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鵬程|禮樂的衰亡為什麼最甚?

龔鵬程|禮樂的衰亡為什麼最甚?

人類未造文字之前,先有語言。「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毛詩序),故古人抒情述志均以歌謠為主。

這些歌謠,明馮惟訥《古詩紀》、楊慎《古今諺》《古今風謠》、臧懋循《古詩所》及清沈德潛《古詩源》收錄甚多,而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詩經》。

可是《詩經》就逐漸從口頭歌曲變成文辭篇章了。

一、古代的詩都是歌

《詩經》所收,名之為詩,實皆是歌。故孔子自稱編此書可令雅頌各得其所;《史記》也說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於韶武雅頌之音。

其中風、雅、頌之分類,頗似古希臘音樂分成立第亞式、伊俄尼亞式、道瑞斯式、佛裡基亞式。立第亞式起於小亞細亞,音樂柔緩哀惋;伊俄尼亞式起於小亞細亞西岸,音樂柔緩纏綿;道瑞斯式起於希臘北部,音樂簡單嚴肅,亦較激昂;佛裡基亞也在小亞細亞,音樂戰鬥意味最強。

這些不同地區的音樂,有點像鄭風、魏風、豳風,既有區域性的差異,也顯示了不同的風格和倫理性質,故孔子推崇雅頌而批評鄭衛之聲淫,柏拉圖則反對立第亞式和伊俄尼亞式,認為它們柔緩哀傷,是文弱的或只適用於飲宴的;他也反對銅絃琴、三角琴,只願提供理想國人享用兩角豎琴、臺琴和笛子。

當時詩實際應用於典禮中的情況,更能顯示它們是樂歌。

例如大射時歌〈鹿鳴〉;王宴諸侯時歌〈湛露〉;鄉飲酒禮時歌〈魚麗〉,笙吹〈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吹〈崇丘〉;歌〈南山有臺〉,笙吹〈由儀〉;合樂周南的〈關雎〉〈葛覃〉〈卷耳〉,召南的〈鵲巢〉〈采蘩〉〈採蘋〉。

其中〈由庚〉〈崇丘〉〈由儀〉都沒有辭,不可歌,只能吹奏。

《詩經》中收錄了這些可奏而不可歌的「詩」,豈不顯示了它不僅是一部歌謠集,更是一部樂曲集,是以音樂角度收錄的歌曲和樂章?

二、禮崩樂壞,音樂亡了

春秋之末,禮崩樂壞,據《漢書·藝文志》說:「樂尤微眇,以音律為飾,又為鄭衛所亂,故無遺法。漢興,制氏以雅樂聲律世在樂官,頗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道益以寖微」。

樂的衰亡,在六經中最甚,原因是音樂隨時變易,新聲既起,舊樂即難保存。古代又無錄音技術,不比文字紀錄可以久長。即使是樂師們父子師徒相授受,能傳其節奏與儀式,也不知其意義。久而久之,便連音聲節奏都難以保存了。

依《大戴禮》說,當時雅二十六篇,可歌者只有八篇,是鹿鳴、貍首、鵲巢、采蘩、採蘋、伐檀、白駒、騶虞。

這些歌,除鹿鳴、白駒在〈小雅〉,貍首不可考,其餘都在〈風〉中。

故知所謂“雅”,並不是《詩經》原來的大雅小雅之義,而是指這些樂章在漢代已經成了雅樂。〈漢志〉所載:雅歌詩四篇、雅琴趙氏七篇、雅琴師氏八篇、雅琴龍氏九十九篇,也都屬於這種雅樂。

但杜夔所傳雅歌四曲,只有鹿鳴、騶虞、伐檀、文王。其餘趙氏、龍氏、師氏等則皆不傳,亦不知內容為何。

因此,古代那麼繁盛的音樂文化,到了漢代,竟可說已完全消歇了,六經中的《樂經》,已經淪亡,不復可考。除了〈樂記〉可略知其義以外,遺音尚存,略可歌或奏的,只有三四曲而已。

〈漢志〉另載河南周歌詩七篇、河南周歌聲曲折七篇、周謠歌七十五篇、周謠歌詩聲曲折七十五篇,列在〈詩賦略〉中。這些曲子與前述各篇不同者,一是非《詩經》體系,二是以聲音紀錄為主,也就是班固說「聲律世在樂官,頗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的那一種。

列在〈六藝略〉中的趙氏師氏龍氏和「樂記二十三篇、王禹記二十四篇」,卻是以闡發音樂之意義為主的,故班固將它們分開來。

《詩經》之舊曲,在漢末只存這三、四曲,魏晉以後就全亡了。

唐代開元年間制鄉飲酒禮,所傳趙彥肅十二譜,鹿鳴、四牡、皇華、魚麗、嘉魚、南山有臺,屬黃鍾清宮;關雎、葛覃、卷耳、鵲巢、采蘩、採蘋屬無射清商。是現今僅存《詩經》樂曲可考者。

但朱熹對之便頗有懷疑。理由一是:「古聲亡滅已久,不知當時工師何所考而為此也」。

二是說:「古樂有唱有嘆。唱者,發歌句也。和者,繼其聲也,詩詞之外,應更有疊字散聲以嘆發其趣。故漢晉之間,舊曲既失其傳,則其譜雖存,而世莫能補」,可是開元十二譜卻是一聲葉一字。

假如古代就只是一字葉一聲,那麼古詩就篇篇可歌了,何來樂亡之嘆?

三、開元十二譜以清聲為調。

案:平調、清調、瑟調合稱清商三調,為漢相和舊曲。《唐書.樂記》雖說:「調皆周房中曲之遺」,但唐以前的文獻都只說清調為漢魏古曲,它是否能代表春秋以前的音樂,不免令人存疑。朱熹因此疑開元十二譜非周朝之舊,不無道理。

也就是說:《詩經》的音樂在魏晉以後盡亡,開元遺聲也未必足據。

由於開元譜以一聲葉一字,因此我們也大抵可推測那些樂師所傳的“聲曲折譜”也亡了,後世所傳,乃是樂師自作之曲。猶如太和年間,左延年改杜夔所傳騶虞、伐檀等曲,自作聲節,而仍用舊名那般。⏤⏤雖然還叫伐檀、騶虞、文王,音樂其實迥異了。

三、以文字譜形式存在的《詩經》

這一大段樂亡的歷史,顯示了什麼呢?

古代歌詩,乃是音樂,辭並不是最主要的。故《詩經》中有根本無辭之曲,在典禮中配的樂,亦不能只由辭語去掌握。像〈魚麗〉、〈南有嘉魚〉或〈關雎〉,其辭都與鄉飲酒無關,歌它或演奏它,乃是藉其音聲以昌美禮儀罷了。

同時,大家都知道:同一聲曲,可以配上不同的歌詞。《詩經》裡面的那些歌,大約也就是該曲調歌謠的許多聲詞之一,剛好被選編入這本集子罷了。

古來有孔子“刪詩”之說,刪詩其實正是選詩。所選的,本是樂曲,但後世樂音既亡,這個本子就成了文辭式的詩篇總集。

這情況猶如後來的宋詞。選家皆依詞牌或宮調,每一個詞牌找一兩首為定式、為舉例。可是因宋詞之音樂後來漸漸失傳,以致明清所有的詞選詞譜都成了文字譜。

《詩經》在漢代,就是以文字譜之形式存在的。

四、望文生義的解釋

鄭玄〈詩譜序〉說:上古之詩「篇章」泯棄,周初政治清明,詩人頌之,故「皆錄之,謂之詩之正經」;其後政治衰亂,「故孔子錄懿王夷王時詩迄於陳靈公淫亂之事,謂之變風變雅」。

可見這個詩譜乃是模仿古代宗族世系譜而作的。論詩,而說篇章、說紀錄,且從文義與政治良窳的關係上說正變,詩歌原先擁有的音樂性質就消失了,把原屬樂章的歌,轉成了文字性的篇章。

由於是文字性的詩篇,因此對詩意的掌握就只能是由文字去把搦。

漢代解詩者,〈漢志〉所載凡六家四百一十六卷:魯說二十八卷、齊後氏故二十卷、齊孫氏故二十七卷、齊後氏傳二十九卷、齊孫氏傳二十八卷、齊雜記十八卷、韓故三十六卷、韓內傳四卷、韓外傳六卷、韓說四十一卷、毛詩二十九卷、毛詩故訓傳三十卷。

傳、說與訓故不同。傳是述傳,說是解說,今存《韓詩外傳》猶可見其體例。但故或故訓就是文字性的解釋了,猶如《尚書》有歐陽章句及大小夏侯解故。

五經中,釋經稱「故」者,僅《詩》《書》兩經,此外就是小學類中的杜林《蒼頡訓纂》。班固說它是因〈蒼頡篇〉多古字,俗師失其讀,故「宣帝時徵齊人能正讀者張敞,從受之傳,至於孫杜林為作訓故」。可見訓故主要是文字的解釋,《爾雅.序》:「釋詁釋言,通古今之字」,即指此。

一般說來,今文學家重口說,古文學家重文本。但在漢代,解詩的今文家韓魯齊和古文家毛四家其實都有「故」,亦可證當時無論今古文學派都是由文字性的詩篇來把握這部經典,而不再就音樂歌曲來看待它。

今文三家之解故今已失傳,以《毛詩故訓傳》來看,其解詩方式是這樣的: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家則志在於女功之事,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萋萋。(興也、覃延也。葛所以為絺綌,女功之事煩辱者,施,移也。中谷,谷中也。萋萋,茂盛貌)……

這是對〈國風.周南.葛覃〉的解釋。前面﹝﹞內一段,稱為詩序,是對詩義的解說,中間錄詩;後作訓詁,解釋字詞。其解詁,固然是文字訓詁式的;其序詩亦只解義不論聲。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簡《孔子詩說》論〈葛覃〉卻不如此:「吾以〈葛覃〉得氏初之詩,民性固然,見其美必欲返其本。夫葛之見歌也,則以葉萋之故也。后稷之見貴也,則以文武之德也」,明白說的是歌。

同理,它論風與頌亦皆論聲,如雲:「邦風,其納物也,博觀人慾焉,大歛材焉。其言文,其聲善」「訟,平德也,多言後,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口,其思深而遠,至矣。」

對照毛詩的解釋,就會發現毛氏都只論義而不論聲。故〈關雎〉只說:「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愛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跟《論語》中孔子論〈關雎〉也有極大的差異。孔子說:「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在《毛詩故訓傳》中卻完全不涉及這類音樂之討論。

古代的詩歌集,經此處理,即變成了篇章,與歌漸不相干矣!

五、詩與樂分道揚鑣

歌曲集的《詩經》,在漢代被改造成這樣的文字經典,當然會留下一些問題。

例如它分為風雅頌三部分,但自宋王質、程大昌以來,不少人都指出:若從音樂的角度看,〈周南〉〈召南〉應該是獨立的一類。故《禮記.文王世子》:「胥鼓南」、《左傳》也有「象篇南籥」之記載。詩〈鼓鍾〉說:「以雅以南」,雅與南都是由不同音樂而形成的樂體。可是毛詩論義不論音,遂將二南視如土風,成為「風」的一部分。豳風的問題也是如此。

再者,毛詩大序說:「詩有六義,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這六義,在《周禮》中稱為六詩,指六種詩,而不是詩的六義。

但在《毛詩》的處理中卻變成了三詩:風雅頌。賦比興則是各詩的寫作手法,例如由上文引〈葛覃〉中我們就可看到它說葛覃萋萋是興。此詩列入風,指其詩體;以葛覃喻后妃德容之盛,則是一種興的描寫方式。

如此解六詩,會引起很多問題。

如賦,不歌而誦謂之賦,墨子曾說:「歌詩三百,誦詩三百」,因此賦應該是指用帶音樂性的腔調去誦讀詩篇。誦之詩,應與合樂之詩不同。但若依毛詩賦比興之解釋,賦就不是詩之一體,只是一種鋪陳直述的描寫手法。

比興的爭論更大,什麼是比、什麼是興,後世聚訟不已。而其原因恐怕《鄭志》說得最明白:張逸問:「何詩近於比興賦?」答曰:「比、賦、興,吳季札觀樂,已不可歌也。孔子錄詩,已合風雅頌中,難復摘別。」風雅頌與賦比興相混,主要是歌樂已失之故。

自此詩樂分途。詩字只指文字性的篇章,若是歌,即不能只說詩,一定要註明是歌或詩歌。

如〈漢志‧詩賦略〉所錄的詩歌,就全部是歌謠,包含高祖歌詩二篇、太一雜甘泉壽宮歌詩十四篇、宗廟歌詩五篇、漢興以來兵所誅滅歌詩十四篇,出行巡狩及遊歌十篇、臨江王及愁思節士歌詩四篇、李夫人及幸費人歌詩三篇,詔賜中山靖王子噲及孺子妾冰未央材人歌詩四篇、吳楚汝南歌詩十五篇、燕代謳雁門雲中隴西歌詩九篇、邯鄲河間歌詩四篇、齊鄭歌詩四篇、淮南歌詩四篇、左馮翊秦歌詩三篇、京兆尹秦歌詩五篇、河東蒲反歌詩一篇、黃門倡車忠等歌詩十五篇、雜各有主名歌詩十篇、雜歌詩九篇、雒陽歌詩四篇、諸神歌詩三篇、送迎靈頌歌詩三篇、周歌詩二篇、南郡歌詩五篇等。並說明謂:「自孝武立樂府而採歌謠。於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於哀樂,緣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厚薄雲」。

這樣的目錄和說明,充分顯示了他所錄的就是樂府,又稱歌詩。

漢人論詩,大都如此,凡可歌者稱樂府,或稱歌、歌詩;不可歌者便只稱詩,或只標題名而已,如蘇武李陵之〈河梁贈答〉、漢武之〈柏梁〉聯句、班固〈詠史〉、張衡〈四愁〉、秦嘉〈留郡贈婦詩〉、蔡邕〈翠鳥〉、酈炎〈見志〉、繁欽〈定情〉、蔡琰〈悲憤〉之類。王逸曾編有《漢詩》一百二十三篇,稱詩而不名曰歌詩或樂府,即表示詩是詩,樂府歌詩是歌謠,兩者已呈分途而進之勢了。

漢代的樂府歌曲,本來是繼承周朝采詩制度並模仿《詩經》的,故詩有十五國風,它也有秦楚趙代之謳;詩經學家說由詩可以觀一時一地之風俗,班固便也說漢之歌曲有同樣之功能,或頌盛德或刺窳政。

可是過去的研究者碰到這些歌詩,常不能掌握其性質,總是迷信歌謠起於民間,不但把《詩經》的國風視為民歌,更以歌謠生於民間的想象,硬性劃分漢樂府為民間文學、詩為士大夫文學。

其實在古代以音樂為核心的教育體系中,貴族重樂,遠甚於平民。《詩經》中雅頌均為朝廟樂章,國風中因「關關雎鳩」而云「鐘鼓樂之」,也顯然不是平民聲口。漢樂府也一樣,〈漢志〉所錄高祖歌詩以下八種五十篇,就都不是民間歌謠。

故樂府之性質,重點不在於它是否具民間性或在不在民間,而是它的音樂性。漢代詩與樂府之不同,非文人士大夫所作與民間文學之分,乃文字性新型態詩篇與歌謠之分也!

六、新詩又名古詩

與音樂分開以後,完全靠文字抒情達意的新型詩篇,由於是一種新的起步,因而顯得有些生澀。鍾嶸《詩品.總論》批評漢詩:「自王(褒)揚(雄)枚(乘)馬之徒,詞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從李都尉(陵)迄班婕妤(昭),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詩人之風,頓已缺喪。東京二百載中,惟有班固〈詠史〉,質木無文」。這就是南朝人對漢詩生澀而且稀少的總印象,評價並不太高。

但是,新的生命,值得珍視。

第一是歷史的,它乃是中國文學中詩傳統的真正開創者。

一方面,古代的歌謠,經過改造後,成為詩篇被追認的典範,這主要表現在對《詩經》的訓詁解釋上;另一方面,則是以這種脫離了音樂的文字性詩篇去展開抒情言志的新嘗試,為後代建立詩的傳統。

漢詩在後來常被稱為古詩,就是這個道理。《文心雕龍.明詩》:「古詩佳麗,或稱枚叔」,《文選》收古詩十九首,《玉臺新詠》收古詩八首,其他還有《藝文類聚》《初學記》《北堂書鈔》等收了些無名氏古詩。

詩之古,按說《詩經》比漢代更古,為何獨以漢詩為古詩呢?此即因在詩的傳統中,漢詩才是真正的起點,其生澀質樸,遂也就成為詩中古典的風格類型。

第二個值得重視處,是語言的。

《詩經》本是樂歌,樂府也是音樂性的歌謠,句式要配合著音樂,勢必就會長短不協。故《詩經》雖以四言為主,而實有一字句至九字句的句式,樂府歌謠長短句也很明顯。

漢詩則放棄了這種句式,在四字句之外大力發展五七言,如「蘇武李陵贈答」為五言,柏梁聯句為七言。通篇四言、五言或七言,柏梁聯句甚至採句句押韻之方式。這樣的詩,絕不能歌,追求的乃是一種語言性的鏗鏘頓挫之感。

爾後詩史,不但均朝此路向發展,抑且五七言也成為詩語言的主要句式,故鍾嶸說:「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清王闓運說:「四言與詩無關」。語言性代替了音樂性,五七言也代替了四言。後來雖還有少數人模仿《詩經》作四言詩,但都無足輕重了。

第三點值得注意者,是樂府歌詩之詩意是因著樂音而定的。

黃鍾大呂,絕不能唱幽咽纏綿,其調式與樂曲之功能,即嚴格限制著辭意內容的描寫。所以我們看《詩經》有風、雅、頌,漢樂府有廟堂樂(郊廟歌、燕射歌、舞曲歌);軍中樂(鼓吹曲、橫吹曲);地方風謠(相和歌、清高曲、雜曲歌)。橫吹曲當然不能用來歌頌朝廟,廟堂樂也不可以用來唱民謠。此即音樂的規範。

此外還有歌、行、引、曲、吟、辭、篇、唱、調、怨、嘆、弄、操、樂等不同的規定,猶如後來宋詞之有令、引、近、慢,都是因著樂曲上的性質而對文辭篇義形成的規範。相對來說,詩就無此規定與限制,純就作者抒情言志之需,可稱心命筆,題材及詩意都廣泛自由得多。它逐漸取代歌樂,成為後世詩家採用的形式,不是沒有原因的。

所以,觀世者既哀古樂淪亡,又喜詩篇新生,悲欣交集,是謂歷史。


龔鵬程|禮樂的衰亡為什麼最甚?

龔鵬程


龔鵬程,1956年生於臺北,當代著名學者和思想家。著作已出版一百五十多本。

辦有大學、出版社、雜誌社、書院等,並規劃城市建設、主題園區等多處。講學於世界各地。現為美國龔鵬程基金會主席。擅詩文,勤著述,知行合一,道器兼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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