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二，是表哥（姨兄弟）安葬的日子。我懷著沉痛的心情，迎著如刀的冷風，踏著片片落葉，買了紙炮花圈，匆匆來到欞前。隨著一聲“客到！”欞篷內哭聲震天，堂屋裡，侄女撕破喉嚨的哀嚎，振得竹簾微顫，欞堂正中，表哥的照片，笑容浮面。聽著哭聲，看著笑容，心裡唸叨一句“哥，今天！我送你來了！”不禁心中酸楚，眼眶溼潤，屈膝行禮，轉身，“謝客！”擦拭淚眼，移步院內，見欞篷兩側白紙黑字有聯：一生辛苦事業有成中年病逝，半輩操勞心願未了永別親人。橫聯：永遠懷念。
表哥長我兩歲，同住一村，分居東西兩頭兒，兒時常往來玩耍，情同手足。念小學時，他成績不佳，但常呵護我不被欺負。所帶零食，分與我吃。長大後，為生計各自忙碌，唯有逢年過節時相聚續舊。今春他突覺不適，查知癌症纏身，花去家中積蓄，未能挽回生命，令人婉惜！
院外鞭炮聲陣陣，嗩吶管樂不止，前來弔唁的鄉鄰、客人絡繹不絕。院子原本不大，此時已顯擁擠，俗語說“前客讓後客”，我出院兒，來到臨街的圍牆邊兒，這裡擺放著紙紮貨：大電視、小轎車、席夢思、聚仙樓、金山、銀山、搖錢樹等，內心感嘆：人呀！奔波忙碌一生，實現與未實現的，此時已樣樣俱全！
轉身目及大門，兩側有聯：上有老不能盡孝，下有小心願未了。橫聯：癌症奪命。表哥姊妹八人，屬他最小，上有八十老父健在，下有兒未婚女未嫁。責任義務未盡，卻被病魔帶走。頓覺生命是多麼的脆弱，未來何等的變幻莫測！
入木那天，姨父那紅腫的淚眼，我不敢對視，我知道，任何安慰之詞都無法撫去他內心的傷痛！聽見執事人高喊：“所有的奠客，欞篷前有請！”見眾客紛聚篷前，執事人舉手高喊：“原屯哩客，往前請！需要見親人最後一面的，依次從東邊兒進，西邊兒出。”我尾隨其中，看後內心酸楚，眼睛模糊。
完後，執事人拉起悲哭的侄子，“孝子請忙工嘞！磕頭！”已作好準備的忙工，衝進堂屋，傾刻間，砰砰幾聲，一聲高喊“起！”眾忙工抬起棺木，孝子哀嚎在前，起欞發喪。長長的街道上，喪隊呈縱形排列，前有鞭炮開道，嗩吶奏樂，賓朋居中，欞車墊後，欞車前有男孝身著白衣，腰扎黃麻，手拄哀杖，弓腰哀嚎，後有女孝手拽欞車尾隨其後，表哥置身棺木，穩坐車上，棺頭有聯：身息風水地，造福後代人，駕鶴雲遊。這陣勢，與其說悲哀，不如說風光！似欽差巡視，如達官出行，前邊鳴鑼開道，隨從前簇後擁！不禁感嘆：人啊！人生最風光之時競是辭別人世之時！供品豐盛不能食，威武風光不能視！
在墓地，當外甥把柳棒豎起，眾忙工急忙一陣，墳頭壟起，插上花圈，表哥的照片放在墳前，賓朋聚立對面，鞠躬行禮之時，看著笑容浮面的照片，想到他的一生至此已經畫上了句號，從此陰陽相隔，不再相見，不禁兩行熱淚滾過臉頰，迎著冷風，踏著麥田回村。
院內欞篷已拆過，屋裡院內院外，擺滿宴桌，眾鄉鄰賓朋，有已經入座的，有坐著舉手招喚的，有低頭交談的，有握手寒暄的，陸續入席。其間，見到了許多，久違的面孔，或搭訕一言半語，或對視點頭示意，或能喚起姓名，或臉熟而不能憶起名，此情此景，內心蒙生一種無名的感覺，或是溫暖，或是親切，也或是喜悅。
席間，菜餚豐盛，美酒盈盅。邊吃邊想，土裡長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葷素辛辣酸甜鹹齊聚一桌，即成盛宴。舉首環顧在坐的各位，來自各行各業各色面孔，性格各異的眾賓朋，齊聚一堂，皆為其來，皆為其忙，情深意濃，勝過菜味。
回首往事，只慨嘆，人生三步曲（出生、成家、離世）不過三次宴！前者尚在母懷，後者已入黃土，所剩只有一宴！如此想來，人生真是苦短！忽然一聲“菜到！”打斷了思維。……事過數日，思之夜不能眠，寫下上面的文字，以表哀思！
作者簡介：潘開新，延津縣馬莊鄉王泗坡村人，高中文化，是一名專業貼瓷磚的裝修工，熱愛文學，性格內向，閒暇時寫點兒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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