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個少年的漂流史,一部人類的文明史

我們永遠不能脫離直覺、脫離情境、脫離文化習俗談道德。把推理和直覺結合起來,我們才能做出更好的判斷,一個文明人,要善於體察各種細微的感覺,否則你就是個粗人。


一部久負盛名的電影,影片講述了少年派和一隻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在海上漂泊227天的故事。

派和家人去往加拿大的日籍貨船遭遇海難。派和一條斷腿的斑馬、一隻鬣狗、一隻猩猩以及一隻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僥倖活了下來。最初三天,鬣狗咬死了受傷的斑馬和猩猩,理查德.帕克咬死了鬣狗,並將他們吃掉。救生艇上只剩下了派和這隻童年時破壞掉了他所有信仰的老虎。派從害怕和躲避這隻孟加拉虎,到學會與它共存並最終一起活了下來。

這是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奇幻之旅,負責理賠的日方拒絕這樣一個無法記錄在案的理由。派說出了傳奇的另一個版本:有四個人生還,摔斷腿的水手和邪惡的廚子,廚子扔下救生圈救了派,媽媽爬著一堆香蕉飄到了船上。廚子在媽媽和派的幫助下為傷口感染的水手截肢,失敗後水手死亡。廚子拿水手的屍體做魚餌,媽媽因此和廚子發生爭執。一週後,因為派沒有抓住一隻到手的海龜遭到廚子的暴打,媽媽在保護派的過程中被廚子殺害,廚子把媽媽的屍體餵了鯊魚。隔天派殺死廚子,一個人飄過了太平洋活了下來。

一個難辨真假的故事,每個聽到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答案。在我看來,這兩個故事都是真的:派為了活下來經歷的苦難,就是人類為了生存所經歷的苦難;派在苦難面前的掙扎,就是人類面對苦難的掙扎;派為生命賦予的意義,就是人類為歷史賦予的意義。

下面,我就從派的成長和他的奇幻旅程,對應人類歷史的演進,談一談人類文明在歷史不同階段的演變,以及今天的我們如何在人性的拷問面前尋找道德自洽,為生活賦予嶄新的意義。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個少年的漂流史,一部人類的文明史

01、派的成長,隱喻著人類對世界的認知發展的過程:從矇昧的童年、到懵懂的少年、直到覺醒的成年的歷程

人類認知世界的目的,不是為了摧毀人性,而是為了在任何困境中,還能發現人性的真善美,為人類的生命賦予崇高的意義。

① 派的童年,人類的神學時代

派的媽媽讓他最先認識到了印度教的神。印度教是多神教,整個世界就像是反映了神和人類的關係。人類的禱告、獻祭、罪孽和善行,就會決定整個生態系統的命運。

多神教徒相信有一個至高無上、完全無私的神靈;也相信有許多各有領域、心有偏見的神靈。多神教徒很容易相信有其他神靈存在,也相信其他神靈同樣神通廣大。

於是12歲的派認識了耶穌基督,他無法忘懷並且越來越喜歡這位上帝之子。派透過印度教認識了信仰,並透過基督找到了上帝的愛,緊接著天意莫測地又讓他禮拜了安拉,伊斯蘭教禱詞的音韻和感覺讓派覺得更靠近神,做禮拜時觸碰的地面成了聖地,安拉讓派感到心境平和,信眾一家。

從多神信仰到一神信仰,這是派的成長,也是人類文明的歷程。派的童年就好像人類文明的童年時代,因為信仰各種神,他的生活充滿意義。他認為“眾神都是英雄”,抬山救友的猴神哈努曼,捍衛母親清譽的象頭神劍尼薩,創造夢境一般美好的三相神毗溼奴。

因為神愛世人、神會愛一切生命。他相信動物也會有靈魂,但是親眼看到老虎吃羊,打碎了派對神的世界的幻想。神並不是無所不能,神會對邪惡無能為力,神無法救助弱小。

“經過那場教訓之後,一切都變了,世界不再那麼有魅力。我不安的尋找著能讓生命恢復意義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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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少年派的奇幻旅程,理性覺醒,科學革命的力量

派的爸爸告訴他不能同時信仰三個不同的宗教。因為同時什麼都信,就等於什麼都不信。人應該從理性出發思考問題,人類在幾百年內通過科學瞭解的宇宙,就超過上萬年曆史的宗教。爸爸的話得到了印證。

因為理查德.帕克的存在,讓派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去體會絕望。現代世界給了派運用科學去打這場生存之戰的能力:寫求救的漂流瓶、看洋流圖、制定嚴格的進食、觀察與休息時間表。

他告誡自己:切勿喝尿或海水,保持忙碌但要避免浪費力氣。他知道:暈船最會使人意志消沉,船身側對浪頭,風浪會顯得特別大,傘錨如浮錨,可讓船頭保持頂風,正確使用可以增加穩定度,降低風浪大的不適感。

他嘗試書中所寫的訓練老虎的四步經驗,當被老虎一泡尿打入海中,他不忘幽默地告訴自己:第四步,就當前三步沒發生。

他一步步踐行著爸爸對他的告誡:有人吃葷,有人吃素,我們不可能事事同調,但我寧願你相信我不認同的事,也不要盲目的接受一切,首先就是要理性思考,你明白了嗎?

他明白老虎是游泳健將,一旦飢餓,那一小段海面保護不了自己,為了設法餵飽老虎他打死了第一條魚,當被飢餓徹底改變後,他和老虎爭搶一條大魚。他意識到:我不能每次回船上拿補給都要冒生命危險,該解決這個問題了。我們要一起生活,就得學著溝通,也許理查德帕克無法被馴服,但天意可以讓它被訓練。

派在海上科學嚴謹的生存方式,猶如人類在工業革命的時代,科技進步似乎為人類的發展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讓人類第一次在自然的阻力面前挺直了腰板。但科學不是一個永恆穩定的真理系統,那個錯的最快的東西才叫科學,科學可以讓人在艱難的環境裡活下來,但科學無法無法告訴我們為什麼要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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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少年派的奇幻之旅,信仰的崩塌與重建

媽媽告訴派:科學能教我們認識外在世界,而非內在心靈。漂流在無邊大海上的派,經歷著絕望與希望。他只能把自己交給上帝祈求指點;他感謝毗溼奴化身為魚,救了自己和老虎的命。

他居然找到了極度匱乏之下的幸福體驗:想不到一小片涼蔭就讓我愉悅無比,一堆工具、一個桶子、一把刀、一支筆,會成為我的至寶,理查德.帕克的陪伴,讓我心情平靜。在這種時候,會令我想到我們同樣缺乏現實體驗,我們都在動物園由同一個主人養大,現在都成了孤兒,一同面對那至尊的主。沒有理查德帕克,我早就死了,對他的恐懼令我保持警醒,滿足他的需求,給了我生活目標。

老虎不再是恐懼的敵人,而是神賜予的夥伴,信仰帶給派心靈的安寧。

但是當救命的船隻走出視線,一切都開始變得混亂破碎,當無法分辨白日夢、睡夢與現實,他質疑神:“我失去了家人,我失去了一切,我臣服,你還要什麼?”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為什麼還會經歷這樣的人間極惡?信仰在人間地獄裡崩塌。

已經踏上死亡之路的他們卻奇蹟般地漂到了一座熱帶島嶼上,這是一座“白天賞賜美好,夜裡又全部收走”的食人島。花朵中的牙齒提醒著派留在那裡的下場是孤獨的被人遺忘,信仰的重建讓派冒死踏上重返人世的旅程,直到獲救。這是一座再沒人見過的孤島,它的出現,似乎只是為了回答派“蓮花幹嗎要藏在森林裡”的困惑。

死裡逃生的派認為:要是沒發現那顆牙齒,我已經獨自從人間蒸發。即使看似離棄我時,神也持續觀望;即使看似不關心我受罪,神也持續觀望;當救助無望時,他讓我休息,然後指示我繼續我的旅程。

《人的宗教》書中寫道:活的宗教以生命所能提供的最重大的選擇,來加於個人身上。它感召靈魂去參與最高的探險,去跨越人類精神的叢林、山巔和沙漠。這項感召是要面對真實,主宰自己。那些敢於聆聽和追隨那秘密感召的人,很快就會明白這孤獨旅程中的危險和困難了。

是神的眷顧讓派在一次次的絕望裡找到希望,在生與死的遊走之中活了下來。當宗教獲得生命時,它就是這樣展現出驚人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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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派的成年,人類的人文主義時代

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人除了肉體的滿足,還需要靈魂的安放。活著回來的派,不僅要給負責理賠的日方—不要有沒有見過的事物、不要有驚奇、不要有動物、只要真相的一個理由,更要給自己一個在真相面前平靜活下去的理由。

理查德.帕克頭也不回地輕易離開,帶走了派活下來的真相。它的存在,會不時提醒派看見曾經真實的自己。帶走,是為了讓派更好的放下,哪怕是“永遠最令人心痛的就是來不及好好道別”。人,只能活向未來,而不是活在過去。

一箇中世紀的人認為任何事情都是上帝給安排好的,哪怕再壞的事情最後也一定會有個圓滿的結局。聽從宗教的指引,就可獲取心靈自由。而在現代世界我們有了科學的力量,不用按上帝的安排走了,我們就必須自己給生活找意義。

活下來的派必須給自己一個道德自洽的理由,這個理由,可以讓他放下良心的拷問,能讓他坦然的生活。這個能讓他內心圓滿的理由是什麼,是我們時代所推崇的人文主義精神。

人文主義崇拜人性,每個人都有著人性的神聖本質,正是每個人的內心才讓全世界有了意義,這也是今天各種道德的來源。人文主義認為如果碰上道德的困境,就該內省、聽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也就是人性的聲音。因此,自由人文主義最重要的誡命就是要保障這種“內心聲音”的自由,不受外界的侵擾或傷害。

理查德.帕克代表的人性中基於生存本能的那一部分獸性,是物質富足的我們無從體驗的困境。可是派和我們面對人性中獸性的內心掙扎,卻可以用人文主義精神的光輝最終戰勝了獸性來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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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人類從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一路走來,遭遇的苦難時刻淬鍊著我們的靈魂,如何在人性的拷問面前尋找道德自洽,為生活賦予嶄新的意義

在自然的無邊威力面前,能夠活下來就是意義,當我們無力抗受遭遇的苦難,宗教信仰為我們指引方向。科學時代的到來,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物質利益,人類從物質匱乏時代掙扎的迷茫,變為物質時代精神的迷失。如何在迷失的時候找到初心,我想應該做到以下兩點:

① 堅守人文主義的基本信念:人是獨特而神聖的,相信人性的光輝

派活下來的真相,經不住倫理的質問、經不過宗教的考核。派跟作家說:“信仰就像一棟房屋,可以有很多樓層,很多房間,懷疑在每一層都佔了幾間。”如何解除自我的懷疑?

《人類簡史》提到一種分割自我的方法:“體驗自我”和“敘事自我”。簡單說,就是敘事自我評估一段經歷的時候,對這段經歷的長短沒有感覺,只在乎這段經歷中感受最強烈的部分和結尾的部分。這叫做“峰值-結尾規則”。我們平時的自我認同就是這個“敘事自我”。

敘事自我一直都在講故事,同樣是捱餓,如果敘事自我說這是為了體檢,我們就覺得沒什麼;如果敘事自我說這是為了減肥,我們就覺得比較痛苦,有時候敘事自我不得不講一個不真實的故事,來讓我們感覺自己生活得很有意義,或者至少覺得生活是邏輯自洽的。

人類在“上帝已死”這個時代真正的應對策略是人文主義,用人性取代過去宗教裡神的位置,用人的體驗,給外部世界製造意義。說白了,就是你應該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過去是上帝說了算,現在是你的內心說了算:你感覺好,就是好的;你感覺壞,就是壞的。

所有人文主義者都認為人的內心體驗是第一位的,一切道德應該從這裡出發。在道德上,你覺得你感覺好,而且不傷害其他人的感情,你就可以做。日方的理賠人員似乎並沒有滿意這個答案,但他們沒有再發問,他們感謝並祝福了派,一個不能揭穿的謊言,放下對真相的探尋,就是光輝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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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人生在世應該朝著“生命取向要高,生命體驗要深,生命能量要強”這三個目標前進

“世界是一座橋,走過去,不要在上面蓋房子。”這是一種對信仰的超越態度。

信仰首先提醒我們人類:生命取向要高。信仰大都涉及超越的力量或境界,要麼是在程度上超越凡俗,譬如捨棄世間的享樂與成就,不受人群恩怨利害的牽絆;要麼是在小我中發現真我,從變化生滅中走向生命的永恆。

派問作家:“這個海上事件兩個都無法說明沉船的原因,也沒有人能證明孰為真孰假,在兩個故事裡船都沉了,我的家人都死了,我受盡了磨難,所以你偏愛哪一個?”作家選擇了有老虎的那一個,作家在這個精彩故事的背後看到了派的“真我”。派一臉釋然地說:謝謝,所以你跟隨上帝。

其次,信仰要求生命的體驗要深。信仰無不提醒人收斂心思,迴歸自我,再上溯生命源頭。 現代社會,人類放棄“神”賦予我們生活的意義,去交換科學的力量。

科學是人類想象力不斷飛躍的產物,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物質利益,拉動了人類社會飛躍發展的引擎。但是這種飛躍對於人類的單個個體不一定是好事,這是人類必須要反思的。

再者,宗教鼓勵我們活在世間生命能量要強。也就是要積極樂觀地行善愛人,做到這一點,就可以擺脫世間一切侷限。不論是作家的選擇,還是日本職員的選擇,都是因為他們對人性之善的積極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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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一下

尤瓦爾.赫拉利說:“我們的一生之中,有時候我們傷害別人,或者被傷害;有時候我們同情別人,或者被同情。如果你去注意體會這些傷害、同情的感覺,你就會越來越敏感,那麼這種體驗對你來說就是一種很好的道德知識。逐漸你就會分辨對錯,成為更有智慧的人,這就是人生的旅程。”

文明隱藏了我們生命太多的能量,一旦釋放,常常令我們自己驚歎不已。這是一個少年的奇幻之旅,也是人類文明的智慧旅程,更是我們人性的光輝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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