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高邑 張彥軍

2020年春節前夕，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自武漢爆發，攪亂了全國人的生活節奏。就連我們這個距離武漢840公里之遙的小縣，也明顯感受到了新型冠狀病毒的衝擊。自武漢返鄉人員，一人確診感染，十多人被隔離觀察，全縣各鄉鎮各村各居委會都行動起來。各村村口、城區大小路口、小區門口，到處懸掛著紅底白字的橫幅標語，警醒大家嚴防嚴控，一場沒有硝煙的人民戰爭已經打響，誰也不能等閒視之。

我帶妻子兒女在臘月二十九、大年三十、大年初一，三次由縣城回老家跟父母在一起，吃團圓飯，嘮家常。初一早上的拜年，僅限給父母和本家的叔叔和嬸子共十多位至親長輩磕頭。往年可是要走遍半個村子，給街坊四鄰鄉親們磕頭拜年。張姓在我們這個3000多人口的村莊算是大姓，分佈佔居整條后街。凡是有長輩健在的，我和兄弟們都要入戶進屋磕頭拜年 問候一下。還有薛姓、李姓、王姓的鄉親鄰居，也要見見面。我在幼年時候很是活潑好動，放學的日子裡幾乎跑遍全村。那時雖然生活不富裕，但是鄉親們都給過我最真摯最樸實的愛，一把糖果，一句誇獎的話，都讓我無比開心。

我15歲考到外地讀中師，18歲到省城讀大學，後來又參加工作，結婚，在縣城安家，回故鄉的機會越來越少。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故鄉，每當想起故鄉的人和事，心中總是湧動一股暖流。怎能忘記我當年上育紅班時的小樹林，我讀小學和初中時的尖頂瓦房，暑假裡我和小夥伴們一起嬉戲的村東那片水塘……

每次大年初一早上拜年，總是很辛苦，很考驗人。輾轉不停，幾乎挨家挨戶，算下來徒步十多里。從滿天星斗，走到天明，直到上墳祭祖歸來，才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每次拜年都令人感慨不已。曾經撫摸過我的頭、拉過我的手、給過我呵護和溫柔的爺爺、奶奶、姥爺、姥娘、大伯、大娘、叔叔……一個個相繼離開人世。拜年磕頭再也看不到她們那慈祥的面容，聽不到她們那親切的話語。

初一早上拜年之後，各族各家的男人和稍大點的男孩要參加一項很隆重的儀式——上墳祭祖。大家互相招呼著，帶著祭品和燒紙，載著按戶頭湊錢準備好的鞭炮，齊聚祖墳前。在寒霜覆蓋的田野，在祖墳那錯落排列開的一個個土丘前，俯下身來，擺放上花捲、水餃、油果、水果、乾果等各色祭品，點燃燒紙，菸灰飛舞，火苗閃爍。生者按輩分拍成橫隊，最年長的一聲令下，大家齊刷刷跪倒，跟地下長眠的先人磕頭行禮，獻上新年的問候，感恩祖德，祈求後福。然後是分散開燃放鞭炮，噼噼啪啪，叮咚叮咚。

遠遠近近，影影綽綽，都是祭祖的人群。炮竹聲此起彼伏，四野硝煙瀰漫。一輪紅日已經悄悄升起在村子上空。

過年回故鄉拜年，見父母鄉鄰，讓我懂得我從哪裡來。上墳祭祖，又讓我明白，人終將到哪裡去。

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在這世間，都是匆匆過客，從落地的那天起，便是向死而生。

不過，在這生死之間，有的人會思考，人為什麼活著，又該怎樣活著；死是終將到來的節日，人該怎樣離開這個世界，又該給世人留下些什麼。

有的人恐怕是隻管快樂一天算一天，明日壽盡明日休，至死也不去想生的意義和死的價值。

所以，有的人活得像棵樹，挺拔偉岸；有的人活得像株草，卑微平淡。

初一晚飯後從故鄉返回縣城小區，便一直蟄居在自己的家。電視和手機裡每天充斥著關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信息，有些是新的，有些是重複。鍾南山院士以84歲的高齡深入疫區武漢，具體指導防疫工作。解放軍陸海空三軍軍醫大學醫療隊，除夕夜緊急出征，馳援武漢。武漢中心醫院疼痛科的蔡毅主任號召組建突擊隊，帶領同事們一起奔赴沒有硝煙的戰場，不分晝夜連續工作，只有累倒的，沒有當逃兵的。

武漢，這座英雄的城市，曾歷經磨難，現在正遭受疫情的困擾。武漢封城，全國驚動。武漢人民頑強不屈，各省市也都紛紛援助人員和物資。全國各地，全黨上下，各行各業，地不分南北東西，人不分男女老幼，面對這場災難，表現出空前團結，大家勠力同心，共克時艱。

我們這個222平方公里的冀南小縣，恰有石武高鐵穿過。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時期，讓全縣人民不可能不緊張，不可能不重視。各村口，各個路口，各個小區都設檢查站，安排專門人員嚴格檢查登記不得已過往的人。各個容易產生人員聚集的場所，暫停營業服務。廣大居民自覺待在家裡，配合全縣全國的疫情防控工作。

我和妻子都是喜歡運動的人。年前幾乎天天抽時間堅持跑步，有時在早晨，有時在晚上。有時和夢想跑團的隊友結伴，有時獨自奔跑。街道上的路燈，中興廣場上的樹木，奧體公園的菊花，曠野的微風，西站飛馳的高鐵，都讓我們興奮不已。我們自由地呼吸，快樂地奔跑，度過無數美好時光。而現在只能宅在家裡，讀書寫字之餘，想運動，就只能在有限的空間做做拉伸，真的很不過癮。

小區裡的私家車一連好幾天一動不動，窗外街道上過往的車輛也很少。偶爾有行人，都是戴著口罩，幾乎沒有並排走的。不論白天還是晚上，周圍整天靜悄悄的。聽不到狗叫 ，聽不到雞鳴，甚至連麻雀的影子和叫聲也幾乎捕捉不到。年前這一帶是多麼的繁華熱鬧啊，往南400多米就是省道，向北50米就是小商品批發街，白天車水馬龍，晚上人群攢動。往年正月這段日子，人們走親訪友，購物消費，每天不知有多少人穿梭往來。

今日正值立春，窗外陽光明媚，柳絲低垂。路口依然可見限制行人出門的標語和旗子。新聞裡說，解放軍生物防化部隊已經進駐武漢，火神山醫院已經在昨天完工交付使用。武漢轉入控制疫情爭取全面勝利的最後階段，舉國為之興奮。

嚴冬終將過去，春天終將到來。每個人心中都充滿希望。我們自豪，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有向死而生，不屈不撓的精神。我們堅信，天佑中華，任何困難也壓不到我們，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擋中華民族的崛起。我們的春天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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