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白鹿原迎來了第一場久違的瑞雪，白鹿原瞬間變成了一個雪白的世界，村裡一位老人在這場瑞雪到來之前慈祥地走了。村裡的鄉黨敲著鑼鼓，用一種特別而隆重的方式送老人最後一程。
六零年前後老人的照片
可敬的老人。走完了人生的八十三個春秋，讓人不由得想起老人的一些往事來。老人生在白鹿原南原布村熊家，這個村子最有名的就是社火，就連川原上下許多人都說是看著布村社火長大的。耍社火，當然離不開鑼鼓，鑼鼓隊的靈魂人物更是少不了打鼓的，聽村裡人說，老人年輕的時候就是村裡打鼓的能手。打鼓是辛苦的行當，那得要力氣，還得有技藝，一般都是得了村裡老人的真傳。村裡的鑼鼓年年敲，幫社的時候也自然多，川原上下，兄弟社耍社火總是能看見老人的身影，不是打鼓，就是敲銅鑼、敲鐃鈸。老人年紀大了，打不動鼓了，還是酷愛著鑼鼓這行當，老人敲著銅鑼，給村裡的年輕人做著示範，講解著敲鑼鼓的知識和技巧。雖然社會在飛速發展，會敲鑼鼓的年輕人已越來越少了，可我們這個村子，愛敲鑼鼓的年輕卻越來越多，在我的意識裡，社火村早已紮根在村民的心底了。
老人的葬禮是在雪後舉行的，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來了。布村熊家，一個不到七百人的村子，過白事都是全村起，也就是動全村的執事，這已是不成文的規定。布村這個村子，如今交通已很方便了，平時，大多數人不是在西安城，就是在韋曲。村裡過紅白事，尤其是誰家老了老人，回村幫忙那更是不可推卸的大事。按村裡人說，過去兩個隊，分為南頭和北頭，全村人在一起過事，那陣勢、那場景肯定讓人羨慕。為啥這麼說呢，相比別的七八個隊的村子，過白事就顯得冷清了，常常是那一個隊的鄉黨幫忙，這就是我們村子讓人羨慕的地方。人都說，布村熊家人心齊，這是一般村子所不能比的，布村南社的社火是白鹿原上出了名的，抬社火憑的是全村人的力量，心往一處使，力往一塊出，小小一個村，那社火耍的，白鹿原上下。西安城內外，連寶雞、渭南一帶都知道布村南社的社火耍得好。近幾年，布村南社社火屢屢被邀請，在魏寨、在侯村、在楊莊、在砲裡，場場都是成十萬人觀看的壯闊場面，聽老人說，布村南社社火早在六十七年代就在西安東方廠、慶安公司耍過，後來還在咸陽的興平縣城耍過。布村南社社火的有名。是因為全村人愛社火、傳承社火的結果，村裡每每耍社火都少不了老人的身影。其實老人可不簡單哩，口才太好了，給村裡辦過不少好事，尤其鄰里間糾紛、兄弟分家等，只要老人到場，沒有不好解決的。老人在村裡是享有崇高威望的。在我看來，村裡鄉黨的自發行動當然就不難理解了。
老人的葬禮是按著傳統的方式進行的。八掛五的樂人，晚間的祭奠場面也很隆重，樂人亮弦、劉備祭靈、二進宮、祭燈等傳統唱段，向老人傳遞著哀思。老人也是愛秦腔的，秦腔自然是送別老人最好的方式之一，可以說，白事的過程，都貫穿著秦聲秦韻，樂人要從頭忙到未的。值得一寫的是，起靈後，村裡的年輕人抬著老人的棺槨出來了，周圍圍滿了人，這樣的場景看著都讓人心動，這樣的場景正是千年鄉黨千年情的具體表現。村裡一直是抬著棺槨到墓地的，用裝著鋼架的三輪車拉著、推著也是前不久才改變的事，相比白鹿原其他村子，已經是很晚、很晚的事了。下葬老人的過程則是眾鄉親一起，把老人的棺槨從墓口上面一點點用大繩放到下面，那過程可不一般，農村人的智慧全都體現出來了。還有眾鄉親一鐵鍁一鐵鍁拆著土司們為老人所打墓葬的黃土，用村裡老人的話說就是給逝去的人蓋房呢，也是給自己積德呢。
有人說，要把老人生前敲的銅鑼殉葬給老人，可是最終卻沒有，我想這可能不是老人的意願，讓繼承老人意願的年輕人繼續敲著老人敲過的銅鑼才是老人心願。抬社火離不開鑼鼓，村裡儘管人手有限，給兄弟社幫社，既要裝社火，又要敲鑼鼓，這都少不了老人的參與和支持。近幾年來，我和老人的交往也多了起來，老人見了我總是說讓我多拍些耍社火的照片和視頻，拿回來讓他也多看看。因為老人也是村裡耍社火的行家。聽村裡人說，本來是要抬幾桌社火送老人的，只是送葬老人這一天沒有裝社火的娃而已，現在的學校對學生娃的管理已不是從前了。在我的記憶裡，村裡是有過抬著社火送葬老人的，不過那是極為少見的，必須是對村裡社火做出重大貢獻的老藝人，而且還是村裡德高望重的人。其實，老人有著讓人佩服的口才，在砲裡原上都是出了名的，村裡鄉親能用鑼鼓這種特別而隆重的方式送老人最後一程，那絕對是少有的。在我看來，那是老人的做人和修養感動了村裡人。
白鹿原人依然保持著這種古老的葬禮儀式，村裡送葬老人又多了特別的儀式——鑼鼓相送，這在白鹿原上是意義非同一般的。我想，老人愛了一輩子鑼鼓，老人愛了一輩子熱鬧，村裡的鑼鼓聲，老人在地下肯定是能聽到了，老人也是在天有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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