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今天在陽臺坐著曬太陽，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街市，在這疫情防控的春節，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太陽漸漸地升高了，牆外孩子們的歡笑已多日聽不見了；家裡的防疫用品和食物不多了，我悄悄地戴上口罩，帶上門出去。
沿著街市，是一條筆直的水泥路，這是一條繁華的路，白天人來車往，夜晚更加熱鬧。街道兩旁都是商鋪，和幾個熟悉的居民小區。沒有疫情的春節，這路上喜盈盈的，很有年味。今年春節卻不好，雖然街道的燈籠也是紅紅的。
路上只我一個人，袖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裡。我愛熱鬧，不愛冷清，愛群居，不愛獨處，像今年的春節，一個人在這清淨的街上，什麼都可以不想，可什麼都不得不想，便覺是個無助的人。春節裡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卻做不成也說不了。這是獨處的遺憾，我且受用這無比蕭條的街市好了。
林林總總的店鋪上面，彌望的是精美的招牌，招牌很是醒目，像閃閃的金字牌匾。兩旁排排的店鋪，間有幾個小區的通道，有門衛把守半開著的，有貼著安民告示上了鎖的；正如一扇扇鐵窗，又如沙漠裡的城堡，又如走進了魔幻般的夢境。微風過處，送來絲絲恐懼，彷彿遠處救護車傳來的汽笛聲。這時候，兩旁的燈籠也有一絲的晃動，像鐘擺般，依次傳到街道的另一端去了。燈籠本是一串一串地懸掛在樹上，這便宛然有人高舉著冰糖葫蘆在吆喝。店鋪的門上默默地掛著鎖環，不能見一些的人影；而街市卻更見清冷了。
陽光如飄忽的毛毛雨，靜靜地灑在這兩側的商鋪和樹上。薄薄的白光遮蓋在整個街道。商鋪和樹彷彿經畫筆著了一層銀灰色；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天氣晴朗，氣溫卻是很低，所以感覺有點冷；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陽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大的樟樹，落下參差的斑駁的影子，峭楞楞如鬼一般；鱗次櫛比的商鋪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路面上。街道的陽光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
街道兩旁，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店鋪，似乎做什麼生意的都有。這些店鋪將街道兩側的小區封住；只在店鋪之間，留了幾段空隙，那是特供車輛行人進出的。店鋪多為一兩層的，還有大大小小的超市；但生意的清淡，便在寥寥的顧客裡也辨得出。菜場上一排排的攤位是空著的，只有三四個賣菜的罷了。滷菜店裡只端坐著一位店員，沒精打采的，趴在臺上烤火。這時候最熱銷的，要數藥店的口罩與醫用的酒精；但熱銷的被搶光了，我什麼也沒有。
忽然想起非典的事情來了。非典是十七年前的疫情，似乎過去了很久，而當年疫情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從網絡上可以約略知道。防疫的是白衣天使，他們是冒著危險，衝著救人去的。防疫的人不用說很多，還動員了全社會的力量。那是一場無硝煙的戰爭，也是一場與死神競賽的戰爭。網友的打油詩寫得好：
非典疫情來突襲，政府動員嚴防控，醫生護士赴前線，民眾安心不用慌，公共場所戴口罩，聚會聚餐暫緩行，眾志成城戰病魔，同舟共濟渡難關。
可見當時防疫的急情了。這真是令人刻骨銘心的事，可惜有的人早已不長記性了。
於是又想起明代葉顒《已酉新正》的詩句：天地風霜盡,乾坤氣象和；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態多；屠蘇成醉飲,歡笑白雲窩。此刻若遇親朋好友，這兒的酒店也可“歡笑”“醉飲”了；只不見疫情病毒消盡，是不行的。這令我更加痛恨瘟疫了。——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小區的樓前；輕輕地摘下口罩上樓回家，什麼聲息也沒有，家裡僅剩下一個口罩了。
2020年1月30日於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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