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中東“大棋”,也有以色列想撇清的時候

觀察者網:潘教授您好,截至目前,一度讓外界以為戰爭即將爆發的中東已逐漸平靜下去。回頭再看這次美伊衝突,仍令人感到困惑的是,美國為何會在這個時機實行暗殺蘇萊曼尼的極端措施?據現有說辭,蘇萊曼尼是革命衛隊的領袖,而美國曾認定伊朗革命衛隊為恐怖組織,所以當蘇萊曼尼出現在伊拉克境內,就會實施定點清除,這個解釋行得通嗎,美國的行為是不是戰爭行為?

潘光:這件事經過十幾天發酵後,現在主要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美國在當地安排了很多線人,蘇萊曼尼一抵達就知道他的行蹤,隨後立即採取行動。但這個行動建議實際上是美國中情局及軍方提供給總統特朗普的多種選擇中的最後一種,前面幾種都沒有提到暗殺,結果他們都沒想到的是特朗普直接選了最後一種,所以美國很多高層人士對此也很驚訝。這種說法,就是按照傳統做法,既然美國將革命衛隊聖城旅列為所謂的恐怖組織,那就要把恐怖組織頭目幹掉。

另外,最近比較盛行的另一種說法是美國誘殺蘇萊曼尼,由伊拉克出面邀請蘇萊曼尼到巴格達討論緩和美伊關係的一些方案,因為是伊拉克邀請的,可能美國人也知道,所以蘇萊曼尼這次行程放鬆了警惕性,乘坐商業航班出行,也沒有對行蹤進行保密,他大概以為,到了巴格達和伊拉克總理商談,由伊拉克總理作牽線人,可能現場還有美國人參加。按照一般做法,他可能會喬裝打扮,不會搭乘商業航班,但結果出乎意料。

其實,這種說法也是狠狠打了美國人的臉,相當於是將蘇萊曼尼騙出來,實施暗殺行動,應該說絕大多數人都認為美國的這種做法是錯誤的。美國這是誘殺了另一個國家的將軍,伊朗最高軍銜就是少將,蘇萊曼尼已經是最高軍銜了,現在他的接班人只是准將軍銜。如果第二種說法是事實的話,美國實在是非常卑鄙,現在網上盛行這一說法,基本也都在指責美國。

至於革命衛隊及旗下“聖城旅”被美國作為恐怖組織,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了,去年4月就宣佈了。過去美國殺掉的都是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比如本拉登、巴格達迪等。蘇萊曼尼確實是美國所認定的恐怖組織領導人,但他也是另一個國家的將軍,又在第三國——伊拉克國土上實施暗殺,外界都認為美國這一步是走錯了。可能特朗普也認識到這一步走得過頭了,所以之後就往後退。

觀察者網:就在蘇萊曼尼被殺之前,大量伊拉克民眾包圍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這一事件跟暗殺是否存在一絲聯繫?

潘光: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美國先轟炸了伊拉克境內的什葉派組織,造成不少人員傷亡,引發伊拉克民眾的憤怒,於是他們前往美國駐伊拉克使館抗議,破壞了一些設施,但並未造成美國外交官的傷亡。這跟蘇萊曼尼之死是有聯繫,只是以前類似事件也發生過很多次,但為什麼恰好此時蘇萊曼尼到了巴格達,所以外界猜測蘇萊曼尼是被誘殺的,目前也只能說有聯繫,但沒有必然聯繫。

觀察者網:蘇萊曼尼被暗殺後,伊朗也以牙還牙,將美軍列為“恐怖組織”,您如何評價雙方互指“恐怖組織”的行為,會得到國際社會承認嗎?對今後會造成影響嗎?

潘光:美伊雙方的這種行為,主要還是象徵性的。雙方相互宣佈對方的某一組織為恐怖組織,實際上就是把針對對方的打擊行動合法化。但這並不意味著立即宣戰。美國把伊朗的一個組織作為恐怖組織,伊朗把美國的某個軍區列為恐怖組織,實際上就是今後我要打你就合法了。當然,這肯定會升高雙方對峙的緊張局勢。

美国的中东“大棋”,也有以色列想撇清的时候

伊朗最高領導人哈梅內伊授予蘇萊曼尼伊朗最高勳章索爾法爾勳章

觀察者網:蘇萊曼尼死後,關於他的文章和消息非常多,當然一方面讓我們更多瞭解到伊朗內部的複雜性,但另一方面又因為反美情緒,使得很多說法略有偏頗,所以您能否詳細談一談蘇萊曼尼這個人物?更多地還原他本人的複雜性及其在中東、歐美間的周旋,應該能更好地理解現況。

潘光:蘇萊曼尼是伊朗伊斯蘭革命的積極參加者,又是兩伊戰爭中的英雄,後來在革命衛隊聖城旅逐漸上升成為指揮官,他能指揮世界各地的什葉派武裝和秘密組織,所以在外界看來也是一個很神秘的人物。但蘇萊曼尼跟美國也合作過,比如打擊阿富汗塔利班,打擊“伊斯蘭國”巴格達迪等等。

從中國的角度而言,我們對伊朗的看法實際上是經歷了一個演變過程的。我記得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時扣留美國使館人員,當時中國國內一片反對聲,認為伊朗的這種做法是錯誤的,當時中美剛剛復交,中國年輕人中也有親美情緒。在伊斯蘭革命前,中國和伊朗關係很好,就在巴列維國王被推翻前,華國鋒主席還前往伊朗訪問。那時的伊朗在我們看來是很先進的,1974年伊朗舉辦亞運會,中國代表團到了伊朗後發現,比中國先進、西方化多了。但正是這一點,也恰恰成為後來伊朗人反對美國的一個重要原因,覺得伊朗已經美國化了。

伊朗伊斯蘭革命剛成功時,還曾批判中國親美,甚至還有一種說法很有趣,說巴列維國王要到中國來避難,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後來巴列維國王去了埃及,也在國外去世。整個演變過程中,很多人始終對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沒有好感——為什麼國家已經有正規軍了,還要建一支革命衛隊?從上世紀90年代到新世紀以後,中伊關係逐漸正常化,再加上美國到處欺壓別國,國人的情緒又開始變化。但即便如此,中國民眾對“聖城旅”也沒有太多好感,總感覺他們到處搞暗殺、爆炸等等。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1992年阿根廷猶太社團被炸,整幢大樓中幾十人遇難。以色列就說這是“聖城旅”乾的,甚至現在有人說就是蘇萊曼尼指揮的。

觀察者網:但是,在伊朗承認誤擊烏克蘭客機後,其國內政治氣氛又變得十分詭譎,不同人士的表態相差很大,甚至引發遊行示威,在有些場合中甚至有民眾拿出特朗普的照片等等,這顯然和蘇萊曼尼被殺之後的遊行存在很大差別,您怎麼看待這截然不同的場景?能看到伊朗社會的哪些分層?之前看到一個很有趣的說法是,伊朗有四個政府,宗教、世俗、革命衛隊、伊朗軍方。

潘光:在這一連串事件之後,伊朗國內出現了兩種遊行,一種是反美遊行,因為蘇萊曼尼被殺,另一種則是表面上看似對客機事件不滿,實際上是對政權不滿。2005年我訪問伊朗時有這種感覺,我看到他們馬路上都是舊車,房子也很舊,就問伊朗年輕人為什麼,一般年輕人在公開場合是不說話的,但在家裡他們就說話了,他們就說我們的錢都拿去支援伊斯蘭革命了,沒有錢搞建設。伊朗年輕人對輸出革命是很有意見的。

後來凡是風吹草動,伊朗國內都有人起來鬧事,主要是年輕人,他們希望改變,認為宗教勢力太大,到處輸出革命,支援世界各地的伊斯蘭革命,反而自己國內經濟等各方面沒有太大發展。所以,2015年,當總統魯哈尼和外長扎裡夫簽署伊核協議返回伊朗,在機場受到熱烈歡迎,主要就是年輕人歡迎。但是,宗教領袖實際上對這份協議的說法是比較模稜兩可的,只說我們先看看協議行不行,現在哈梅內伊就公開表示,美國是騙子,以後誰也不許再跟美國談判。所以,要看到的一個現實是,伊朗國內始終存在改革派,特別是年輕人,他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親西方的。這次不少人藉此起來遊行示威,美國方面也表示支持,不過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美國當然是唯恐天下不亂,也想在伊朗搞顏色革命,但伊朗的政權力量、宗教勢力都太強大,沒有這個條件搞所謂的“顏色革命”,最後也就不了了之。至於西方媒體說什麼鎮壓,並無具體證據。但是伊朗國內這股要求自由主義、親西方的力量是一直存在的,特別是在年輕人中。其實,伊朗的年輕人很可愛,我們2005年去訪問時親眼目睹。他們希望改變,但是要怎麼改,他們也搞不清楚;他們也反美,但對西方文化特別感興趣,尤其是電影,伊朗這幾年電影做得非常不錯。伊朗這個國家波斯文化悠久,我們去參觀伊斯法罕,是伊斯蘭文明精華,到了色拉子,又是希臘文化的體現,這個地區就是多元文化交流互鑑。

美国的中东“大棋”,也有以色列想撇清的时候

伊朗承認誤擊烏克蘭客機,民眾不滿,上街抗議。圖自美聯社

觀察者網:有一個問題是,像革命衛隊這樣的組織,因為宗教權力,跨越一般意義上所謂的民族國家,但同時在這一地區仍存在國家主權和邊界,那麼最近這一連串突發事件,會給整個中東地區帶來什麼影響,尤其是在世俗權力和宗教神權相互交織的地方?

潘光:當然有影響,這個影響也不僅是伊朗。現在受到最大影響的是遜尼派國家,特別像沙特。現在沙特國內的改革步驟非常快,婦女可以開車了,也可以觀看錶演了。遜尼派比什葉派更正統,像塔利班這些,婦女必須帶面紗、不能開車等等。沙特新王儲上臺後大幅改革,反倒伊朗什葉派改革近期沒什麼大進展,這次反美風潮和國內遊行還難以推動什葉派的宗教改革。

遜尼派國家其實是真的很不一樣,比如阿聯酋也是遜尼派國家,酋長國是沒有選舉的,所以塔利班想搞阿富汗酋長國,大家都不同意,認為新的阿富汗應該是有選舉的,但現在阿聯酋這樣的酋長國也很開放、民主、自由,卡塔爾也是如此。最正統的是沙特、巴林和科威特,但現在也都開始搞改革,至少在婦女解放層面,步子邁得非常大。

伊朗目前最主要的不是宗教問題,而是國家受到制裁,經濟十分困難,面臨美國的威脅。隨著客機誤擊事件被披露,年輕人又出來了,但我預計由於涉及到反美以及中東政治衝突問題,希望能立即進行改革的年輕人暫時還起不來,當政權感到危機時,革命衛隊當然會增壓,他們不會允許事態變為“顏色革命”。我們都知道,要談改革,一定要國內政局穩定才行,沙特現在能做,就是因為至少當前政局是穩定的,能自上而下推行,他們也絕對不允許群眾示威遊行的。而伊朗在外部面臨威脅、內部局勢不穩的情況下,很難搞改革。不過,說實在,伊朗婦女相比沙特還是自由多了,她們可以參加選舉,可以從政。美國總想在中東推行民主,其實中東真正擁有民主選舉的國家只有兩個,一個是以色列,一個是伊朗,所有議員都是無記名投票選出來的。只是伊朗不太一樣,政權之上還有宗教領袖哈梅內伊,但有時外界對他的批評,他也接受,所以有點像宗教神權與民主政治的結合。

觀察者網:這次衝突中伊拉克無疑扮演著重要角色。比如,蘇萊曼尼為何前往伊拉克,兩伊戰爭以來,雙方關係發生了哪些改變。蘇萊曼尼遭暗殺後,伊拉克國會表決驅逐所有美國軍隊,您怎麼看待伊拉克的表現?對未來美國和伊朗關係產生何種影響。

潘光:先說一下伊朗導彈回擊美軍基地,基本上就是雙方你來我往,照顧到面子,同時都不想真的開戰。但此後對美國基地、使館的攻擊一直斷斷續續,但又不是伊朗直接發動的。直到最近,美國軍機在阿富汗被擊落,據說指揮刺殺蘇萊曼尼的中情局頭目也在機上而喪命。塔利班聲稱是其所為,但背後可能有伊朗插手。

至於伊拉克的問題是非常複雜的,國內關鍵問題是什葉派和遜尼派的矛盾,現在掌權的是什葉派,國會通過的決議主要也是什葉派議員支持,據悉遜尼派議員都退場,根本沒參加當天的會議。遜尼派和庫爾德人對趕走美國人並不積極,庫爾德自治區與美國關係密切,中國在庫爾德自治區首府艾爾比勒也設了總領館。美國人也看到了這一點,表示不會走,而且美國在當地還有這麼多軍事基地,如果走的話,你們要賠償損失。

另外,什葉派內部也有矛盾,其中薩德爾派的特點是既反美國又反伊朗。這次由於美國也殺了什葉派的一個軍事首領,薩德爾派對美國表示強烈譴責,但他們也譴責伊朗,認為伊拉克要發展,必須清除伊朗的影響。所以前段時間很有意思,伊朗駐伊拉克的使領館也遭到攻擊,主要就是薩德爾派和遜尼派組織的。現在遊行造成傷亡,要求政府下臺,主要是遜尼派,可能其中也有薩德爾派。美國人也看到伊拉克內部有不少勢力並不希望他們撤出,所以不會走,但同意談判。歐洲國家態度不一,有些國家把人員就撤走了,比如德國,本來也不想派人駐紮。

觀察者網:那麼,現在最新的情況是關於伊核協議的,之前特朗普聲稱要廢棄伊核協議,重新制定新協議;伊朗對協議的態度也出現反覆,最近表示願意和歐洲談,但沒提美國,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本就飄搖的伊核協議將如何維持下去,中國作為其中一方會作何表態?

潘光:其實除了美國宣佈退出伊核協議,其他國家都沒退,但美國退了,執行起來也很難。目前,英法德想另建一個貨幣交換機制,但很難;中國和俄羅斯繼續參加伊核協議,但有些企業會涉及到制裁問題,也很難。

中國企業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果同時和伊朗、美國有生意,就必須作出選擇,撤出其中一方。十年前,美國對伊朗制裁,那時華為離開了伊朗,但現在仍遭到美國打壓。我們當然不承認美國的單邊制裁,我們只承認聯合國的制裁,但是美國把制裁變成國內法,可以以此制裁中國公司,華為孟晚舟就是這個情況,美國指控她違反美國法律,當然現在罪名又改了,指控她欺詐匯豐銀行。對於在伊朗的中企,中國當然要確保他們的合法權益。

綜上來看,伊核協議下一步怎麼走確實很危險。稍早前我跟美國人開玩笑說,你們說伊核協議有缺陷,但有缺陷你幹嘛要退呢?有缺陷可以補啊。有這個協議,中東更和平,沒有協議,中東更不安全。特朗普之前在宣佈退出時說,伊核協議是最壞的協議,其實背後也有以色列堅決要退的聲音。當然,最近以色列調門也降低,過去是把這個協議說得一無是處,聲稱有了這個協議,伊朗能獲得核武器等等。但我們要注意的一點是,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已經表態了:我們絕不開發核武器。所以現狀就是,美國一方退出,英法德還想維持,中俄是堅決支持的。確實是風雨飄搖之中,我們希望能維持下去,但並不會取決於我們一方。

前些天,有網民在網上宣稱,如果美伊開打,又可以給中國十年戰略機遇期。這種說法遭到駁斥了。暫且不說別的,中東真的發生戰爭,我們損失將非常大。如伊拉克三大油田,都有中國企業聯合英國石油公司、法國道達爾公司等開發,但控股的是中國企業。美國已經公開發話,我們在伊拉克是軍事存在,你們是經濟存在,雙方可以合作。現任伊拉克總理阿卜杜勒-邁赫迪去年10月訪問中國,雙方達成協議“石油換重建”,即中企參與伊拉克基礎設施重建工作,伊拉克則承諾向中國提供石油。去年,伊拉克提供給中國的石油將近2000萬噸。

我在美國做講座時就說,2003年時我們也犯了錯,當時一直說“no war for oil”,不要為石油打仗,反對小布什發動伊拉克戰爭沒錯,但現在石油不但沒到美國,反而都到了中國,美國現在也已經不需要中東石油了。我在前幾天的新加坡會議上就提出,美國遲早要離開中東,因為美國不需要中東石油,俄羅斯回來了,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也會延伸過來。所以,美國還會在當地保留戰略存在,但軍人一定會減少,經濟存在也會削弱。

美国的中东“大棋”,也有以色列想撇清的时候

2019年9月底,伊拉克與中國簽署了涵蓋多個領域的協議。圖自路透社

觀察者網:您前面提到了中國和俄羅斯,在這次緊張局勢中也出現了身影,中方表示會發揮負責任的作用,不久前中俄伊舉行軍演,您對中方一些表態如何解讀?未來中俄會在中東發揮更大影響力嗎?

潘光:軍事演習並不代表中國、俄羅斯、伊朗要搞軍事合作,更多是象徵性意義,當然也是一種互相支持。中俄合作非常多,但是我們跟伊朗絕對沒達到這種程度。

比如上合組織中,中俄都發揮重要影響,但此前俄羅斯非常積極要把印度、巴基斯坦拉進來,中國並不積極,現在我們看到印度、巴基斯坦進來以後就是一對矛盾。不過,當然這樣也有好處,如果印巴局勢緊張,上合組織也可以發揮調解作用,緩和一下矛盾。

伊朗目前是上合組織觀察員,很想成為正式成員,但上合組織有一條規定,在聯合國制裁下的國家不能加入上合組織,伊朗現在還遭到聯合國制裁的,所以進不來。

上合組織現在影響很大,有幾十個國家想加入,包括以色列、沙特,連敘利亞也想加入,當然這不太可能,畢竟敘利亞現在還處於分裂狀態。所以我提出一個觀點:可以搞“上合+”,類似“金磚+”,每次開會邀請一些“special guests”,即“主席國客人”,可以讓一些未加入上合的國家先參與上合進程。

俄羅斯是比較積極的,希望把組織搞得越大越好,但這很容易讓外界誤以為組成一個“反美聯盟”,所以中國在這方面還是比較謹慎的。

美国的中东“大棋”,也有以色列想撇清的时候

觀察者網:最後能否請您補充說一下以色列現在中東地區的角色?雖然這次美伊緊張中,以色列並沒有衝在前面,但無疑他對美國、伊朗的態度也值得外界關注。

潘光:伊朗始終認為以色列這個國家沒有必要存在,因為它是英美等西方國家制造的。他們稱,我們反對以色列,但不是反對猶太人。伊朗駐上海總領事訪問我們猶太中心時就說過,猶太人在世界各國已經生活得很好,就沒有必要再成立一個國家了。現在有三萬多猶太人在伊朗生活得很好,伊朗議會還有三個猶太裔議員。實際上,伊朗伊斯蘭革命之前,以色列跟伊朗巴列維王朝關係最密切,當時美國在中東最密切的兩大盟友就是伊朗和以色列,但革命以後伊朗走到另一個極端,要消滅以色列。

當然,以色列認為伊朗要消滅自己,就將伊朗稱為邪惡政權,並與美國聯手打壓伊朗。在這一點上特朗普比以前美國總統做得更過頭。以前的美國總統大多還是支持巴以和平,要建立兩個國家——阿拉伯人的國家和以色列,也不承認戈蘭高地是以色列領土,也沒有將大使館遷往耶路撒冷。尤其是奧巴馬,不僅談成了伊核協議,一度還準備訪問伊朗,但最終沒去成。當時,以色列也曾猛烈攻擊奧巴馬。

特朗普選上美國總統,依靠了基督教福音派的大力支持,而基督教福音派是堅決支持以色列的。美國猶太人的右派和基督教福音派都要求耶路撒冷歸猶太人所有。為了鞏固福音派和猶太人票倉,特朗普採取了一系列破壞巴以和談的步驟。根據聯合國決議,耶路撒冷是國際共管,特朗普政府承認耶路撒冷屬於以色列,就是違背聯合國的決議;承認戈蘭高地是以色列領土,也同樣違背聯合國決議,因為戈蘭高地是以色列從敘利亞手中奪過來的;最近又支持以色列在被佔領土建立新的定居點,這也不對,被佔領土還是屬於阿拉伯人的,不應該建新的定居點。

原來我們在巴以問題上跟美國還是有很多共同點,現在只剩最後一條,支持兩國方案。但美國現在又拋出了新的中東和平方案—所謂“世紀協議”,連兩國方案都變了樣,讓巴勒斯坦以耶路撒冷城外一個小鎮為首都建國,整個耶路撒冷、幾乎所有被佔領土、戈蘭高地均歸以色列。這是違背聯合國各項決議的, 巴勒斯坦當然不會接受,阿拉伯國家、伊斯蘭世界和國際社會也不會同意。

這次美伊衝突中有一點很有意思,就是以色列撇清關係,表示沒有參加暗殺蘇萊曼尼,事先也不知道這個事,等到暗殺以後才知道。以色列並不希望為了這件事和伊朗打仗,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美國退出伊核協議,伊核協議半死不活,就可以了。而且,內塔尼亞胡自己也陷入腐敗官司,三次選舉後都沒有組閣成功,面臨的國內局勢也是焦頭爛額。除了以色列以外,美國在中東的其他盟友也都表示不知道,包括沙特、阿聯酋。可見特朗普這次真的是魯莽行事,並沒有事先和其他方面商量。

當然以色列支持美國是肯定的,比如有觀點認為蘇萊曼尼的行蹤是不是以色列轉給美國的,不是沒這個可能,因為以色列摩薩德是非常強大的,跟美國有情報交換關係,美國在伊拉克、伊朗的很多行動,以色列都有可能參與。不過,這次以色列明確表示沒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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