錢的生意。

面對如潮水般湧來的質疑和批評,水滴籌也對為何要使用“地推”做了解釋。其官方解釋是:水滴籌組建線下服務團隊的起因,是發現一些年紀偏大、互聯網使用水平較低的患者,在陷入沒錢治病的困境時,還不知道可以通過水滴籌自救。

針對視頻中出現的財產信息審核、目標金額設置、款項使用監督等問題,水滴籌則回應稱,平臺建立了相應的審核機制,確保財產等信息的充分公示並聯合第三方機構驗證,同時持續跟進款項的使用情況。求助者財產等信息審核方面,發起人會對包括求助者財產狀況在內的所有求助信息全面公示,患者社交網絡中的熟人會參與證實、舉報、評論,而平臺會針對其反饋的信息進行進一步的核實,比如由患者所在地的村(居)委會、車管所、房管局等機構提供相關證明,與患者的就診醫院進行電話或實地核實等。

另外,水滴籌表示,目標金額及款項用途方面,對於目標金額超過一定額度的籌款,平臺會強制要求發起人提交預期醫療花費的權威證明,對於無法提供的,限制其發起目標金額過高的籌款。重大疾病的醫療花費常常會由於病情改變、治療方式調整等原因動態變化,平臺會持續監控籌款進展,並正在積極嘗試打款到醫院或分批打款等方式,確保款項用途。同時,平臺在打款後也會持續要求發起人更新患者治療進展和錢款用途,面向贈與人的舉報通道仍保持開通。近期,某失信籌款人挪用款項,被水滴籌起訴退還了全部籌款,便是通過平臺的持續跟進機制發現並處理的。

對於志願者的提成從哪裡出?水滴籌告訴《華夏時報》記者,“提成”實為公司自有資金支付給線下服務團隊的酬勞,並非來自用戶籌款。

但如此大規模的招募正式和兼職的“籌款顧問”掃樓,還給與如此嚴苛的KPI考核,水滴籌對於其“初心”的解釋,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況且其早有“前科”。

水滴公司及其創始人多次公開表示,“水滴籌堅持避免‘因病致貧’的理念”“水滴籌平臺目前的主流服務對象是本身就治不起病的基層貧苦民眾,這部分人佔到90%;其次是有產家庭,但是因病致貧。”

但水滴籌並未真正去核查求助者個人及家庭經濟狀況實情,在曝光的視頻中,志願者一概表示“現場”“半個小時就能辦好”。

這也導致水滴籌發生過數起“詐捐”事件。如德雲社演員吳鶴臣有車有房也募捐;一女子前腳為父籌款看病,後腳就在微博上炫富。

一位相互保險公司人士曾告訴本報記者,互助平臺人群特別大,不同於保險有保障基金,互助平臺是不能兜底的,而且平臺信息不透明,盈利情況、支出情況等,會員不能知曉,沒有償二代監管有很大風險。

“詐捐”犯罪成本低

其實,水滴籌上“詐捐”現象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並且犯罪成本非常低。

11月6日,北京朝陽法院宣判了一起全國首例因網絡個人大病求助引發的糾紛,法院認定籌款發起人莫先生隱瞞名下財產和其他社會救助,違反約定用途將籌集款項挪作他用,構成違約,一審判令莫先生全額返還籌款153136元並支付相應利息。

梳理事件始末,2017年9月,北京市的莫先生和妻子許女士的孩子出生,不過孩子剛一出生便被檢查出患有重病。為了緩解經濟壓力,莫先生想到在網絡籌款平臺籌款,並於2018年4月15日,在“水滴籌”平臺發起了40萬元的個人籌款。

發起籌款後,籌款金額很快上漲至15萬左右,但是卻有人舉報莫先生謊報了收入情況,不過莫先生向平臺遞交了申請,證明自己家庭情況確實困難,但籌款金額也停止在15萬左右,並未上漲。4月18日,在莫先生申請結束後,平臺將善款匯給莫先生,但此事還並未結束。

三個月後,莫先生的孩子還是去世了,但是沒過幾天,莫先生的妻子卻向籌款平臺舉報了莫先生,稱善款並未用於給孩子治病,而且前期治療費也有保險報銷,而且還明確表示,家裡有錢。北京嘉潤律師事務所原野律師告訴本報記者,主動查詢或搜索符合條件的病人,本身並不違法,向捐款的社會公眾提供的病人信息是否存在虛構內容,是認定詐捐的基本理由。水滴籌向公眾提供的病人信息雖然沒有虛假,但其提供的內容卻存在虛構,且足以影響公眾作出是否捐款的決定,則可能構成炸捐。

但通過上述法院判決可以看到,即使是被實錘了詐捐行為,也不過是被法院判令返還全部籌款和相應利息,並未對其採取其他法律措施,犯罪成本十分之低。

朝陽法院望京法庭庭長王敏還指出,儘管互聯網個人大病求助已經蓬勃發展,但是相關的法律規範尚處於空白;求助人信息披露範圍不清,責任不實,款項籌集使用亦不公開。眾籌平臺沒有明確准入門檻,平臺自身缺乏第三方監管。

朝陽法院還就此向民政部、水滴籌發送了司法建議。建議民政部指導推進平臺自有資金與網絡籌集資金分賬管理,建立健全第三方託管機制和籌集資金公示制度;同時建議網上大病求助平臺建立與醫療機構的聯動機制,實現資金雙向流轉,強化款項監督使用。

但一位業內人士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曾表示,網絡互助有顯著的社會影響,所以應當有專業的監管。對網絡互助的監管應當基於其功能和風險狀況,而其風險要在規模變動、經營期增長中逐步顯示出來。目前,網絡互助不由民政部門主管,沒有觸及“四條紅線”也不屬於保險監管的對象,也沒有一定約束力的自律組織。

平臺“多賠多賺”存道德風險

雖然水滴籌成立僅有三年多,但因其獨特的商業模式備受資本青睞,並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商業版圖。

公開資料顯示,北京縱情向前科技有限公司即水滴籌運營主體。該公司2013年創建之初名為北京微眾文化科技有限公司,由水滴籌創始人沈鵬全資持有。2016年,公司經營範圍中的維修家用電器、投資管理被移除。同年,天津水滴互助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合夥)成為股東,此後不斷有股東加入。

根據天眼查數據,水滴籌近年籌得兩輪融資,6月披露的10億人民幣C輪融資投資方包括中金資本、凱智資本、高榕資本、元鈦基金、騰訊投資、博裕資本,3月披露的B輪融資投資方有創新工場、IDG資本、藍馳投資等。

2019年,水滴籌連續兩度增資,5月6日,132萬餘元註冊資本更新至6000萬,並剛於27日將註冊資本變更為1億,實繳資本仍為132萬餘元。目前,水滴公司的業務由水滴籌、水滴公益、水滴保險商城(水滴保)與水滴互助四大板塊組成。水滴公司做健康公益獲得客戶,基於客戶做健康保險領域生意獲得收入。

上述業內人士曾向本報記者直言,“互助”的定位使得平臺管理費用不能太高,所以直接盈利較難。

對於發起人的籌款,水滴籌打出的標語也一直是“籌款不收手續費”。對於水滴籌業務目前是否有盈利?水滴籌方面向《華夏時報》記者表示,作為水滴公司非盈利模塊的一部分,水滴籌從成立以來就一直堅持對籌款用戶免費服務,相當長時間裡還以救助金方式幫用戶承擔支付渠道手續費。

這就引起公眾的疑問,水滴籌究竟是靠什麼盈利?

水滴籌官方信息顯示,該平臺累計籌款金額多達200餘億元,資金沉澱帶來部分利息。同時,水滴籌以自動跳轉或鏈接的方式將用戶引流至水滴互助或水滴保,引導用戶購買商業保險,實現流量變現。

另外,據水滴互助官方公眾號,水滴互助於2019年3月1日開始收取管理費,管理費為每期分攤互助金總和*8%,這也是一大收入來源。

一位業內人士表示,這裡就可能存在道德風險,互助平臺的管理費與互助金髮放掛鉤,也就是說,賠得越多平臺提成越多,平臺收入越多。這種計提費用的方式,會造成籌款平臺和捐助者之間的利益衝突,最終損害消費者的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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