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氣球》是一部拍攝於1956年的奇幻短片，全劇時長34分鐘只有2句臺詞，卻是法國電影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之一。07年侯孝賢拍攝的《紅氣球之旅》就是向其致敬，包括在《飛屋環遊記》中我們也能看到《紅氣球》的影子。

短片講述了一名小男孩在上學路上解救了一隻被困在路燈上的紅氣球，從此紅氣球便和他形影不離。這給小男孩帶來了莫大的快樂，同時也引起了其他男生的嫉妒。他們搶奪氣球，毀滅氣球。最終小男孩看著破滅的紅氣球，在一群五彩氣球的牽引中緩緩升空飄向遠方。

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故事卻獲得了諸多電影節評委的青睞，奪得了第29屆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第9屆戛納電影節短片金棕櫚獎。其中紅氣球的擬人形象更是隱喻手法中的經典應用，以紅氣球的視角帶領我們領略了二戰後的巴黎風貌。影片中典型的二元對立設置，一方面是對成人世界現實的批判和人性本惡，另一方面也宣揚了困境之中的希望至美，這給正在困境中的我們諸多啟示。

一、完美的視覺聽覺效果結合，塑造了鮮活的紅氣球擬人形象

1956年，電影技術已相當成熟，而《紅氣球》的導演拉莫里斯仍舊採用近乎黑白的畫面向我們講述這樣一個奇幻故事。由於影片的主角之一是不能言語的物體紅氣球，全片的臺詞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就是這樣一個畫面昏暗，臺詞稀少的短片卻將極具隱喻意義的擬人紅氣球塑造的栩栩如生。

1、用大量的長鏡頭塑造紅氣球鮮活的擬人形象，和觀眾產生情緒心靈上的互動

紅氣球的登場並無特別，它纏繞在路燈上無可奈何，直到路過的小男孩爬上路燈解下了它，並緊緊拽在手中。這時候的紅氣球只是普通的物體，它所有的移動都是跟隨著小男孩的鏡頭。男孩帶著它上學放學回家，直到被男孩的奶奶丟出窗外，紅氣球才開始展現它的生命力。

它飄回了男孩的窗前，和小男孩早上會面。它在小男孩搭乘的車後緊緊追隨，時快時慢，忽高忽低，精準的躲開路途中的障礙物。男孩看在眼裡，伸手與它互動，兩個小夥伴開心的玩樂嬉戲。

影片中用大量類似的長鏡頭來塑造紅氣球擬人的形象：男孩與紅氣球捉迷藏，紅氣球調戲大人和同學，甚至紅氣球搭訕藍氣球。這些時間和空間上相互獨立又各自連續的長鏡頭，用追蹤人物的手法表現動態的紅氣球，將它對周圍人的態度和感情表達的流暢而又自然，讓它的形象不在是一個呆板的死物，而是一個像主角那樣有自我意識的可愛生命，同時也喚起了觀眾心中對於童真美好的嚮往。

而當紅氣球被壞孩子擊中跌落地下時，同樣是一組長鏡頭，靜態的聚焦在紅氣球身上，讓我們看著它慢慢的癟去，又掙扎著飄起。時間彷彿被放大，我們的心也跟著懸起。直到啪的一聲，一隻腳踩滅了它。強烈的情感衝擊瞬間席捲了觀眾的心，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我們眼前消失。長鏡頭將這一切毫無保留的完整展現，前期的掙扎和結局的滅亡在一個鏡頭裡形成強烈的反差，深深的感染著每一個觀影人的心。

2、昏暗的主畫面和豔麗的紅氣球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凸顯出戰後巴黎的百廢待興同時也聚焦希望

印象中的巴黎應該是像《天使愛美麗》那樣色彩豐富、構圖精美，如油畫一般充滿了浪漫和藝術的氣息。而《紅氣球》中的巴黎，卻是灰暗樸素，充滿了陰鬱的色彩。

影片在一片陰沉沉的天空下展開，隨處可見斑駁破舊的建築。本該朝氣蓬勃的校園裡，卻站著一顆沒有葉子死氣沉沉的樹。路上行人的衣著也多是黑白灰這種單調的顏色。很難想象這是浪漫之都巴黎。

有人稱讚導演對於這種畫面色彩把控的高級，但其實這些灰暗的色調是當時法國大時代背景下最真實的呈現。

影片拍攝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二戰結束十年之後，正值法國第四共和國和第五共和國交替的時候，國內經濟和社會問題突出。法國尚未在戰後的影響中復甦，又迎來新的挑戰。不息的殖民戰爭和經濟危機使得大量人民失業，這時候人民的生活是灰暗的，整個法國是灰暗的。

在這一片灰暗中，只有那個紅氣球豔麗而引人奪目，讓觀眾的視線都聚焦於此。紅色向來都是極具深意的顏色，它象徵著熱情和希望。這隻紅氣球與主環境的灰暗形成強烈的對比，它肆意的跳動玩耍，給暗淡的城市帶來一絲生機，也預示著巴黎百廢待興中的希望。

3、豐富的配樂替代對白臺詞描述人物、烘托氛圍、把控節奏

全片幾乎沒有對白臺詞，情節的表述除了演員的生動表演，還要歸功於豐富的背景配樂。短短的34分鐘影片有9首電影配樂，完美的契合著故事的進程。

小男孩和紅氣球的友誼經歷了四個階段。最開始是相互試探磨合，由於沒有臺詞，紅氣球更是連表情動作都沒有，這種磨合期的碰撞只有通過音樂來表達，此時的音樂運用各種低音色的長音節烘托出一種略帶詭異的氛圍。

兩人友誼漸漸升溫，音樂更是替代對白展現了男孩和紅氣球友好的互動，在跳動歡快的音樂中，兩人嬉戲追逐捉迷藏。滑稽的音樂調動著觀眾的情緒，越來越歡樂，讓人們感受到了男孩與紅氣球友情的純粹和真誠。

而在兩人友誼遇到挑戰，也是全劇的高潮來臨時，背影音樂及時收聲，把聲音的舞臺交給男孩們急促的跑步聲。前期所營造的美好氛圍戛然而止，那噠噠的腳步聲彷彿砸在觀眾的心上，牽動著觀眾的心。

直到紅氣球破滅後，音樂才再次響起，是悠揚而明亮的。將觀眾從紅氣球毀滅的悲傷感情中抽出，跟隨著音樂，一起迎接從城市各地飄來的氣球，使影片的氛圍迅速由消極轉變為積極，更著重表達後者帶來的希望。

可見在本片整個敘事中，配樂起著舉足親重的作用。它彌補了臺詞缺乏對人物描述的欠缺，在同一個場景下通過不同的配樂表達不一樣的情緒，讓整個故事豐滿感人。

二、以紅氣球為線索，從周圍人對其的態度，展現更深層次的意義

影片是典型的二元對立設置，以紅氣球和小男孩為正面陣營，成年人和壞小孩為反面陣營。通過反面陣營人物對紅氣球的態度，表現出了現實社會的冷漠和人性本惡。

1、成年人對紅氣球的排斥驅趕，表現了現實社會的人情冷漠和缺乏童真

當紅氣球在小男孩手中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氣球時，人們對小男孩是友善接納的：

小男孩在路邊等車，旁邊的阿姨怕他離馬路太近危險，攔了一下他；

小男孩上課遲到，將氣球交給學校的掃地工時，掃地工欣然幫忙；

小男孩放學下大雨，他鑽進一個個行人的傘下躲雨，大家都樂意和他分享雨傘。

而當紅氣球展現出了生命的一面，一切變得不同了：

公車司機拒絕紅氣球上車；

男孩的奶奶從窗外丟掉紅氣球；

學校的老師驅趕紅氣球；

校長對紅氣球的求助視而不見；

教堂禮拜禁止紅氣球進入。

而在小男孩純真的世界裡，紅氣球是一個和他一樣活潑可愛的小孩，是他的朋友。我們嚮往這種純真肯定它的美好，卻又深陷現實社會中的種種利益瓜葛無法自拔。劇中成年人對紅氣球的態度，是對現實社會中缺乏童真、情感冷漠的人們最大的諷刺。

2、壞小孩對紅氣球的搶奪、佔有、毀滅，是人性本惡的具象體現

塞萬提斯說“嫉妒是萬惡之源”，七宗罪中也論述了嫉妒和貪婪的人性之惡，而在本片中小孩子們對於男主角擁有紅氣球的嫉妒和貪婪更是讓我們目睹了人性一步步的隕落。

他們最開始只是簡單的跳躍，企圖抓住空中飄蕩的紅氣球。但漸漸的這種羨慕化為嫉妒使他們瘋狂。壞孩子們開始埋伏搶奪，他們躲在小男孩回家的路上出其不意，失敗了一次兩次他們仍不放棄。終於在紅氣球落單的時候找到了機會，一把將其奪走。

我以為他們只是嫉妒，想要擁有紅氣球而已，卻遠遠低估了人性的惡。壞孩子們將紅氣球拴在空曠的廢墟中作為靶子，用彈弓射擊。彷彿一個身著紅衣的可愛小孩在空中掙扎，用盡力氣發出無聲的吶喊。壞孩子們還在嬉笑，彈弓發射的石子應接不暇，紅氣球終於被擊落，它緩緩的落下，慢慢的癟去，最後被一腳踩碎。

他們只是孩子啊，人性的嫉妒和貪婪在他們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荀子說性本惡，食色、喜怒、好惡、利慾等情緒慾望是人之天性，所有人都一樣。在道德觀念上沒有所謂的天賦存在。性本惡需要的是教育和引導，在灰暗的社會背景下，缺乏人性的正向環境和引導，孩子們的嫉妒與貪婪發展成了得不到就毀滅的大惡，而他們嬉笑著並不自知。

三、紅氣球是美好事物的象徵，向我們傳遞困境中的希望至美

影片只有短短的34分鐘，但其內容涉及了人類社會中所面臨的大多內容，友情、愛情、信仰、戰爭等。在這些情節中紅氣球有不同的象徵意義，隱喻著不同社會元素中充滿希望的美好一面。

友情：孤獨的小男孩從紅氣球那獲得了忠貞的友誼，他們相互陪伴相互扶持。

愛情：紅氣球與藍氣球的愛情，充滿了偶遇的浪漫，雖然只是小小的插曲，卻給觀眾最深刻的美好印象。

信仰：小男孩為了紅氣球放棄了教堂禮拜，宗教固然重要，但在純真的孩子眼裡夥伴便是信仰。

戰爭：最後與壞孩子的戰爭，小男孩與紅氣球相互拯救，雖然最後落敗，卻展現了高貴的大無畏精神。

有人說前部分溫馨的情節氛圍是為了襯托最後紅氣球的破滅，但紅氣球的破滅並不是結束。滿城的氣球從四面八方飄來，他們圍在小男孩的周圍簇擁著他，將他升上天空飄向遠方。故事在這樣奇幻的高潮中落下帷幕，留給觀眾的不是紅氣球破滅的傷感，而是充滿希望的遠方和未來。

過去常說希望至美，但從不曾真正理解過。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正值新冠病毒的爆發，而我身在武漢被各種負面消息包圍，已經崩潰了數次。這時候彷彿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迷茫和恐懼佔據了全部情緒，渴望光明卻又害怕絕望。

《紅氣球》的介紹多說它是夢想、是自由、是童真的隱喻，而此時的我看完後卻更相信它是希望。

在活生生的紅氣球被壞孩子們抓上刑場的時候，在密佈的石子襲向它的時候，在帶來那麼多美好的紅氣球破滅的時候，這種黑暗再次襲來，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心臟，只留任人擺佈無能為力的絕望，就像正在困境中的我們。

而隨著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漫天的彩色氣球飛舞，忽然像一道光撥開了雲霧，絕望之後還有希望。

全國馳援武漢的消息接踵而來，一座座醫院拔地而起，病人們陸續都接受到了治療，特效藥物進入臨床試驗……黑暗漸漸破碎，有光明照射進了眼中，那是希望的模樣。

這時候才真正的理解到希望至美的意思，就像那五彩斑斕的氣球洗刷掉紅氣球破滅的哀傷，帶小男孩向遠方飄去，給他征服未來的勇氣。希望至美，是因為它讓未來還有可能，讓生命還有繼續探索的美好的機會。困境無論多麼嚴峻，終將過去，而希望永在。

四、結語

《紅氣球》是一部簡單的電影，但正因為它的簡單給了觀眾無數解讀的可能。每個人從中都能看到不一樣的寓意，而我看到的是一隻頑皮氣球帶來的希望至美。生命不息，希望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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