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5日，影片《黑客帝國3》全球上映，而之前的1999年則是開啟黑客帝國系列的元年，至今已經二十年。
不知道現在的朋友們有沒有沒看過這部影片的，在當時——套用現在的措辭——黑客帝國是個現象級影片。該片代表了當時好萊塢工業的最高水平，子彈時間更是引領一時風氣，無數後繼者競相追逐效仿。影片的動作美工等方面也融匯了東西方文化，袁和平的動作指導和基努裡維斯的個人魅力讓影片同時吸引了東西方觀眾的目光。最終，黑客帝國系列以3.4億美元的合計成本，拿下全球16億美元的全球票房。
讓人吃驚的是，這麼一個現象級的超級大片卻是導演沃卓斯基兄弟（後變性為姐妹）在大片領域的首次嘗試。沃卓斯基兄弟天賦鬼才，二人出生於芝加哥的一個波蘭裔中產階級家庭，打小酷愛文學，有著極強的觀察力和想象力。二人都沒有大學畢業，但這不是因為別人的原因，而是因為他們自己，他們看不上死板的學院教育。事實證明他們的才華真是硬通貨。肄業之後二人就開始為漫威公司創作漫畫腳本，並於1993年起推出漫畫處女作《Ectokid》，1994年創作出了《黑客帝國》的劇本初稿，並以一部低成本電影《驚世狂花》贏得了好萊塢的信任。
1999年，二人在華納的支持下將《黑客帝國》搬上銀幕。大展拳腳的時候到了。沃卓斯基兄弟把他們對人和機器（互聯網、AI）的思考，用好萊塢工業加以包裝，向全世界進行了宣講。炫目震撼的視聽表達讓這套系列不僅迅速成為街頭坊間的熱點話題，也成為未來學家社會學家甚至哲學家們研討的內容。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黑客帝國講述了一個人類意識覺醒的故事。
尼奧（NEO）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出於本能，他對現實生活中的一些跡象感到迷惑，後在墨菲斯的引路下，終於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MATRIX）不過是計算機模擬出來的一個世界，於是他從真實世界覺醒過來，成為救世主（ONE）跟反抗軍一起反抗機器的統治。
反抗的過程中，尼奧才在知道自己救世主的身份也是機器賦予的。機器意圖設計出一個穩定的運行環境，能夠讓人們的意識沉溺其中，以便肉體能夠穩定地待在培養膠囊裡面，為機器以及互聯網世界提供生物電能。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機器創造出來一系列承擔特殊使命的角色，比如先知，比如保鏢，也比如救世主。救世主承擔調試MATRIX的重要職責，人類基地（錫安）的末日不過是推動救世主進行選擇的一個工具。一切都是註定的。每一代尼奧都會在最終把優化代碼回饋給機器，然後挑選上一代錫安中的23個人，重啟新版本的MATRIX和錫安。
但是這一代——第六版——MATRIX中，先知出於對前五次系統崩潰的反思，為救世主添加了個性化的因素，導致救世主做出了與以前不同的選擇，最終導致MATRIX和錫安在最後關頭轉危為安，避免了MATRIX的崩潰和人類的毀滅。
絕世之戰 絕望之戰
這是一個極度悲觀背景裡的圓滿結尾。
圓滿是說，人類最終避免了毀滅。在人類窮途末路的時候，那種深深的絕望隨著機器烏賊黑壓壓的勢能，穿過銀幕向觀眾壓迫而來，震撼了每個觀眾的心理。人類之所以是人類，之所以是天選之人，是因為人類有人性。希望豐富了人性。但希望對人類有多大的幫助，絕望對人類就有多大的毀滅力量。當25萬人類面對著25萬機器烏賊的時候，人類只能抱在一起祈禱救世主帶來奇蹟。好在導演善良，沃卓斯基兄弟給了大家救世主，給了大家奇蹟，錫安因此而得救，人類因此免於滅頂。
救世主跟機器交易，以拯救錫安。
但這又是一個極度悲觀的局面。在機器的壓制下，人類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甚至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依賴救世主，依賴機器給的選項。人類的生存完全在機器的掌控之下，由機器賦予生存的意義。普通人等不過是機器的電池，永遠長眠於培養膠囊當中；而錫安這些少數醒過來的人，也不過是機器為推動救世主而設計的工具。機器總是以錫安為要挾，迫使救世主做出最終選擇，來實現一代又一代的升級。影片最後雖然系統恢復了平衡，但早晚一天，當程序異常再度累積的時候，人類還能自保嗎？其中深意頗值得玩味。
覺醒的尼奧發現身邊全都是培養膠囊，人類的唯一價值就是為機器供電。
影片製作精良，場景考究，即使放在20年後的今天也是上乘佳作。但跟其炫目震撼的視聽效果比起來，沃卓斯基兄弟隱藏在影片背後的哲學思考更值得思考。也正是因為其對人和機器關係的解構，才使得這部作品位列史上最偉大作品的行列。
讓現在的人們感到恍惚的是，如今20年過去了，黑客帝國中所述種種似乎已經開始在現實中露出端倪。
近年來，以AI為首的新一代科技革命躍躍欲試，自2014年AlphaGo問世以來，國際科技巨頭在AI領域取得的進步遠超以往所有年代的總和。2014年的圍棋還是人類的絕對領地，但到2016年3月憑藉對人類棋譜進行深度學習的AlphaGo即以4:1的比分戰勝李世石。到2017年1月新一代的AlphaZero就已經拋開棋譜，完全憑藉對規則的理解進行對弈。AlphaGo的實力之強可以類比達到十三段的水平，遠超國手們可以企及的高度。人類和機器在這個高智商策略遊戲中的角色已經發生轉變，人類從被學習轉為學習。而這些進展還只是開始，AI的進化曲線還在陡峭上升。AI在圖像識別語音識別語義互動等各個領域都在取得突飛猛進的進步。
10月23日，谷歌在《NATURE》上發表論文，公佈其在量子運算領域成功取得巨大突破。谷歌開發的53個量子位電腦處理器Sycamore可以儲存10萬億個信號數據，號稱可以“只花3分20秒便處理超級電腦要花1萬年才能完成的工作”。最近的測試結果顯示，Sycamore運算速度已經是目前計算機的1.5萬億倍。而這還僅僅只是開始，我們甚至很難想象未來量子計算機運算速度到底會有多快。
我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人類意識來自於哪裡，智慧從何產生。但我們知道有機物是從無機物當中產生的；我們知道人腦有140億個神經元，從史前到現在一直如此；我們知道質變總是從量變開始。面對AI的急速進化，人類繼續保持無動於衷顯然是愚蠢的。
在大腦飛速進化的同時，機器的軀幹也在全面進化。波士頓動力也在機器人方面不斷取得驚人進步。根據其最新進展，其旗下機器人在平衡識別互動等方面都取得了非常大的進展。機器人天生就具有強人百倍的生理條件，人類勝於機器的方面只在大腦。為了讓機器去替代人類幹各種自己身體無法勝任的工作，為了提高效率，人類還在不斷提高機器的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
我之進步，就是彼之進化。假如AI在量子計算能力的推動下形成自我意識，並通過互聯網鏈接起來，再加以波士頓動力賦予的強大身軀，那麼這就是一個天網（不好意思串到終結者了，但這個概念實在太過精煉），就是《黑客帝國》裡面的機器世界，錫安所在的真實世界。從現在的情況看，似乎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只待機器意識的覺醒。
勢不可擋的機器烏賊大軍
更重要的是，科技進步是人類發展的內在要求，這會帶來一個讓人無奈的悖論。一方面，人類進步需要科技進步的推動，尤其是現代經濟體系裡，各國各市場主體都有強烈的創新衝動以在競爭中搶佔有利位置，避免劣汰。而另一方面，人類競爭的結果卻強有力地推動了AI的進化。人類自我進化的努力伴生著人類顛覆者的養成，人類對自身發展的渴望卻造就了自身的掘墓人，這就是人類不得不面對的無解悖論。
彼之規律，我之悲劇。自我否定是人類自身辯證發展的過程，是人類進化的內生要求，是不可避免的結果。我們能確定的是AI在日進千里的進化，而且人類也以促進人工智能發展為主要科技創新目標；我們不能確定的只是時間，但這似乎並沒有什麼意義。早一天晚一天，早十年晚十年，對於人類的未來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碳基文明的自我否定孕育出了硅基文明，硅基文明超過碳基文明似乎是個必然。那麼碳基文明會不會把人類當做大自然的一部分，就像人類把動植物當做大自然的一部分呢？從而大家還可以搞和平共處，甚至生態平衡？
恐怕不行。
黑客帝國給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視聽體驗，但影片中的哲學思考卻更象是警世恆言。物種的最大使命就是生存和繁衍，植物動物是這樣，人類也是這樣。但動植物跟大自然是一體，會跟自然形成平衡，而人類卻在改造自然，試圖凌駕於大自然之上。因此人類的生存和繁衍會更富侵略性，會大大侵佔別人的生存空間。影片中，沃卓斯基兄弟借史密斯之口說道：哺乳動物會形成生態平衡，但人類卻猶如病毒一般只知道繁衍。機器作為一個物種，也會以生存和繁衍為最大使命。覺醒前的機器是人類生存和繁衍的資源；覺醒後的機器則會成為競爭者，它也會考慮自己的生存和繁衍。既然資源衝突，那麼可以想象機器和人之間的衝突勢必是絕對的和激烈的。其結果，要麼人被機器消滅，要麼成為機器的資源，或者二者皆而有之，比如成為機器的電池。
人體生物電池
已經有一些科技巨頭對AI報以極大的警惕，比如埃隆馬斯克就是如此。但是人不能跟規律對抗，所以埃隆馬斯克除了預警之外，也只能是以此為出發點，去做被動應對的考慮。為此，他設計了SPACE X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其目的只是為了給將來逃離地球留下一條後路。
嘰嘰歪歪一大堆，多似囈語。總之，《黑客帝國》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劃時代偉大作品。時值其誕生二十週年之際，朋友們可以藉此去懷舊一下。這麼一部優秀的作品值得反覆咀嚼，反覆欣賞。
黑客帝國表現的是人面對機器時的未來危機，接下來我會發一篇關於人面對人時的現實危機。這個重要，因為它不是科幻，它具備現實性。時代主題是不是和平與發展，我們如何判斷我們身處其中的大環境，這決定了我們現實的態度和選擇。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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