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買書記

十一月買書記

□ 謝其章

《北京歷史地圖集·人文社會卷》,侯仁之主編,文津出版社2013年9月版。三十年前,當北京老地圖尚少人關注之時,我悄悄地購藏了一些舊版地圖,其中包括1988年出版的《北京歷史地圖集》,並寫有小文《北京老地圖,燕都舊夢痕》。這本《人文社會卷》實為續編,增加了很多的內容,如《明北京城市建設所用物料來源》《清末民國間北京城內近代建築》《清代王府》《清末民國間北京城內街巷改名》《清代北京人口分佈》《近代北京城內名人故居》《清末民國間北京城內的小學校》《清、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墓地》《近代北京地區形成的村落》九大類百餘條細目。讀這本“立體”地圖集,相當於讀八百年北京史的梗概。那些個亙古不移的地理座標,演出著無窮無盡的歷史故事。也許,下一個八百年,更令人戰慄。

《碗花糕》,王充閭著,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1月版。這本書屬於“茗邊老話”系列,系列共18種,我是挑著買的幾種。近日忽然讀到王充閭的一篇文章,感覺很好,順藤摸瓜,便買了這本出版了十幾年的舊書。十篇散文,之一“碗花糕”當了書名。餘下九篇的題目也不錯,如“母親的心思”“童年的風景”“西廂裡的房客”,但是都不如“碗花糕”抓眼,可見書名的選擇須別具眼光。“碗花糕”寫的是長作者二十歲的大嫂:“父母膝下原有一女三男,早幾年,姐姐和二哥相繼去世。大哥、大嫂都長我二十歲,他們成婚時,我才一生日多。嫂嫂姓孟,是本屯的姑娘,哥哥長年在外,她就經常把我抱到她的屋裡去睡。她特別喜歡我,再忙再累也忘不了逗我玩。”“關於嫂嫂的相貌、模樣,我至今也說不清楚。在孩子的心目中,似乎沒有俊醜的區分,只有‘笑面’或者‘愁面’的感覺。我的祖母還在世,她給我的印象,是終朝每日愁眉不展,似乎從來也沒見到過笑容;而我的嫂嫂卻生成了一張笑臉,兩道眉毛彎彎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總帶著甜絲的盈盈笑意。”“但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嫂嫂蒸的‘碗花糕’。”後面的故事轉喜為悲,化為作者心中永遠的哀傷。

《歲月無情——張瑞芳回憶錄》,張瑞芳口述,金以楓執筆,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12月版。張瑞芳演的電影幾乎片片出色,《李雙雙》《南征北戰》《家》《聶耳》,演什麼像什麼。《聶耳》裡她演鄭雷電,聶耳(趙丹飾演)在龍華塔上望著遠去的鄭雷電深情一呼:“飛吧,你這報春的燕子!”誠為銀幕上經典一瞬。張瑞芳有個火熱的青春,她在北京的足跡,尤其是“北平藝專”舊址(“這一年,我沒等高三畢業,提前報考新成立的北平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我無數次地經過,前兩天還路過呢。寒齋舊藏《汗血週刊》,內有一組照片,題為“北平作家協會上海歌曲作者協會向綏遠陣亡將士追悼會同獻的輓曲”,照片右起第二人是張瑞芳。三十年前,我也隨著潮流追過星,得到過謝添、王曉棠、謝芳、李寧、張藝謀的簽名。這些簽名都是“偶然得之”,某天見到了張瑞芳,她身邊圍著好多人,我就沒有上前。這部回憶錄的形式很自然不做作,如果以傳記的形式出之,效果未見得好。

《1938:青春與戰爭同在》,嚴平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4月版。這本書可以與《張瑞芳回憶錄》一起讀,也就是說買了這本就應該買那本。張瑞芳在回憶中寫道:“(1937年)7月15日,我們在中國大學的一間教室裡宣佈成立一個小劇團,初定名稱叫‘北平學生戰地移動劇團’,後來我把自己參加革命的時間也定在了這一天。”而《青春與戰爭同在》,實際上相當於“移動劇團”史,作者寫道:“當結束了歷時漫長的寫作和對移動劇團日記的整理工作時,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由得也有些惘然。”“感謝接受我採訪的榮高棠、程光烈,張瑞芳、張昕(張瑞芳妹妹),胡述文、郭同震等老人。”我在上一本書裡說的“張瑞芳有個火熱的青春”,在本書裡得到更多細節的支撐。榮高棠,一個與體育聯繫在一起的名字,原來也有個火燙的青春,以前我是不知道的。佔全書近一半篇幅的“北平學生移動劇團團體日記”,稱得上寶貴的原材料,時間自1938年2月23日至10月6日。團員們輪流記日記。團員之一張昕保存了這份日記並交給了本書作者,“2004年夏天,我在張昕老師家裡第一次看到北平學生移動劇團六十年前的團體日記。那是兩個幾乎散了架的舊本子……”。如果沒有這本歷經劫難而倖存於世的日記,這本書會分量大減。劇團團員們後來的人生道路,誰也沒有郭同震(1910-2007)反轉得厲害。本書作者用心竭力,竟然趕在郭死前一個多月及時面見採訪了這位“活閻王”。

《李金髮回憶錄》,陳厚誠編,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6月版。李金髮生於1900年,卒於1976年,這本回憶錄他當然來不及看到,但是內容都是李金髮自己撰寫的。編者稱:“這本回憶錄只收入李金髮的自傳性回憶,主要回憶他人的文章暫不收。”另外一點很重要,“李金髮的長子李明心、次子李猛省先生在本書的出版方面也給予了充分的支持與合作。”確如編者所說,李金髮被人熟知的是“詩人”“雕塑藝術家”身份,赴美的後半生具體詳情,只有通過此書才能窺其一隅。李金髮被時代的潮流衝捲到美國後,“天天找尋如何去投資謀生,自己又沒有多大的資金,沒有什麼合適的生意經。”啼笑皆非的是我們的大詩人李金髮,竟然為了生存,成為“養雞專業戶”,從頭學起,終年不歇一天的勞作,由最初的1800只雞的小農場發展為9000只的中等農場。當了八年農場主,李詩人供養了兩個兒子大學畢業,隨之農場倒閉。天無絕人之路,李詩人的另一項薄技“雕塑”派上了用場,——“我幸有一藝之長,可以獨來獨往,不須看華僑或社會賢達的顏色。”李金髮的詩集《為幸福而歌》,或可改為“為奮鬥而歌”來喻其後半截人生。

《前輩風流》,黃萍蓀著,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年8月出版。此書印數奇少,脫銷既久,未見再版,也許是黃萍蓀(1908-1993)此人太不起眼了吧。黃萍蓀雖是渺小人物,卻進入過《魯迅全集》,對其人的評價因時而異。黃萍蓀主編《越風》雜誌和《子曰叢刊》,“談忠烈遺聞,名流軼事。”我以為是一時無兩的掌故刊物。黃萍蓀活得足夠久,因此才能寫出《“禹域多飛將”落戶扶桑之謎》來反駁不實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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