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其忠烈,痛其無能,忠臣誤國,史可法的悲劇

最近我讀南明史,有一個體會是:明朝之所以滅亡,有兩大原因,一是賣國賊太多,漢奸吳三桂、洪承疇們早就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歷史有定論,不需我們多說了。第二個就是愛國賊太多,尤其是那些喜歡唱高調,大言欺人,平生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明朝讀書人,他們給後人留下的除了廉價的感動什麼都沒有。史可法是明朝歷史轉折點上最關鍵的歷史人物,他是進了忠烈祠的人,說他愛國賊可能有點過分了,但是說他誤國卻一點也不冤枉。他沒有成就千秋功業,也沒有拯救黎民萬千,他只是將自己推到了歷史忠烈祠上,在道德視角下的暴得大名。可是,歷史不是道德的對決,它每走一步都浸透了無數人的血淚,道德不能為歷史人物的誤國害民開脫。

敬其忠烈,痛其無能,忠臣誤國,史可法的悲劇

史可法畫像

1644年,北京陷落並不意味著明朝死亡,掙扎的明朝還有一口氣,在南京的弘光維持一年即告失敗,讀完南明史,不得不說南明朝廷無論是奸臣還是忠臣,沒有一個是安邦定國之才,連跟秦檜一樣,有本事的賣國賊也找不出來一個。我們雖然不能說全是史可法之責,但其人卻難辭其咎,忠烈殉死也無法遮蔽這一點。下面就理一理這段多數人很陌生的歷史,告訴大家,忠臣是怎麼誤國的。

1644年3月19日,已在西安建立了大順的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帝朱由檢上吊。八天後,本已投降大順的吳三桂反戈一擊,投降關外的大清,山海關一片石大戰,李自成兵敗,收拾金銀細軟,一把火燒了紫禁城,往西逃回陝西老家。攝政王多爾袞帶清兵入北京的同一天,史可法等在南京擁立小福王朱由崧為監國,不久繼位,是為弘光皇帝。風雲忽變,這是一個歷史的三岔路口,何去何從?究竟是退守西安的李自成積蓄力量,走朱元璋的老路,靠農民造反統一全國,還是明朝以富庶南方為依託,像唐朝安史之亂國都陷落後重整山河,再度中興,最不濟像東晉、南宋一樣在南方苟存上百年,或者是清朝剿滅大順,掃蕩南明?

在這個天翻地覆的歷史關頭,南明朝軍隊的一把手,兵部尚書、督師大學士的史可法四十三歲,所謂“時勢造英雄”,在殘明中,卻沒有造出一個安邦定國的扭轉乾坤的豪傑,史可法所謂的“抗清英雄”,無非一個忠君殉國的道德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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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之墓

吳三桂引清兵入關,被認為造成李自成失敗、明朝徹底滅亡的國家恥辱,可是在當時的南明朝廷看來,卻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因為清兵打敗的正是自己的仇敵李自成。因此,北京被清軍佔領他們並沒有什麼仇恨,反而要好好感謝清軍。可是,“敵人的敵人”是否就是朋友?認不清真正的敵人是致命的,宋聯合金滅遼,不過兩年二帝被擄,南宋聯合蒙古滅金,又被蒙古吞滅,歷史教訓白紙黑字,可惜南明君臣視而不見。

歷史的悲劇必將重演。史可法為首輔的南明朝廷竟然把即將埋葬自己的大清當作朋友,對於他們來說,攻入都城、逼迫崇禎帝自殺的“流寇”是最大的仇人,將李自成打敗趕出北京的大清則是朋友。因此,吳三桂引清兵入關,竟然被南明認為是好事,一廂情願的想要“借虜平寇”,即借清兵剿滅李自成。史可法上書皇帝說:“但虜既能殺賊,即是為我復仇”。

在自身存亡危如累卵之際,史可法的對策是馬上派遣使節帶上金銀財寶去見多爾袞,“滅寇在此一舉”。當時有清醒者勸說:“如果只借助他人力量,如宋朝借金國滅遼,借元滅金,最後只是為虎添翼加速自己滅亡罷了。”史可法卻聽不進去了。北京不過陷落兩個月,南明已決定偏安江南,以淮河為界,“坐山觀虎鬥”,畏縮不前,不敢對清兵有絲毫觸犯,以免破壞和平談判。給大清的國書中,史可法還幻想著“兩家一家,同心殺滅逆賊,共享太平。”以左懋第為首的“和平使團”,帶著白銀十萬兩、黃金一千兩、綢緞一萬匹向大清“通好”,感謝他們殺退叛匪李自成,結為“叔侄”之好。

只可惜,史可法對面的多爾袞是個能人,刀頭舔血幾十年,他可沒有史可法這麼單純。多爾袞很清楚自己的主要對手是李自成,而不是史可法。這次一廂情願的和談註定是屈辱之旅。南明送來的大禮被照單全收,和平使團全員被拘禁,勸降無果後團長被處死,其他人被趕回去,多爾袞更恫嚇說即將“發兵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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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為首輔的南明朝廷竟然把將李自成打敗趕出北京的大清當做朋友

南明弄錯了主要敵人,將清兵當作可以團結的“友軍”,放鬆了對滿清的戒備。更荒唐的是,史可法還擔心大清與李自成聯合起來對付自己,李自成會“先犯東南”,南明首要任務是“直指秦關”,攻打以西安為根據地的大順。目光如此短淺,哪裡有一點戰略家的胸懷和膽略呢?明朝風雨飄搖之際,卻遇上這樣的大臣,當真是氣數已盡,應了那句話:興亡天定,豈人為?

實際來說,史可法並不是第一號人物,南明的戰略並不能完全由他決定,但是從始至終史可法都和其他南明當權者一樣鼠目寸光,推行愚蠢的對清和平政策,認錯了敵人,低估了多爾袞的野心和能力,最終南明弘光不過維持一年,基本沒有抵抗就迅速土崩瓦解。

歷史當事人往往不是一開始就有那麼大宏圖野心,多爾袞趁著大順立足未穩,攻克北京後,已是“天上掉餡餅”的坐收漁利,根本沒有想到大清將來能夠一統全國,進了北京城的多爾袞自己都說:“但得寸則寸,得尺則尺耳。”他已經很滿足了,乃父乃兄苦戰幾十年,搭上無數條人命都沒能進得了的北京城被他拿下來,就好比屌絲突然中大獎,被幸福的閃電劈了一下,想不滿足都不行。

李自成的迅速潰敗和史可法的愚蠢卻讓多爾袞野心迅速膨脹。清兵追擊李自成十天,在河北兩次打敗大順軍,迫使其退入山西,經過與李自成的酣戰,清兵勞頓,雖然山海關打敗了李自成,但是對於地域廣闊的山西以西的大順和以南京為中心的南明的底細並不太清楚,不敢貿然行動,暫時退守河北。

當李自成遭到清軍的打擊,清軍初入中原根基未穩,且隨時可能腹背受敵遭受大順和南明的聯合攻擊。此時,大順原來佔據的河北、山東、河南等華北地區處於群龍無首的空白區,原來的明朝勢力迅速行動起來,恢復明朝舊制。這個時候,史可法如果派明軍北上,收復中原如探囊取物。只可惜,華北在混亂中等待來的不是明軍,而是休整好的清軍。

然而,史可法作為最高指揮官一直龜縮在揚州。唯一一次是調停內鬥到達前方睢州和徐州。《明季南略》說:幕僚勸史可法北復中原,然後“渡河復山東,不聽。勸之西征復河南,又不聽。勸之稍留徐州為河北望,又不聽。” 史可法眼睜睜的失去了最佳的機會,“有效”配合了清軍,讓清軍得以全力對付李自成。1645年初,大順與清潼關戰役打響,十三天後,西安的門戶潼關失守。隨後,清軍佔領西安,李自成帶領殘部逃往河南南部。然而,對於南明來說,機會已然錯過。當時有人已經看出“闖為虜敗,雖可喜,實可懼。”同年4月,清軍騰出手來,開始收拾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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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李自成行宮

在大順、大清和南明三方博弈中,南明朝廷承續明朝正統,根正苗紅,佔據著道德制高點。江南地區沒有經歷戰亂破壞,明朝的家底都完整的保存了下來。當時,南明的軍事力量也並不小,史可法提出設立四大軍團,擁兵百萬,分別駐紮儀徵、壽縣、淮安、瓜洲四鎮。有錢、有人、有地盤,明軍是當時最龐大的軍事力量。如此有利的形勢,卻因為目光短淺,不思進取,最後內鬥不斷,不戰而亡。

作為最高軍事指揮官,史可法卻不懂嚴格治軍,只會當和事老和稀泥,精力消耗於調停四個軍團之間的矛盾衝突上。史可法以文臣駕馭武將,沒有手段、膽略和魄力,無法將百萬大軍擰成一股繩,也不懂相互制衡,只能維持表面和諧,內耗嚴重,同床異夢。一旦清兵攻來,即刻瓦解,投降都跟賽跑似的,生怕慢了一步在新主子哪裡沒了面子。

1645年4月,清軍分別從山東南下沿運河、河南東下南進、湖北順江而下,東、中、西三路大軍對南明發起總攻。面對重兵壓境,史可法方寸大亂,竟然一天之內三次發佈動員令。更為嚴重的是,對將領習慣性妥協、軟弱,賞罰不明,打擊了士氣,失去了軍心。鎮江一役,投降清軍的總兵23名、副將47名,馬步兵24萬,而來進攻清軍不過只有八萬人。這讓我們讀歷史的人到哪裡說理去!

5月13日,清軍兵臨揚州城下,歷史到了最後關頭。史可法下令各地派援兵,竟然沒有一個人來。而原來史可法統領的南明將領已經夥同清軍開始攻城。面對城外清軍,史可法雖然拒絕了招降,但對於如何抵抗,他一籌莫展。當部下有人要投降,他的回答是“如欲富貴,請各自便。”如此心灰意冷縱容屬下投降,再堅固的城池都守不住。

揚州陷落,史可法被俘遇難,一同寧死不屈的還有揚州總兵劉肇基、知府任民育等。清軍多鐸攻入揚州後,從5月20日起乃為“揚州十日”之難。隨後清軍抵達南京,南明弘光皇帝逃竄被害,留守人員開城投降。

時勢造忠臣,史可法是個忠臣,但也僅僅是個忠臣!對於一個位居高位的人來說,其道德最終以履行責任為最終目的。當我們為史可法的忠烈感動,卻不能不為其貽誤歷史機遇而遺憾。1644年,清兵不過佔據了北京,而李自成的大順政權也只是割據華北,立足未穩,明朝半壁江山尚在,形勢比之南宋可強太多了,完全可以再造大明或者偏安江南。身為最高軍事指揮官,史可法組織抵抗毫無章法,一年光景,便在揚州被俘身死。後人讀史,敬其忠烈,痛其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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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5年4月,清軍東、中、西三路大軍對南明發起總攻

一等人忠臣孝子,以死盡忠總是讓人感動,但真實歷史,卻是史可法難堪大任,身居高位,戰略上鼠目寸光,決策屢屢犯錯,臨陣束手無策。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史可法是個平庸之輩,他不僅無法讓明朝像北宋滅亡再造南宋一樣,於南方重建明朝,更不用說挽狂瀾於既倒。史可法認不清真正的敵人,一意推行與滿清的和平政策,在清與順的酣戰之際失去反攻中原寶貴機遇。作為軍事統帥,史可法馭下無能,手下重兵,卻無法如臂使指,清兵一擊便潰敗如山倒。臨戰之際,史可法不思進取,意氣用事,鎮守揚州數日即被破。

史可法是和平時期的好官,有著純正的人品和愛國心,潔身自好,任勞任怨。但是國家危急存亡之際,時勢將他推上權力高峰,道德品德卻無法轉化為雄才大略和軍事手段。他的戰略失誤以及臨戰無能,斷送了南明的大好形勢。揚州之戰之所以很有名,是因為史可法遇難和其後的清軍殘酷行為,並不是因為戰將抵抗有方或者軍民慘烈勇敢。

1645年6月,清兵攻入南京後,明朝殘存的一點元氣,消失殆盡,失去了再造的根基。同一時間,李自成身死湖北九宮山,大勢已然無法扭轉了。經過一年的博弈,李自成和史可法成了悲劇人物,歷史當事人的種種的錯誤換來了滿族人的入主。歷史不容假設,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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