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媽》如何才能不“囧”

《囧媽》如何才能不“囧”


免費春節檔大片

徐崢導演在《泰囧》大獲成功後,曾經說過“我已經做好思想準備,我覺得我可能會成為一個票房越來越低的導演”,不管這話到底是謙虛,低調,還是睿智,高瞻,恐怕當時的他想象力再豐富,也想不到最近一部“囧系列”《囧媽》,至少在院線票房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不是藥神》讓徐崢成了山爭哥哥(這邊起暱稱,好象就喜歡拆個字),觀眾緣好到了極點,這似乎還是不久之前的事兒,而這回對於春節檔的調整與取消,反應最快,動靜最大的都是他,本來應該順理成章的繼續成為時代弄潮兒,“創造歷史”,可不管是院線的聯名抵制,還是觀眾對於這部免費“春節檔電影”本身的評價,都很難讓人保持樂觀。似乎這邊電影的成功,很多時候更在於題材的社會效應,而跟電影本身的質量並不一定掛鉤。

《人在囧途》的結構最完整與精巧

如果讓徐崢自己劃分的話,應該不會把《人在囧途》歸於他的“囧系列”之中吧,畢竟這片不是他自己編導,製作公司後來還跟他打過一場版權官司。但平心而論,這部最早的囧電影,在結構上卻是最完整,最有特色的,而且很容易讓人聯想起1987年約翰休斯自編自導,史蒂夫馬丁主演的《飛機火車汽車》來,從片名就不難琢磨出這故事最核心的特色,就是一對有強烈反差的主角,“冤家”路窄,被命運與編劇捉弄,分都分不開,交通工具由飛機到火車,再到汽車,不斷降級,不斷陷於“囧”境……

而接下來他自己導演的《泰囧》《港囧》,故事發生地都不在內地,人在異鄉為異客,除了能拍攝些優美旅遊風光之外,主角們自由活動的尺度也大為加強,能暫時放飛自己,再緊緊結合目的地的特色,涉及一些擱在國內應該會顯得敏感的話題兒,比如人妖,幫派等。公路片是骨子裡就非常閒散的類型,主角可以一直處在“動態”中,跟之前甯浩“瘋狂”系列的多線交織其實是一個道理,容易放下一個線頭,再拾起另一頭,繼續“編織”故事。在一個禁忌很多的電影環境中,(國外)公路片與多線交織這兩種類型,自然有它討巧實用的地方,但如果創作者只圖輕鬆與穩當,只想呆在舒適區的話,就可能永遠處在類型片的“初級階段”裡。

並不是只拍中年危機 就是作者電影

另一方面,徐崢導演對於作者電影的概念可能有所誤會,似乎只要堅持拍同一個主題,就能在類型片中流露出作者的味道。於是在這三部他自導自編自演的囧片中,他扮演的男主角,行“總”更名,坐不改姓,始終跟他一樣姓徐,總是面臨同樣的中年危機,需要在名利色相與家庭傳統之中做出抉擇,後者雖然總能“笑”到最後,但不可否認,是一次比一次笑得尷尬。

這回的《囧媽》講中國式的母子關係,有很多點都是大家習以為常,也深有感觸的,但問題是,即使對於一部“鐵路片”來說,有很多不錯的故事點,也未必能串聯成一個優秀的電影故事來,畢竟一部電影不是由多個春晚小品組成的。

徐媽媽的歌唱與吵架兩開花

《囧媽》中可以被放大的情節點散落各處,俯拾皆是,比如徐媽媽坐火車去俄羅斯是為了能在紅星大劇院領唱,不過除了她第一次亮相時,正在火車上聽《紅莓花兒開》的錄音之外,整個過程中,就沒見她為歌唱做過什麼準備,或是竭力要保持什麼狀態。比如說,一個再業餘的歌手在登臺前的一段時間裡,應該都會注意嗓子的保養,而不是像電影裡那樣一路跟兒子大聲爭吵,吵架後就往雪地裡兒跑,也不怕得了感冒,啞了嗓子,甚至是染了肺炎……這些並不是對一部喜劇言情電影的小細節進行較真,而是希望能讓這種符合角色特質的細節,能在影片中前後呼應,貫穿起來。不妨設想一下,一位視自己的嗓子為生命,不會輕易損耗的老媽,在和兒子的互動中,由“輕聲細語”到一步步情緒失控,直至後來放開了嗓子罵兒子,這樣的設置,應該會比現在這樣情緒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很個人中心,以唱歌為目的,但全程又從不“吊嗓”的老媽,要有趣一點吧。

如果囧媽是跑調天后呢

甚至更荒誕一點,像梅麗爾斯特里普在《跑調天后》中所演的角色一般,徐媽媽是一個習慣性跑調,但自我感覺格外良好,成為特別的網紅,甚至被邀請去俄羅斯參加演出,而徐崢扮演的兒子一直希望讓老媽找回自知之明,但同時又無法拒絕老媽當網紅所帶來的名利誘惑。就算是這麼弄,至少會讓最後在莫斯科的演出有戲劇性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最後坐熱氣球到達劇院,不過是為了收尾,著實有點雞肋,而現場那些俄羅斯觀眾的反應,也只是像收了錢的群眾演員,而不可能因為聽了一曲上海老太太唱的《紅莓花兒開》,就有什麼真正的共鳴與感動。

囧媽到底想把囧子改造成啥樣

母子關係當然是此片中的重中之重,但即使這個應該是最大的情節點,在影片中也是挺散漫的,徐崢演的伊萬像大部分中國兒子一般,都抱怨老媽管得太多,總想把他塑造成她幻想中的兒子,交流有障礙,根本不聽他說的,老媽好象有選擇性失聰一般……這些都是“喜聞樂見”的點兒,也從徐崢的嘴裡直接被說了出來,但問題是,徐媽媽到底想把徐伊萬塑造成什麼樣的兒子?而徐伊萬的逆反心理與行為,又具體是什麼?這一對本來最應該被具體化,具象化的點,在片中恰恰是找不到的。

按一般的補償心理來說,如果老媽對於唱歌極為熱衷,但年輕時又沒能圓夢的話,自然會把這夢想“強行”傳承到小輩身上。雖然去俄羅斯唱當地老歌,是比《港囧》中的懷舊金曲大串燒還要套路的情節,但暫且先延用這一情節主線,那麼片中徐媽媽對於兒子伊萬的塑造,自然應該跟唱歌有關,就算不是領唱,至少也應該精通一門樂器。如果這樣的話,去俄羅斯演出的就應該換成徐伊萬,徐媽媽只是陪同,外加監督。徐伊萬可以是在音樂上已經功成名就,也可以是一直在努力中,但不管怎樣,有一點是相同的,他自己內心深處根本不喜歡,只是慣性的在替老媽圓夢。他原本準備在完成這次俄羅斯演出後,就跟老媽說清楚,不想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了,但因為各種原因,母子倆的俄羅斯演出之旅狀況不斷,似乎永遠也完不成了。而就在徐伊萬把話說清楚時,徐媽媽發生意外,身體沒事,但近幾年的記憶喪失,只對兒子成人前的那些年有回憶。也就是說,在此時的徐媽媽眼中,徐伊萬還小,是個“巨嬰”,而徐伊萬根據醫囑,不能太違背老媽的意思,以免情緒波動,病情惡化,於是他本來想說清楚的那些話,說不出口了,更要命的是,他還得幾乎是從頭開始,繼續自己的音樂學習,因為在“選擇性”失憶的老媽眼中,他還小,音樂之路還長著……當然最後徐媽媽的記憶即使沒有恢復,母子倆的心結也會就此打開,失憶的橋段雖然也很套路,但母子間的矛盾與戲劇衝突的轉換,不是靠臺詞,也不是靠熊出沒來完成的。

囧爸的缺席與在場

另外,雖然片名是《囧媽》,雖然爸爸是“缺席”的,但母子間最激烈的一場衝突戲,還是因為故去的老爸而發生的,徐伊萬埋怨老媽像管束父親一樣管束著他,更說出狠話,老爸不是因為喝酒喝死的,而是被徐媽媽氣死的!於是迎來了老媽的一記耳光。但老爸這個點同樣是散落的,而沒能成為徐伊萬內心的一條心路。比如,他對於老爸的酗酒是怎麼看的?在影片中,他似乎一直是能置身事外的,被老媽一句“家裡進賊了”就忽悠了過去,但事實上,小伊萬再懵懂,也不會毫無感覺,而他後來說要保護媽媽,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應該是不希望變成像他老爸那樣的人,對酒更應該劃清界限,極為痛恨。但在影片中,徐伊萬對於父親的感覺是模糊的,對酒也是,甚至還在一場突如其來的俄羅斯婚禮上大醉了一場,似乎也不會對自己可能活成了老爸的模樣,而感到惶恐。

“缺席”的老爸是這樣,異地的老婆也是如此。徐媽媽,徐伊萬,很快會變成前妻的徐太太,三者之間似乎有一條“改造鏈”,這一點,在影片中用兩段幾乎一樣的臺詞標明瞭,即兒子覺得媽媽一直想改造他,成為她想象中的模樣,而媳婦也覺得徐伊萬在改造她,在這中間,徐伊萬似乎承擔了被改造者和改造者的雙重角色,這在邏輯上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卻沒有足夠的情節能夠予以支撐。

囧媳婦如何真正進入《囧媽》的故事中

影片中連熊媽媽都有熊寶寶,但如果要扣這個“改造”傳承的點的話,更應該發生在兩代母女之間,也就是說,應該是姥姥,母親,女兒(外孫女),三個女人的一臺戲,但可能因為這是徐崢自導自編自演的戲碼,於是只能是母子與夫妻這兩條關係線,但顯然很彆扭,有一種強行關聯,勉強把話說圓的感覺。

就如同徐媽媽對於兒子的改造,影片裡沒有具體的情節,那徐伊萬對於徐太太的改造,就更只存在於零星臺詞中,畢竟他到快離婚了,都一直以為她喜歡一個檯燈,而她實際上剛結婚,就從來沒有喜歡過,這樣的情節點,是很難有大的說服力的。或許可以這樣,還是母子,夫妻這兩對關係,但緊扣“囧媽”這個主題,徐太太不是袁泉這一款的,跟徐伊萬也不是在離婚中,而是比他年長不少,是老妻少夫,但保養極好,有凍齡的感覺。於是,可能有戀母情結的徐伊萬,被夾在了中間,但不是通常的婆媳,而更像是在兩個囧“媽”之間。這樣的話,所謂的改造鏈就不是線性的,而是徐伊萬被兩個媽改造,往不同的發展方向,對於電影中的火車而言,則是兩個女人在兩列火車上,不同的線路,但過程中會有交叉的站點,徐伊萬面臨不同的選擇……如此一來,他和老媽的戲就不會成為單獨的主會場,而跟老婆之間的戲不會只存在於通話之間,更像是在聯繫場外親友團,連個分會場都算不上,而兩人的手機臺詞,連片中到後半段,徐伊萬本人也“吐槽”,她太講道理了,但真不是“袁泉”這個老婆的問題,而是她與徐伊萬之間單薄的關係所限,讓她除了道理之外,沒有別的可講,更呼應不了“囧媽”這一主題。

敘事上的“散點透視”是沒有前途的

中國電影因為歷史傳統,以及目前環境的原因,偏好於走出國門,人在旅途,或者多線交織,這本質上並不新鮮,畢竟自古以來,遊記,以及那種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寫法,就一直為文人墨客所喜好與擅長。但即使不去計較繪畫中焦點與散點透視的孰優孰劣,可如果只專注一門,而對於另一種“棄如敝履”,再怎麼說都不會是良好的心態,也正確的做法吧。這在電影的敘事上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只在國外放逐自我,只在主題上搞“散點透視”,而不去追求結構的精準,與主題的緊扣,哪怕在這方面連一點企圖心都沒有的話,那不管這片是在影院裡放,還是手機上播,“囧系列”應該跟大多數中國電影一樣,是不會有前途與將來的。

李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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