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紫禁城

紫禁城裡無數的門、窗、屋頂、廊柱,鋪排出集體的無意識、集體的沉重,集體的寂寞與孤獨……但紫禁城作為整體仍然是和諧的,它體現了中國哲學中“天人合一”的最高理想,期盼著“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以及每個“人”身心的和諧。


天人合一紫禁城


天人合一紫禁城


攝影/李少白

執行/立山


天人合一紫禁城

幾百年來,紫禁城一直矗立在這裡,恢宏、尊貴,卻又無比寂寞。那些往事和人物如煙雲般散盡,沉重的建築卻得以永存。這座舉世罕匹的巨大宮殿是真實的,也是夢幻的;可以宏觀地望,也可以貼近了去觀察——一排排欄杆、一座座屋頂、一扇扇門窗……一旦拂去歷史的塵埃,讓它們迴歸建築本身,這至尊的宮殿隨即從沉睡中甦醒……


欄杆拍遍


欄杆往往承擔起最獨立和最出色的建築語言角色。它們獨立凌虛的空間形象,排列組合和群體效應,總能給單調的空間增加豐富的活力,在規整的環境中煥發勃勃的生機。


走進紫禁城,面對壯麗無比的宮殿群,許多人慨嘆神往。可是,當你看到那些潔白的漢白玉欄杆時,眼睛還是一亮——最引人注目的竟在一瞬間變成欄杆了。


它們的確與眾不同。它們是方正紫禁城裡的委婉,莊嚴紫禁城裡的靈動。在紫禁城重要的區域裡,幾乎到處都能看到它們俊俏的身影。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集中如此多材質最好、雕刻最好的漢白玉欄杆。說到欄杆,多半會聯想到欄杆拍遍的難酬豪情,或獨倚欄杆的難耐離情,但是,在莊嚴輝煌的紫禁城裡,看見這麼多美輪美奐的欄杆,最想知道的大概是宮裡的欄杆到底有多少吧?


當然,完全可以不停地追問:皇宮建築為什麼要用欄杆?為什麼要用這麼多的欄杆?欄杆到底有什麼用?中國建築中的欄杆是怎麼演變成紫禁城中這個樣子的?


據考古資料顯示,早在7000多年前,河姆渡文化時期的幹欄式建築中就可能出現欄杆了。劃分和保護人的居住空間,用欄杆圍起來是最容易想到也最容易做到的。河姆渡還留有人們馴養野豬的證物。養豬要有豬欄,養雞要有雞欄,如至今仍在使用的那樣。城市裡人行道邊的護欄,馬路中間的隔離欄帶,也是這個意思吧?對於建築的功能來說,欄杆的作用一開始就不是主要的,到後來,為了好看的作用就越來越凸現了。在偉大的紫禁城建築中,只具禮儀式的審美作用、只有獨立的裝飾觀賞價值的,大概惟有數不清的欄杆了。正如紫禁城建築把中國古代建築發展到極致一樣,它還把中國的欄杆藝術發揮到了極致。

天人合一紫禁城

■ 一排排、一隊隊的漢白玉欄杆是紫禁城中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從功用來說,欄杆並不是必要的;但從審美來的角度說,欄杆提升了建築的觀賞價值。


最曼妙的是和委婉的金水河連接在一起、融合在一起的欄杆。


任何人經過天安門,都會覺得搭在天安門前拱形橋面上的一排排白色石欄杆真是漂亮極了。可是,一旦穿過午門,便立刻驚訝不已——原來更漂亮的河、更漂亮的橋、更漂亮的欄杆,在紫禁城裡面!


午門內寬闊的廣場上橫著一條彎曲的河,這條蜿蜒如弓的內金水河上一字排著5座白色的石橋,御道直通的正中那座橋最寬最長,其餘4座依次遞減。這座只允許皇帝行走的御橋,兩邊的石欄杆為精雕細刻的雲龍雲鳳紋望柱,其餘橋的望柱,以及向兩側蜿蜒而去的金水河兩邊的望柱上,均為24道陰刻弧線旋扭而成的火炬形柱頭,好像排列整齊的衛士規規矩矩地舉著火把,護衛並照亮著正中的御道。


遇上藍天白雲的好天氣,所有走過白色石橋的人們都會驚喜地發現:潔白的欄杆漂在水裡,漂在天上,在藍天白雲的波動間隱現出沒。


金水河就這樣始終被潔白的欄杆上上下下、水裡水外地護衛著。正是由於欄杆的這樣的呵護、提升,委婉的金水河才有了飄動起來的姿勢。


五座金水橋是太和門廣場上欄杆最為集中的地方,遠遠望去,如同一片白色的石林。它們牽引著太和門前白色的欄杆,牽引著太和門兩側昭德門、貞度門前白色的欄杆,牽引著西北角、東北角白色的欄杆,牽連著西面的熙和門、東面的協和門前的白色欄杆——被四面的紅牆紅門紅窗和黃色的大屋頂圈起來的數萬平方米的太和門廣場,就這樣被白色石欄杆牽引著飄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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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位置、不同形狀、不同質地和不同色彩的欄杆所營造出的氛圍千差萬別。河邊的欄杆倒映在水中,有虛實相融之感。


最崇高最莊嚴的是將紫禁城中最重要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高高地託舉起來的層層疊疊的三臺欄杆。


同樣是潔白的漢白玉欄杆,與金水河融為一體的因臨水而分外地靈動,與三大殿巨大的“土”字形臺基融為一體的,因靠土而無比的莊重。


通體精雕細刻、充滿神聖宗教氣象的三重須彌座高臺,已經足以奠定紫禁城最大的宮殿至高無上的地位;圍繞三重須彌座,總計1458根望柱、1414塊欄板、1142個螭首組成的三臺石欄杆,努力向上地簇擁著、裝飾著那座超穩定的“土”字形臺,特別是那些蓬蓬勃勃生長著的上千根雲龍雲鳳望柱的鋪排與擁護,更讓天子的宮殿穩穩地矗立於超凡脫俗的境界之中。


數千根望柱層層升高直指雲天,數千個龍頭從望柱旁伸出,數千塊欄板雲頭飄忽。欄杆上有云翻卷,雲中有龍騰躍、有鳳飛翔,青銅香爐有香菸飄忽繚繞,整個兒把天子的宮殿縹緲成天上的玉宇瓊樓。


且不說成千上萬的雕欄玉砌烘托著的是天下最高大、最壯觀的宮殿,任何人任何時候從任何一個角度和方向,不論近距離觀看還是遠距離眺望,瀰漫開來又聚攏起來的欄杆世界之上的任何存在,都會使觀望者從心中升起的敬畏之感、至尊之感、神聖之感與時俱增。

天人合一紫禁城

■ 太和殿前的丹陛在燦爛的光照下散發出華貴的光彩,而遠處的太和門、午門卻恍然成為剪影。


紫禁城中三大殿的臺基無疑是最大最高的,欄杆是最多的,其餘重要的建築,如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欽安殿、文華殿、武英殿、奉先殿、皇極殿、慈寧宮、壽康宮等,還有太和門、乾清門等,統統建立在高低不等的臺基上,都有多少不等的欄杆護衛著。高臺和欄杆早已成為識別和欣賞重要建築的導引和標誌。


欄杆作為建築組合中的組成部分,並不是必要的、最重要的,但有時候在有些位置上卻是最重要的。因此,欄杆往往承擔起最獨立和最出色的建築語言角色。它們獨立凌虛的空間形象,排列組合的群體效應,總能給單調的空間增加豐富的活力,在規整的環境中煥發勃勃的生機。就說色彩吧,那種溫潤的白,在紫禁城大紅大黃主宰的色彩世界裡,卻白得出色;而當大雪將紫禁城覆蓋為白色世界的時候,它們純淨地凸現,更顯出本色的雍容。


看到這樣的欄杆,是會想到倚欄、撫欄、欄杆拍遍的古詩古詞的。然而,紫禁城裡的欄杆是皇帝的欄杆,可不是用來倚用來撫的,更不是用來拍的;也絕沒有誰敢倚敢撫,更沒有誰敢拍。當然皇帝除外。

只是皇帝的欄杆太多了,天下的欄杆太多了,所謂的欄杆拍遍終歸是空話、急話、氣話、沒辦法的話,也是發洩憤懣發洩牢騷的話。紫禁城中的石質欄杆連接起來,就有十幾里路長,不用說拍遍,若不認真,數遍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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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上的欄杆可能正應和了古人“倚欄”時的惆悵之感。


窗裡窗外


在紫禁城黑漆漆的夜裡,殿的窗,宮的窗,樓的窗,閣的窗,有些隱在黑暗中,有些在黑暗中亮起來了……此時此刻,不管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除了看到夢幻,看到仙境,還能看到什麼?


天人合一紫禁城

■ 太和殿東面為中右門,西面是中左門。清初,議政大臣們每到上朝時,就在中左門外會議。圖為中右門上的窗欞。


中國的古代建築,不管體量多大,都是用粗大的柱子撐起來的。紫禁城無比宏偉的宮殿群,是用森林般的粗壯的柱子撐起來的。由於不承重、沒有壓力的原因,只要得到允許,—座建築的任何—個面,都可以任由建築師盡情發揮。中國的窗戶因而成為大同小異的建築群中最活躍、最自由、最豐富的部分。


然而,紫禁城只給了建築家限定的自由——從造型到色彩。這已經足夠了。高高大大的宮殿,給了門窗也給了建築家足夠的空間。不論窗裡窗外,不論白天晚上,紫禁城的窗戶總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特別是旭日東昇之時,火紅的陽光照耀在到處可見的紅門紅窗上,照耀在門窗上的金框金釘上,紅光浮動,金光閃爍,滿眼夢幻般的壯麗輝煌。


皇帝的窗戶自然是等級最高的窗戶。最高的等級中還有等級,不過,不格外用心地觀察是看不明白的。紫禁城最重要的建築集中在中軸線上,中軸線上最重要的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的大窗窗欞造型全都是最高級別的三交六碗菱花形狀,其次為雙交四碗菱花形。正是這種基本沒有多大變化——顏色沒有變化,紅色、金色;形狀沒有變化,三交六碗、雙交四碗——的大面積的、反覆的鋪排,營造出紫禁城最炫目的壯麗輝煌。


不過,除了那些用作肅穆活動的重要建築的窗戶一定要營造出至尊莊嚴的輝煌來,其餘大小建築的窗戶在等級的範圍之內,在豪華、尊貴、精緻的範圍之內,還是可以生出不少的花樣來。於是,在紫禁城的東西六宮、南所北所、大小院落、齋堂書房、樓閣亭臺間,圓的、方的——四方的、六方的、八方的窗出現了;如意、燈籠、雙連式燈籠形窗出現了;松、竹、梅形窗出現了;描金、雕花、嵌玉、嵌景泰藍、嵌瓷片窗出現了;夾紗、雙面繡、書畫貼落窗出現了;堆石窗出現了;玻璃窗出現了;窗欞組成的回紋、球紋、萬字壽字福字紋、冰裂紋、竹葉紋出現了——或齊整莊重地鋪排,或眼花繚亂地變化,紫禁城裡皇家的窗戶,總是讓人感嘆裝飾的華美而不大關注甚至忘卻了它們通風、採光的實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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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裡的窗,無論質地、造型還是結構,反映出的都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情懷——這種十分溫和的情懷多少消解了宮殿的龐大與壓抑之感。


紫禁城中的窗戶上出現了亮堂堂明晃晃的玻璃大約是雍正時候的事情。突然發現窗外的太陽居然可使屋子裡變得如此明亮,突然發現不用開門開窗就能如此清晰地看見屋子外面的人、院子、房子、屋脊上的天空,皇帝和他身邊的人們不知怎樣地驚訝。他們一定挨個兒用手指輕輕觸摸那透明的東西,否則,他們難以相信真有一塊東西擋隔在那裡。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挑出了玻璃的不少毛病。比如,他們會說,每個人都有窺視的心理,在外面的想看清楚裡面的,在裡面的想看清楚外面的,沒玻璃的時候,是怎麼也看不著的,最不道德最極端的也須冒險捅破窗戶紙才行;可是,有了玻璃窗就方便多了,裡裡外外的窺視就是有意無意間的事了。比如,他們會說,陽光月光無遮無攔地灑到屋子裡,那光色、那感覺,實在不如讓柔軟的綿紙過濾後來得無聲無息、來得溫柔溫暖。比如,他們會說,紙窗戶上可以畫窗花、可以剪窗紙,在宮殿的隔扇窗戶上,臣僚們還可以書詩作畫,這些叫做貼落的創作,能夠讓皇帝不止一次地看到,說不定哪一位的才華就橫溢得被皇帝發現了。比如,他們還會說,日光月光將松、竹、梅,將花草樹木的影子投到窗戶紙上,那是怎樣的疏影斑駁?單把那些各種各樣的窗形窗欞投到青幽幽的金磚上面,就有無限的情趣……


也許皇帝們不願意讓自己的紫禁城過分奢侈(那時候玻璃的價格十分昂貴,一平方米玻璃的價錢相當於一間五檁瓦房的價錢),他們只把無數大面積窗戶中的小小的方框讓給了玻璃,其餘仍然保持紙窗的傳統。紫禁城中最重要的三大殿——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紅彤彤的窗戶上,始終沒有允許大塊的玻璃出現。如果真的出現了,真的把大殿的紙窗戶統統換成明晃晃的大玻璃窗,不用說當時的人,就是現在的人,只要看見了,就不知覺得多麼地難堪。事實正是這樣,不必說古人了,就是生活在玻璃世界裡的現代人,仍然千方百計地保留對中國式紙窗的懷念與回憶。


紫禁城的窗戶畢竟是皇帝的窗戶,是中國的窗戶,這樣的窗戶在中國人眼裡除了壯麗輝煌,可能並不覺得多麼特別,可是在外國人眼裡,簡直神奇到不可理解。他們只好用“夢幻”和“仙境”來表達他們的直覺,而這樣的感覺也許更接近紫禁城之窗的美感。屋裡屋外,也就是一窗之隔,但這一隔非同一般。白天,外面的光穿過它點亮裡面的世界;晚上,裡面的光穿過它點亮外面的世界。在紫禁城黑漆漆的夜裡,殿的窗、宮的窗,有些隱在黑暗中,有些在黑暗中亮起來了,此時此刻,不管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除了看到夢幻,看到仙境,還能看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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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看到夢幻,看到仙境,還能看到什麼?


千門萬戶


門是什麼?本身就是一個說不清的問題。是為了關還是開?是阻隔還是通路?為了拒絕還是為了迎接?為了守衛還是為了交流?為什麼進去?為什麼出來?怎樣進去?怎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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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敞開的門可以表示歡迎,但緊閉的門卻意味著拒絕。闊大的紫禁城裡,無數門或開或閉,高矮有別,深淺各異,又有什麼含義呢?


以門票的準確數字統計,2006年僅進出紫禁城城門的參觀者即達900萬。就在這一年,我曾數次融入遊客匯成的人流中,從城外流入城內。我雖然不是第一次這樣進入紫禁城,但仍然是第一次的那種感覺——不管人多人少,根本覺不著身邊有多少人,只覺門牆之高闊、門樓之高聳、門洞之高深。我也曾數次站在午門城樓樓臺上往下看,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人流,不見首不見尾,不過無論怎樣流動,也就如大地上的一條河而已。紫禁城的大門到底有多大的吞吐量,實在很難說清楚。


繞紫禁城一遭,灰色厚實的城牆把紫禁城圈圍得嚴嚴實實,每面牆上只開一門。但就這4座門樓,再加4角上4座角樓,8座巍峨的城樓,12個高深的門洞,整個紫禁城就被張揚得威儀無比、神秘無比。紫禁城裡重重牆院、上百座院落、近萬間房屋,到底有多少門,也很難說清楚。


這些門的形式也多種多樣,有城堡門,有殿宇門,有八字照壁門,有牌坊門,有影壁門,有垂花門,有肖形門;有獨立的門,有與房相連與牆相連的門,有長在牆上的門;有前門、後門、中門、左門、右門,還有中左門、中右門,後左門、後右門;有大門、二門,數下去還有三門四門。到底有多少種門,真是很難說清楚。不用說給這些門起名字,就是認準這些名字,弄清其中的意思,也夠費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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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角度,門給人的感覺也各不相同。有的門顯得清冷,有的門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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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門因為陽光的眷顧,則顯得熱烈,而且憑添了一絲神秘。


最高大、最威嚴的自然是紫禁四門——午門、神武門、東華門、西華門。午門為最。


天子面南而王。南門為皇宮正門,正南在24方位中屬午位,故名午門。午門通高37.95米,比紫禁城中最重要的太和殿還高,足見其皇宮第一門、天下第一門的地位。13米高的紅色城臺三面圍合,城臺上五樓聳峙,廡廊通貫。正樓重簷廡殿頂,四坡五脊,面闊九間,60.05米;進深五間,25米;前後出廊,建築面積1773.3平方米。正樓兩側及兩翼城臺南端各有一座重簷四角攢尖闕樓,合稱五鳳樓。五樓與連接兩翼闕樓的各13間廡廊巍然、錯落、連貫、舒展,欲升欲飛,又稱雁翅樓。站在高牆崇樓圍合起來的近一萬平方米的凹形廣場中,仰望城臺樓宇,左右連闕,面對的彷彿不是天子的宮殿,而是天下的城池關隘、萬里長城上的關門關樓,壯懷激烈之感倏然而生。


午門是歷朝歷代的獻俘處,明萬曆皇帝四次親御午門城樓受獻俘禮,清乾隆皇帝也曾四次親御午門城樓受獻俘禮。彼時彼刻,定然一派威風凜凜、威儀天下的氣勢。抗日戰爭勝利後,在太和殿前隆重舉行受侵華日軍獻俘禮大概與午門受獻俘禮不無關係。皇帝們也常常把午門作為處罰不聽號令者之地。獻俘對外,處罰對內,對外對內不同,但顯示皇權威嚴不可侵犯則是一樣的。明永樂十九年(公元1421年),建成不到一年的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遭雷擊燒燬,一些對遷都不滿的大臣認為是上天示警,要求遷都回南京,與擁護遷都的大臣對峙攻訐,不可開交,惱怒之下的朱棣皇帝竟使出了罰雙方在午門外跪著辯論的損招。正德十四年(公元1519年),那位“游龍戲鳳”的明武宗朱厚照,因眾多官員聯名上疏阻其出遊獵豔,惱羞成怒,竟罰146位大臣白天跪午門,入夜鎖牢獄,5天后又在午門外“廷杖”,當場杖斃11人。與此類行徑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康熙皇帝。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年僅15歲的小皇帝為解決明末以來的中西曆法之爭,讓主張吸收西法的傳教士南懷仁與反對變更傳統曆法的楊光先、吳明煊先後在午門外廣場和觀象臺,當著王公大臣的面,各自計算、驗證天象。結果,“南懷仁逐款符合,吳明煊逐款皆錯”,康熙皇帝遂任命南懷仁為欽天監監副,並下令採用其中西合璧的新曆。後人完全有理由把展現於午門前的這種“公開”“透明”“讓事實說話”的做法,評價為康熙給紫禁城帶來的科學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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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門、同樣巨大而且數量眾多的柱子、濃烈的紅色,這些元素組合起來,令人聯想到的詞不僅是宏偉、壯觀,還有沉重、神秘和敬畏。


最雍容最從容的是太和門、乾清門。端坐在漢白玉須彌座上、與漢白玉金水橋形成優雅組合的太和門顯得格外靈動聖潔。同樣端坐在漢白玉須彌座上、向兩側伸出“八”字形琉璃影壁的乾清門顯得格外安穩祥和。


太和門作為紫禁城外朝三大殿的正南門,是紫禁城中規格最高的宮門。乾清門是紫禁城內廷的正門,清代極為重要的政務場所。走進太和門、乾清門,覺得不是進了門,而是登了堂入了室,因為這兩座極為重要的門是殿堂式的。能開能合的門在最後邊,門的前面是開闊敞亮的可以充分利用的廳堂。事實上亦如此,這兩處正是明清兩代分別“御門聽政”之處。門即殿堂,當門聽政議政行政,有“門”沒“門”皆決於門。明朝早期的皇帝們還是很勤政的,日日早朝,每日天矇矇亮,文武百官就得匆匆趕到,風雨霜雪,概莫能外,想來也是極辛苦的差事。清朝的第一個皇帝在太和門即位後,御門聽政改到乾清門。清光緒十四年(公元1888年)十二月十五日深夜,太和門失火燒燬,距光緒帝大婚僅一個多月,而太和門又是皇后鳳輿入宮必經之處,重建一座面闊九間、進深四間的宏偉宮門已無可能。不祥之兆,朝野震驚。為不誤大婚吉期,在原址按太和門形制搭建一座綵棚應急,居然搭出了“雖久執事內廷者,不能辨其真偽”的效果。這麼重要的場所,這麼重大的事,竟能做到如此以假亂真,真算得上一大奇事。


紫禁城裡的千門萬戶有太多的歷史、太多的故事、太多的規矩,是永遠說不完說不清的。其實,門是什麼,本身就是一個說不清的問題。是通路還是阻隔?是為了關還是為了開?為了拒絕還是為了迎接?為了守衛還是為了交流?為什麼進去?為什麼出來?怎樣進去?怎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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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滑的門和斑駁的門,都是紫禁城中的風景。光滑表明活著的人對這裡是何其關注。


參加殿試的貢士們一起從午門左右掖門進宮,出來時只有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三人有資格走一回皇帝專用的午門中間的門洞。即位的帝王從前門午門進宮,亡國的崇禎和末代皇帝溥儀從後門神武門出走。曾經權傾朝野的和20大罪中第三條為“肩輿直入神武門”。如今每年900萬,每天兩三萬觀眾進出紫禁城,可謂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但很少有人想到當年《大明律》的規定:擅入皇城者,杖一百,充軍邊遠。向宮城投石、射箭或持利刃入宮門者,處極刑。明清的紫禁城一如其名,門禁森嚴。門籍登記,腰牌查示,合符驗證。夜間出入宮門,皇帝親信直管,次日報告皇帝。門禁即便如此森嚴,也免不了出些不大不小的亂子。清嘉慶十五年(公元1810年),一位叫做蔣廷柱的小官,從午門混入,竟在協和門放起鞭炮來,噼啪的鞭炮聲驚亂了沉寂的宮廷。


在現在的紫禁城裡,唯有當黃昏日暮,遊客散盡,管理人員巡查、斷電、關門、上鎖,沉重又清晰的關門鎖門聲起落於千門萬戶的時刻,才彷彿真切地聽到和感覺到來自那個年代的聲音,那是一種能把人拖入歷史深處的令人心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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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駁暗示著時間的消磨和風雨的侵襲,而光滑表明活著的人對這裡是何其關注。


天地之吻


當那些帝王的說法漸漸褪色之後,在並不關心和追問這些獸首與皇帝的關係的人們看來,紫禁城宮殿上面成千上萬的獸首,不管怎樣,看起來的確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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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千上萬的脊獸雖然有些雷同,但絲毫不影響它們組成壯觀的陣勢,或許因為雷同才更加壯觀。


站在太和殿廣場抬頭仰望,高居於漢白玉三臺之上的太和殿確有高入雲天之勢。而最先觸摸雲天的是那條長長的太和殿正脊。比正脊還要先觸摸雲天的是正脊兩端昂首雲天的“吞脊獸”。大多數人更願意把它們叫做“大吻”。


站在太和殿廣場抬頭仰望,任憑你怎麼想,也想象不到那大吻到底有多大。自從康熙三十六年(公元1697年)重新建成太和殿,將這兩個大吻安置在這個位置以來,它們就紋絲不動地在這個位置上值守了310年,沒人驚擾過它們,連靠近也不可能。直到310年後大修太和殿,才把它們從與天相連的地方請到地面上來,我們才有可能近距離地看清楚這個由13塊琉璃構件組成、高達3.4米、重達4.3噸的龐然大物。3.4米,兩個人那麼高,想想吧,假如有人爬上太和殿屋脊,扒在它的旁邊,我們從太和殿廣場抬頭望上去,看到的將是怎樣的奇異景象!


據說大吻構件燒製好後,康熙皇帝派重臣到窯廠恭迎,如迎接皇帝一般。這兩個大吻的地位確實太重要了,它們處於天下最核心最重要最頂級的建築的制高點,處於至尊至榮的天子的宮殿的最高處,它們絕非一般的建築構件。關於大吻的說法不止一種。有說由鴟尾演變而來,言海中有魚,虯尾似鴟,激浪即降雨。有說為“龍生九子”之一,好登高瞭望,能降雨防火,據說與其他走獸一起立在簷角的龍首也是九子中的一個。在康熙皇帝心裡,實實在在是祈望能降雨防火的,他知道,這個金鑾寶殿明代就被燒燬過三次,到他手裡再被燒燬,為此,他很自責了一番;為重修,著實費了他太多的物力財力心力和時日,他被火燒怕了。老百姓的說法則簡單明瞭——統統叫做“獸頭”。獸頭一說,把所有的說法做法都包含在裡邊了。


而給皇帝蓋房子的更關心這些獸頭的實用價值,它們位於屋頂坡面、飛簷的連接處,起著固定、排水的重要作用。不過,工匠們的聰明之處在於即使實用,也一定要做得既實用又好看——普通的民房都這樣,何況皇帝的宮殿呢。實用與好看的結合,使脊獸們成為中國傳統建築中最顯眼最鮮活的構件,自然也成為紫禁城中所有屋宇上不可缺少的裝置。雖說實用好看,但脊獸安置的數量、大小並不僅僅由此而定,皇帝的宮殿一定要納入等級規制之中。太和殿的大吻肯定是最大的,簷角獸數量一般為1至9個,太和殿則有10個,加上最前面的仙人騎雞和斷後的龍首,一共是12個——無以復加了。

天人合一紫禁城

■ 雨華閣屋頂上的脊獸。雨華閣位於內廷外西路春華門內,是宮中數十座佛堂中最大的一處。


紫禁城裡近百組建築群落,近千座單體建築,近萬間房屋,每個屋頂上都有大小多少不等的脊獸,如太和殿上共有50個,城牆四角的每個角樓上有230個——整個紫禁城到底有多少,誰也沒數過,上萬個總是有的吧。宮殿的屋頂成了脊獸的世界。


成千上萬的脊獸雖然有些雷同,但絲毫不影響它們組成壯觀的陣勢。或許因為雷同才更加壯觀。站在景山上,站在午門神武門城樓上,站在四圍的城牆上,首先跳進視野的就是無處不有的脊獸。連皇帝也把它們當作護佑自己宮殿的這些神物,似乎的確很有些神靈之氣。


最讓人驚訝的是夜幕降臨,當所有的物體朦朧和隱藏於黑暗裡的時候,卻是它們最突出最神氣的時候,只需要一點點天光就能剪出它們清晰的影子。朦朧的月光更能把它們帶入夢幻之境——薄雲與月亮慢慢遊走,在宮殿之間的夾縫中游走,在大吻的後面、在一層層一重重的飛簷翹角的後面、在飛簷翹角上的走獸們的後面遊走。很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看過去,便看見了天狗吃月亮的奇異的情景。成千上萬的脊獸們其實並不需要月亮的陪伴、月光的修飾。月亮落下去了,紫禁城睡熟了,所有中規中矩的都沉默了,隱藏起來了,消失了本來的面目,唯獨它們醒著,睜著明亮的眼睛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如守夜的貓頭鷹一樣,隨時準備喚醒沉寂的宮殿。


愈暗愈顯的成千上萬只脊獸們又是愈動愈靜的。當蕭瑟的風颳遍紫禁城的每一個角落,枯葉枯草在屋瓦間院落裡隨風零落的時候;當紛紛揚揚的大雪攪亂了紫禁城,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屋頂上盤旋,然後嚴嚴實實地覆蓋了紫禁城的時候;當紫禁城突遭電閃雷鳴襲擊、疾風暴雨沖刷,或在連日不開的霏霏陰雨中不停哭泣的時候,它們卻更加精神抖擻,一個個挺胸昂首,鎮定自若。

天人合一紫禁城

天人合一紫禁城

■ 宮殿的屋頂成了脊獸的世界,“做廟翼翼”“如鳥斯革”“如翬斯飛”。


成千上萬的脊獸們又是愈靜愈動的。紫禁城無比巨大、無比恢宏,也無比沉重、無比寂寞,甚至無比死寂。假如沒有成千上萬的脊獸活躍在紫禁城的上空,那就真的是這樣了。從太和殿一側看過去,高高的大吻如領頭的大鳥,與兩邊叉脊上的脊獸組成“人”字形“雁陣”。被康熙皇帝請回來的那個大吻只要一振翅,太和殿就起飛了,太和殿就帶著紫禁城起飛了。《詩經》時代早就想象過了:“做廟翼翼”“如鳥斯革”“如翬斯飛”。


看來,被皇帝們奉為神物的通天接地的大吻,那些和大吻一樣定居在屋頂上的脊獸們,早已被使用著,也早已被欣賞著了。到底是誰造就了它們?依我看來,最早的創造靈感來自山野田間村舍。遠遠的山岩上蹲著的野獸,冬日的山坡上的散漫的牛羊,落盡葉子的樹枝上的鳥,剛剛醒過來的黃土地上的農人,鳥兒落在房頂上,貓兒爬在屋簷上——這些幾乎天天見得著的景象,慢慢地便凝固在一個又一個屋頂上了。也許花樣太多,難用一個確切的名稱,便一律叫它們“獸頭”了。再後來,這些獸頭便凝固在戲臺、祠堂、廟宇和宮殿的屋頂上。一旦定位於殿堂之上,規制也就跟著來了。民間的生動變調為官府皇家的威勢,有些獸頭只有皇帝的宮殿才准許使用。即便是皇宮,宮殿的等級大小不同,獸頭的大小、數量、裝置方式也各不相同。本來來自自然的形象,到了帝王那裡,就加了些天道人道的說法。皇帝是天子,皇帝的宮殿是天子的宮殿,天子宮殿上的獸頭叫大吻,皇帝迎回來的大吻坐落在最高級別的太和殿上,是天下最大的吻,上承天、下通地,是天地與皇帝天人合一的天地之“吻”。


不過,當這些帝王的說法漸漸褪色之後,在並不關心和追問這些獸首與皇帝的關係的人們看來,紫禁城宮殿上面成千上萬的獸首,不管怎樣,看起來的確很美。

天人合一紫禁城

■ 脊獸是中國古建築屋面上的一種特殊飾件,它既是建築構件又是珍貴的藝術品,它的安裝數量依建築物的等級高低和規模大小而定。


中國大屋頂


站在高處望過去,如此巨大無比的紫禁城被連綿鋪排的黃色大屋頂覆蓋得嚴嚴實實。誰真正知道大屋頂下的生與死、苦與樂、榮與辱、治與亂、繁華與衰敗、喧囂與冷落?


天人合一紫禁城

■ 從神武門的屋頂望過去,東六宮半明半暗,彷彿在一場夢中。


看著紫禁城連綿鋪排的黃色屋頂,看著大屋頂上流暢清晰的一條條壟脊壟溝,總會想起一個遊牧民和農耕民的故事:春天,牧民看見農民把種子下到壟溝裡,不久,壟溝里長出了青青的小苗;秋天,牧民驚訝地發現,成熟了的莊稼都跑到了壟脊上,於是,遊牧民對農耕民有如此的“法力”佩服得不得了。每想到這個故事,總覺得中國的大屋頂與中國農民的耕種很有些關係。


在建造紫禁城的那些日子裡,泥瓦匠們在中國最大最集中的屋頂上敷泥鋪瓦,不正像農民們在春天起壟播種嗎?這樣的屋頂不正是他們以自己的勤勞智慧創造出來的嗎?忽然又想到了末代皇帝溥儀戴副墨鏡叉腿叉腰站在紫禁城屋頂上四處張望的一幅老照片。事實上,人們可以自在行走瓦壟間的中國大屋頂,正如它的基本結構模式是“人”字形一樣,和人的關係最為密切,就應當充滿著溫情、人性,充滿著美好的願望和浪漫的想象。紫禁城的大屋頂是這樣的,可是,它往往又不是這樣的。


穴居時代,先民們居住在地窩子和窩棚的時代,他們被地母擁抱著的時候,在地面以上建造起來的遮風避雨的部分就是“人”字形的。還有離開地面的“幹欄”式建築,再後來有連接地面又超越地面的高臺式建築,這些建築的屋頂也多是“人”字形的。大地如母親托起嬰兒般一步步把人托起來,人把屋頂一步步抬起來;屋頂脫離地面漸行漸高的過程是建築發展的過程,也是人的生存方式進化的過程,而屋頂的“人”字形則一直延續下來。發展到紫禁城這樣的大屋頂,“人”字形狀更加明顯了。


組成“人”形的弧線曲線讓巨大的屋頂給了人們美妙輕盈的感覺。排列整齊的數不清的長長的瓦壟從高高的正脊兩側瀑布般傾瀉,四個簷角突然向上反翹,莊重的大屋頂一下子變得生動親切起來。《考工記》裡是這樣記的:“上尊宇卑,則吐水急而溜遠。”高頂處陡峭,簷沿處和緩,雨水落下便可衝得更急更遠,有利於保護木結構;翹起來的簷可讓更多的光灑進來,加長日照時間,屋子裡更亮堂。講究實用的大屋頂雖然不是藝術品,可是看起來卻藝術得不得了。


其實,紫禁城中所有的大屋頂不只側面是“人”形,簷角也是“人”形,是正在飛翔的“人”。一層一“人”,雙層雙“人”,多層多“人”,編隊飛翔。正脊兩側對應的長長的瓦壟組成的也是“人”,整齊的瓦壟的排列,就是整齊的“人”的排列,數不清的“人”的連接,就是數不清的“人”手牽手的聯接,聯接成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屋頂。

天人合一紫禁城

■ “人”字形大屋頂無論在建築上還是在審美上,都有值得大書特書之處。


沉重的“人”形大屋頂的飄然欲飛何嘗不是人們的願望呢?想飛,想脫離,離不開,反成壓抑。屋頂是人的創造,本願是遮風擋雨防寒避暑,是護佑人的,結果是一切都被大屋頂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大屋頂的遮蓋下堂而皇之地進行。站在高處望過去,如此巨大無比的紫禁城被連綿鋪排的黃色大屋頂覆蓋得嚴嚴實實。誰真正知道大屋頂下的生與死、苦與樂、榮與辱、治與亂、繁華與衰敗、喧囂與冷落?


同樣的“人”形結構,一定要用大小、寬窄、高矮分出鮮明的等級;大片大片伸展的大屋頂本可以把一個又一個自成格局相互隔膜的院落連接起來,然而,屋頂間最接近的簷角之處卻是“勾心鬥角”,連累一隊隊脊獸的相守相望也變成了怒目相視;翹起來的飛簷本想讓燦爛的陽光多進去一些,可照見的卻不是陽光下的“光明正大”;排列在飛簷最前面的圖章篆刻般的瓦當滴水、飛簷下隆重的斗拱,絢麗的彩色畫廊,反將大屋頂襯托得更加寂寞。哪裡的“如鳥斯革”“如翬斯飛”?


紫禁城裡最大的太和殿的“人”形屋頂上,覆蓋了各種琉璃脊瓦110748件,紫禁城中近萬間屋頂上,覆蓋著的琉璃瓦總該有千萬件吧?這千千萬萬的琉璃瓦鋪排出集體的無意識、集體的沉重、集體的寂寞與孤獨。但我還是願意把紫禁城的大屋頂看作“瑰麗的冠冕”,看作“人”的飛翔,願意看見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輝煌的大屋頂與藍天白雲一起,在天地間宣告“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每個“人”身心的和諧。

天人合一紫禁城

■ “講究實用的大屋頂雖然不是藝術品,可是看起來卻藝術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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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合一紫禁城

本文原刊載於《文明》雜誌2007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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