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除夕夜

雪山除夕夜

雪山除夕夜


幾十年過去了,每當春節來臨,我都會想起上世紀70年代初與唐古拉山機務站指戰員一起度過的那個雪山除夕夜。

唐古拉山機務站,駐守在被稱為“生命禁區”的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上,他們擔負著132杆公里電話線路的維護任務。這裡是祖國內地通往西藏地區唯一的一條架空明線的最高處和最險處。雪山地形複雜,氣候惡劣,電話線掛在雪山頂、冰河旁,經常會受到自然災害的侵襲,維護任務十分繁重。再加上高原空氣稀薄,含氧量不及內地的一半,氣溫最冷達攝氏零下四十度。但機務站的同志深知自己維護的是一條極為重要的國防通信線路,黨中央、中央軍委和總部的許多重要指示要通過這條線路傳達下去,下面的許多重要信息要通過這條線路送到北京,所以他們發出這樣的誓言:確保任何時間、任何情況下都能聯繫得上,通得暢。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們還在自己在營院裡,用撿來的石子鑲出了八個一米見方的大字:準確迅速。確保暢通。

我那時是總後後勤通訊社的記者,春節前夕隨青藏兵站部領導到艱苦的青藏線去慰問部隊,與指戰員共度佳節,於年除夕的傍晚來到了唐古拉山機務站。

隨著一場鵝毛大雪的降臨,多年未休假的站長乘春節回內地休假去了,幾個老兵也探家走了,站裡只留下指導員徐連發帶領20多位同志堅守崗位。我們的到來,讓大家格外高興和歡樂。

徐指導員是陝西關中人。為了營造點過年的氣氛,他一邊安排炊事班為大家做一頓豐盛的年夜飯,一邊帶領幾個人把自己寫的兩副對聯貼在門上,營院門口的上聯為:缺氧氣,缺暖氣,不缺志氣;下聯為:想咱爹,想咱娘,更想祖國。橫批是:心在線上。站部門口的上聯是:保暢通,保準時,一顆紅心連銀線;下聯是:抗風雪,抗嚴寒,滿腔熱血寫春秋。橫批是:赤誠奉獻。他們已經安排好了:吃完年夜飯後,開個聯歡晚會,再放幾掛鞭炮(當時山上尚無電視機)。

夜幕降臨了。當大家聞著陣陣香氣,興高采烈地走進食堂,倒上青稞酒,一等指導員發表完新年祝詞,就準備乾杯的時候,突然機房出現了報警信號:去西藏方向50公里處線路發生故障。

接到值班員的報告,徐指導員愣了一剎,然後放下酒杯,一揮手:“準備車輛,緊急搶修!”

雪山除夕夜


幾分鐘後,他和技師劉瑋珊帶著搶修組出發了,我不由分說地硬擠上了搶修車。雪還繼續下著,地上的積雪有一尺多厚,汽車在冰雪路上小心地奔馳著。由於積雪把道路和溝壑填平了,再加上風颳雪飛,視線不清,所以行車非常困難,50多公里整整走了兩個半小時。到那裡以後,天已完全黑了,我們踏著沒膝深的積雪,沿著山坡深一腳淺一腳地奔波在各線杆之間,打著手電筒查找故障點。

天黑雪大,故障點非常難找。走著走著,徐指導員感到邁不開步子了,他用手電筒一照,原來兩隻褲腿凍成了冰筒,兩隻鞋則成了兩個大冰坨。他使勁用榔頭敲掉凍冰,才又能前行了。新戰士小魯經來回奔波後,高山反應嚴重,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喘不上來氣,大家要把他送回車上休息,他哭著喊著不同意。說這是自己參軍後的第一個除夕夜,要在戰鬥中度過。

“故障點找到了!”劉技師突然喊了一聲。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大家看到兩股電話線被冰雪凍結在一起,造成了短路。

俆指導員不顧大家的阻攔,套上腳釦向杆上爬去。可剛爬上去還未站穩,就“哧溜”一下滑了下來,通信兵把這叫“坐滑梯”,他被跌得半天不能動彈。

班長小吳不等指導員發話,搶先一步套上腳釦向杆上爬去。他仔細檢查後報告:有一根電話線被風颳得鬆動了,將要從線擔上脫落。指導員便命令他首先處理這個故障。攝氏零下40度的嚴寒,使吳班長雙手很快失去了知覺,手指握不攏,工具頻頻掉了下來。十級左右的大風颳得他在空中像樹葉一樣飄搖,飛雪一把把打在他的臉上,嗆得他睜不開眼睛。大約十分鐘過去了,指導員怕他被凍壞,便叫他下來緩緩氣,換別人上去。可吳班長堅持要自個兒幹完。15分鐘過去了,20分鐘過去了,吳班長還沒下來,喊他也沒有迴音。怎麼回事?大家用手電筒一照,只見吳班長直直地立靠在線杆上,已凍得失去了知覺。劉技師急忙爬上杆去,用繩子綁住他,小心地將他吊下來,指導員命人將他送到車上去休息。

劉技師經過檢查,發現那根將要脫落的電話線已被吳班長處理好了,他便開始處理被冰雪凍結在一起的兩根電話線,但電話線被厚厚的冰棒包裹著,結實得像被焊在了一起,怎麼也掰不開,他想用榔頭砸,又怕傷了電話線,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戰士小段一看,便點著噴燈上去增援。他用噴燈的火焰朝冰棒燒了一會兒,冰棒被燒得開始流水,等冰棒變得越來越細時,兩人一齊動手,終於把“混線”分開了。

等排完故障,已是凌晨兩點多鐘了。他們坐在冰冷的汽車裡開始往回返。路上,徐指導員把吳班長的兩隻凍腳,抱在自己懷裡,用體溫溫暖著他。他看到新戰士小魯凝望著車窗外在想什麼,就問:“小魯,去年這時候,你在幹什麼?”小魯的高山反應已經輕了許多,他眨眨眼說:“守夜!吃年夜飯!”

提起吃年夜飯,大家這才感到肚子有點咕咕叫了,他們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呢!

雪路難行。途中車子滑進了一個雪窩,費了好大勁才救了出來。等回到站裡時,已是拂曉5點鐘了。大家顧不上吃飯,急忙把吳班長背到衛生室繼續施治,他的四肢到現在還沒有恢復知覺。小魯從壺裡倒出一些熱水要為吳班長燙腳,指導員一把攔住他:“不能用熱水,否則會把皮燙離!”他用臉盆從院子裡端來半盆雪,抓在手裡,在吳班長的腳上腿上搓起來,直搓得他皮膚髮紅,漸漸有了知覺。

這時,指導員才站起來,發令道:“好,我們開始補吃年夜飯!”

但是,炊事員卻苦著臉告訴她:“指導員,年夜飯不能吃了!”

“為什麼?”

原來,當搶修組出發後,機務站也遭遇了十幾級大風的襲擊,暴雪夾著飛沙走石,噼哩吧啦地擊打著機務站低矮的營房,那些無孔不入的沙石從門窗縫隙衝進機房,嚴重威脅著機器設備的安全。留守的全體人員都拿起了被子奔向機房,堵門的堵門,塞窗的塞窗,蓋機器的蓋機器,全力維護著通信設備的安全。等暴風雪停後,他們跑回食堂一看,還沒來得及吃的年夜飯上面,落上了一層厚厚的沙塵……

炊事員抱歉地稅:“年夜飯吃不成了。大家先吃些餅乾,墊補墊補吧!大年初一的早餐為大家包餃子!”

指導員點點頭,一邊啃著餅乾,一邊望著晨光熹微的東方,說:“新的一天開始了!讓我們明年再補這頓年夜飯吧!”

雪山除夕夜


竇孝鵬,1939年3月出生,陝西省扶風縣人。1958年參軍,1959年參加了平息西藏上層反動集團武裝叛亂戰鬥1962年參加了中印邊界反擊戰,榮立三等功。先後任部隊宣傳幹事、新聞幹事,解放軍總後勤部後勤通訊社記者、編輯,總後政治部創作室專業作家,後勤雜誌社、金盾出版社副社長,技術職稱編審,1988年被授予大校軍銜。

系中國作家協會、中國報告文學學會、中國散文學會、中國散文詩學會和中國軍事科學學會會員。1965年出席了全國青年文藝創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多年擔任全軍出版系列高級技術職務和軍事後勤系列高級技術職務評委,以及國家新聞出版署圖書審讀專家。50多年來,在各報刊和電臺發表各種新聞、通訊近3000篇;報告文學、小說、散文、隨筆等500餘篇。

出版有長篇小說《崩潰的雪山》、長篇紀實文學《長城鏖兵》、報告文學集《長長的青藏線》和《戎馬關山最難忘》、長篇傳記文學《楊至成將軍》、《開國上將楊至成》短篇小說集《鷹》、散文集《春滿青藏線》等共50餘本;發表中篇報告文學《 文韜武略黃大將》、《兩度入朝統大軍》、《從華山到老山》、《在烈火中永生》、《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將軍》等十多部;撰寫解放軍高級將領傳周純全傳、楊至成傳、李耀傳、周克玉傳等四部;精寫出版外國長篇名著《魯濱遜漂流記》、《格列佛遊記》等五部。有多部作品獲獎,其中 “革命英模人物故事”叢書22本、“傳統美德故事”叢書12本獲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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