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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散文）
辦公室多了一缸金魚:四條——三條紅色略小，一條金黃色稍大。它們的到來，給寂寞狹小的空間添了幾分活潑的空氣。
工作之餘，我常常坐在堆滿作業書本的辦公桌後面，靜靜地望著它們。它們來自哪裡？楚楚的金魚——紅豔如霞的裙，黑亮如漆的眼，吞吐不定的唇，小巧玲瓏的心。金魚，孤獨的舞者，輕揚紗裙似的尾，飄飄若落霞，水波不驚。它們囿於一缸淺水，作飛鳥淺翔，倏而仰頭出水，倏而飄然沉底，倏而靜默沉思，倏而繞缸緩行。它們整日裡落寞地搖頭曳尾，搖呀搖呀，搖落了夜空的星星，搖來薄薄的晨曦，搖走了多少個無言的晨昏。
匆匆而逝的不僅僅是歲月，還有那些短暫的相聚。時光是一列疾馳而去的列車，沿途的風光轉瞬即逝。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終有一天將在絕望徒然的掙扎中，一點一點流走。
誰也不知道，在這小小透明的魚缸裡，它們曾經多麼快樂地憧憬著，多麼寂寞地傾吐著！天堂的光芒斜斜灑下時，生命油盡燈枯，一閃一閃，慢慢黯淡，黯淡，慢慢熄滅……在生命最後一刻，它們在水中眷戀著，費力上下緩遊，絕望的眼睛閃著異樣的渴求。凝視著它們倦怠的小小身體，我聽見死亡沉重的腳步聲——離別悄然而至。魚兒疲倦地一張一合著唇，不時奮力地一躍，又靜靜地，靜靜地，聽憑自己悠悠無奈墜下，落在缸底一顆顆五色斑斕、晶瑩圓潤的石子上，一動不動。我似乎看見它的淚水簌簌而下，徒然圓瞪的雙眼，微弱翕動的紅唇。金魚呼喚著，呼喚著那些美好匆促的回憶，呼喚著模糊惘然的夢。它渴盼的目光終於凝固定格在時間的煙波裡，逐漸呆滯……一切都結束了。
輕輕撈出逐漸僵硬的屍體，壓抑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我有些不敢相信，觸摸一下冰涼鮮紅鱗片——依舊閃耀，只是再也沒有昔日舞者充滿幻想的靈性。這就是陪伴過我十數天的金魚嗎？它們要去往何方？生與死的距離，真的只是短短的昨天與今天？
走出辦公室，天空高遠蔚藍，樹葉沐浴在燦爛的陽光裡，變得綠玉般透明耀眼。好一個明亮活潑的世界！花壇裡鮮花正欣然怒放，綠的葉，蔥蔥郁郁；紅的白的粉的花，芬芳亂眼。有風輕輕拂過，樹葉兒輕搖，滿眼都是明暗深淺、層次分明的綠——綠得鮮活，綠得發亮，綠得彷彿葉片下正奔湧著滾滾的生命激流。
四處張望了一番，一隻圓滾滾的、肥胖的蜜蜂“嗡嗡”哼著，繞著一叢翠竹上下飛舞片刻，又轉身悠閒地飛遠了。翠竹下積著一層枯葉，散發出濃濃的泥土和腐葉氣息。
就這兒吧。手中金魚的鱗片已經開始乾硬，即使在陽光下也失卻了動人的光彩——變成一片沒有生氣的暗紅。“噗”的一聲輕響，這個昨天在水中歡笑的生命，此刻靜躺在枯葉中，等待著逐漸腐爛，消失，成為回憶，再逐漸被遺忘。
看了一眼這死去的金魚，我轉身走了，繼續等待接踵而至的生，踽踽獨去的死。
唐浩，網名：全淨，來自嘉州古城，是一個普通語文教師。虛度四十餘載，喜好文學，尤好現代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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