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死亡一定程度上是解脫,是另一種“生”

2003年,慕容雪村寫的短片小說《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出版,被稱為網絡文學中里程碑式的作品。當時,因為小說中"頹加蕩"的性描寫引發了巨大的爭議。

小說的主人公"陳重"受過本科教育,畢業後在一家公司打工,在物慾橫流的世界中逐漸迷失了自我,沉醉於放縱的生活,蠅營狗苟,斤斤計較,頻繁出軌,導致離婚,勾引朋友的未婚妻,與朋友鬧掰,職場上與同事勾心鬥角,被炒魷魚,最終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化為了幻影。

陳重就是一個處於高度物質化社會中被"異化"的小角色,他一個人的死亡其實是對整個群體的審理與體認。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死亡一定程度上是解脫,是另一種“生”

在慕容雪村充滿現實主義的筆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社會如兇猛的野獸,蠶食著奮鬥的年輕人,他們曾經的信仰不再,曾經的忠誠消失,曾經的熱血涼透,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寒森森的行屍走肉。

慕容雪村說:"懷疑是比忠誠更接近上帝的品格。"

在小說裡,陳重一直在懷疑,他懷疑愛情,懷疑婚姻,懷疑友情,懷疑人性,懷疑一切值得信任的東西。而造成懷疑的根源,是根植於人性的矛盾和衝突。

01 愛情與婚姻的衝突

慕容雪村說:"我們珍重愛情,是因為愛情會變成背叛。"許多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一點在《成都》裡體現得淋漓盡致。小說以陳重的婚姻為主線,描繪了世紀之交大都市年輕人的眾生相。

在沒步入社會之前,陳重對婚姻抱著一種尊重的態度。在得知姐夫出軌後,他出於本能地把拳頭打了上去。在步入社會之後,他的感情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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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悅是陳重的大學師妹,趙悅和前男友在樹林裡親熱時,被小痞子們逮了個現行,他男朋友拋下趙悅就跑了,小痞子要凌辱趙悅,恰好被陳重和他朋友們遇到,一番力鬥,才保住了她的名節。

趙悅成了陳重的女朋友,溫柔體貼,他們一畢業就結了婚。曾經他們也熱烈地相愛過,寫著情深義重的詩篇,做著信誓旦旦的承諾,這些愛,卻在婚姻裡化作了指尖的煙。

就像小說中描寫的:"大三下學期,我斥300元巨資給她買了一套灰色的職業裝,趙悅感動得都快哭了,而七年之後,那套職業裝早成了抹布,就像我們曾經熱烈過的情感。"

愛情在婚姻裡成了抹布。

在物慾橫流之中,陳重漸漸迷失了自我,被慾望裹挾。他以為聲色犬馬可以讓自己的心靈得到慰藉,然而,在一次次放縱之後,卻是更沉重的困頓和迷惘。

趙悅面對陳重的放浪形骸,深知已經無法挽回,表面上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婚姻關係,背地裡又與別的男人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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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慾望發洩式的愛情觀,都是信仰缺失的結果。

慕容雪村把兩人婚後荒誕的生活描寫得栩栩如生,明明愛著對方,卻囿於婚姻這塊泥潭,他們想從這塊泥潭裡掙脫出來,只好去尋找刺激。

從馬斯諾需求層次理論來看,生理需求是最基礎的,包括水、食物、空氣還有性慾,再往上是對安全、社交、尊重的需求,最頂峰是對自我實現的需求。

當人們在追求自我實現的過程中,他們一邊懷疑著信仰的意義,一邊小心翼翼地前進,在遇到挫折時,便自甘墮落、自暴自棄,走向絕望,便轉而去追求最低層次的享樂。

02 靈魂和肉慾的衝突

"我從肉慾的高山上滾落下來,表情如聖徒一樣神聖和滄桑。世界一片虛空,我靜靜地躺著,身下潮溼,心中一片寧靜,目光憂傷。"

這是陳重每次縱慾之後的心態,他會對自己進行道德審判,對自己極度失望以及對人性失望,並向自己承諾以後一定對婚姻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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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次都會打破自己暗許下的誓言,一次又一次的沉淪,他反覆地責問自己"眼前萬象倒塌,失去慾望的世界慢慢變成灰色,什麼生活啊,理想啊,想什麼什麼沒勁,一切不如意湧上心頭來。這種時候心裡總會有個聲音在問:陳重,這就是你要的嗎?"

沉淪、質疑、反思、繼續沉淪……如此循環往復,陳重好像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性"成了他解壓的手段,而忠誠在生命的存在意義面前轟然坍塌。

一次,陳重送生病的趙悅去醫院後,就把自己的情人帶衝突到了家裡,準備親熱時,趙悅回來看到了這一幕。這一次次的墮落也導致了陳重婚姻的結束。

同樣地,趙悅也在靈魂和肉體的之間沉淪,在陳重發現她出軌的蛛絲馬跡之後,她逃避問題,謊稱只是朋友。

慕容雪村用老辣的筆調直逼"當代人"的危機——慾望、道德和人性的終極價值。

正如德勒茲所說,當代人的最大問題不是戰爭,不是資本流動,而是人與人之間因為環境、格局的變化而發生的"去本質化"——

當"人"的肉體和靈魂受到各種擠壓時,處於一種應激反應,人自然會向原始的"本我"墮落。

"本我"是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中提出的一個心理學名詞。本我、自我與超我共同組成人格。本我按照"唯樂"原則活動,是最原始的部分,是生物性衝動和慾望的貯存庫;自我遵循"現實"原則,使個體適應現實而對本我進行壓抑;超我遵循"理想原則",是"道德化"的自我。

陳重站在"本我"和"超我"的分岔路口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走向"本我",為了一時的快樂拋下了一切。

03 理想和現實的衝突

亦舒有一句話: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不能,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在慕容雪村的小說裡,金錢也是個重要線索。

在成都這座城市裡,年輕人如哈巴狗般曲意逢迎,貪圖著金錢帶來的快樂。

然而陳重並非生來就如此圓滑狡詐,在大學的時候他和李良一起辦文學社,他們崇拜海子,寫酸溜溜的詩,他給趙悅寫了 23封信,16張賀卡,拍了兩大摞照片,所有的詩合成一本集子《黑夜的放逐》。

陳重在大學的時候就包下學校的錄像廳,賺了一兩萬,已經顯示出自己經營的天賦。畢業後不久,他就已經成了月入過萬的經理。

隨著在社會上的摸爬滾打,最初的理想早就被忘在了某個犄角旮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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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金錢的不滿足讓陳重打起了歪腦筋,他所處的職位雖然不起眼,但權力很大,每個月過手的貸款至少有一兩千萬,他就開了個私人賬戶,分期分批地挪用一部分。

陳重很瞧不起自己的上司董胖子,他肥頭大耳,一幅油膩的嘴臉,只會恭維老闆。他們倆為了扳倒對方不擇手段。

妻管嚴董胖子在龍潭嫖妓被陳重巧遇,陳重展開了別開生面的報復,他向110報警的同時,還向從事新聞工作的姐夫提供了這一新聞,更狠毒的是,他借出租車司機之口通知了董胖子的老婆。

董胖子也不是個善茬,他剋扣陳重的工資,調查他挪用的資金並上報給領導,導致陳重被領導掃地出門。奮鬥了七年,陳重得到的,只有小小的一袋辦公用品和二十六萬九千元的債務。

曾經的理想主義青年早就面目全非,他們像鬥獸,受著利益的驅使,互相撕咬,想把對方拆吞入腹。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死亡一定程度上是解脫,是另一種“生”

在陳重和董胖子的龍爭虎鬥中,我們觸摸到了都市青年最真實的一面,正因為這種不留情面的真實,我們更能感受到理想與現實的衝突。

最悲哀的是,現實就是上天給了陳重抱負,給了他理想,給了他實現理想的才華,卻一生不給他施展完成的機會,生生折斷了他的理想。

04 死亡,才是唯一歸宿

我曾經看過一個關於死亡的紀錄片,裡面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當你把生和死聯繫起來,生和死並非對立面,而是統一的整體,畢竟大多數人活成了行屍走肉。"

在最後,陳重成了朋友的代罪羊,被流氓毆打,死在了平安夜。雖然是意外,但陳重在最終還是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那便是死亡。

在失去愛情、友情和信仰之後,陳重已經對人性徹底失望,變成了行屍走肉,死亡才是他唯一的歸宿。

"聖誕鐘聲遠遠敲響,整個城市一片歡騰。在那條黑冷潮溼的小巷裡,我無聲無息地躺倒,鮮血凝於泥土,催發春草無數。透過越來越絢爛的成都夜空,我看見了金光燦燦的上帝,他正在雲端慈悲地注視著這個世界,傳說中,今夜他將向人間賜福。"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死亡一定程度上是解脫,是另一種“生”

死亡是讓人性的惡之花凋謝的唯一方式,死亡不再是生命的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在小說結尾,對陳重死亡的描寫,是極為聖潔的,伴隨著上帝的賜福,象徵著上帝賜予的贖罪機會。

死亡不是可怕的,它對行屍走肉來說是解脫,是另一種形式上的"生"。


《新聞學檔案1978-2008》韓晗

《慕容雪村創作研究》楊妮娜

《現代都市裡的慾望人生—試析》王鳴劍

【配圖】:《請將我遺忘》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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