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連德（1897-1960）
2009年我決心請一位對情志病（心理障礙）有專長的中醫名家學習，於是我開始定期邀請北京中醫醫院的符友豐教授來沈講學會診。一件小事讓我記憶深刻，記得他來沈第一個請求是要看一看原東北陸軍醫院舊址。即使我是個老瀋陽，也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他說是張作霖請伍連德1922年建院並任院長的。伍連德？我更沒聽說過，於是他滔滔不絕的講起近百年前的往事。
話說1910年的清朝末年，東北發生了可怕的瘟疫，短期內遼吉黑包括熱河等東北無數人發燒咳嗽然後吐血暴死，整個社會驚恐萬狀。當時的清朝急忙任命伍連德為治理這次瘟疫的總醫務官，相當於現在的國家抗新冠病毒的總指揮。
伍連德何許人也？伍連德其實是1879年出生於馬來西亞檳榔嶼的華人。1896年，伍連德赴英國留學，入劍橋大學學醫，4年後獲醫學學士學位，並得到學校資助先後赴德國哈勒衛生學院和法國巴士特醫學院研究細菌學，再4年後伍連德獲劍橋大學醫學博士學位返回馬來亞。
臨危受命的伍連德急忙組建了一支軍警醫防疫團隊奔赴哈爾濱。他發現死人最多的地方都是沿著中東鐵路（滿洲里）到南滿鐵路（哈爾濱到綏芬河）的區域。哈爾濱是重災區，死人最多。
中東鐵路與南滿鐵路
伍連德馬上斷定這場瘟疫是鼠疫，它的傳染路徑是通過人流密集的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上，並且斷定這個場鼠疫是新型的通過空氣傳染的肺鼠疫。而源頭是通過在中俄之間的皮貨商。肺鼠疫的疫源來自距離滿洲里不遠俄國境內的小鎮的旱獺。當時因為它的皮毛經過染色之後很像昂貴的黑貂皮，所以，捕殺、售賣野生的旱獺早已成為一個巨大的產業鏈。中國商人通過中東鐵路進行大量的頻繁皮貨商貿活動。
中俄之間貿易的旱獺
確定旱獺，鐵路，空氣傳播這三件事很關鍵，但更難事兒確在後邊，就是怎樣有效控制疫情？伍連德做了在100多年後的今天，也被人認同的最有效的控制疫情方法，那就是封關、封路、隔離病人、出門口罩和焚燒患者屍體。在這幾個措施被有效的嚴格執行後的三個月，這場鼠疫被徹底的控制住了，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民眾總死亡人數達6萬餘人，參與防疫的軍警醫人員也有不幸傳染，盡半死亡。
東北鼠疫的中東鐵路
1910年的鼠疫是中國的甚至是第一次的有效公共衛生防疫站戰，口罩雖然不是中國發明的，但是是在那一年使用最多的，並經過了伍連德的改良更有效的控制了瘟疫的空氣傳播；中國人從來沒有火葬的習俗，但這次為了控制傳染源，堅定的有效的使用了。
東北鼠疫時期伍連德發明的伍氏口罩
伍連德的傑出貢獻既獲得了清政府的高度讚譽和嘉獎，也獲得了北洋政府袁世凱、張作霖的莫大尊重。梁啟超這樣撰文““科學輸入垂五十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界相見者，伍連德博士一人而已，國士無雙！”他在東北鼠疫中的傑出貢獻，讓國際社會對中國的公共醫療刮目相看。
東北鼠疫時期哈爾濱的軍警醫防疫隊伍
1935年，伍連德也因他在鼠疫上取得的巨大成就被推舉為諾貝爾醫學獎候選人，他也就此成為了第一位獲此殊榮的華人。
伍連德所做的還有下列工作，他是中華醫學會的創始人，也是幾個當時最好的幾個醫院和醫學院的創始人，包括在袁世凱的支持下在天津創辦的天津陸軍軍醫學堂，哈爾濱醫學專科學校（現哈爾濱醫科大學）和北京中央醫院（現北大人民醫院）。1920年在北京協和醫院擴建中作為中方代表，全程陪同洛克菲勒組建的中華基金會，到現在為止協和人都銘記他的貢獻。
在東北的1920年代，張作霖已經穩穩掌控了整個東北，別看張作霖表面上做事情是沒有讀過書的山野草莽風格，但他治理疆域，人才培養和使用的心機和才能方面很少有人能和他比擬。在他主政東北期間，他要求小六子張學良即使是不愛讀書也要給他派老師學英文，建立了東北大學，東北講武堂，同時也建立了文中剛開始提到的東北陸軍醫院。
哈爾濱醫科大學公衛學院 伍連德雕像
大家一定想知道伍連德後來的命運。非常不幸的是在1937年之前伍連德與第一任黃淑瓊所生的三個孩子均已先後夭折。1937年53歲的黃淑瓊也因病過世，當妻子離他而去後，他感覺已入暮年，頭髮也很快就白了。1937年，他離開中國回到他的故鄉馬來西亞，他娶了第二任妻子，共生了五個孩子，都長大成人。
伍連德北京故居（北京東城區行堂子衚衕55號）
不管外面有多大風浪和鮮花繁華，他在故鄉過著平靜的社區診所醫生的生活23年，他刻意隱瞞在中國他所做出的巨大貢獻，人們只知道他是一名普通的診所醫生。在他的自傳中寫到他非常享受在故鄉小城的平凡安逸，從沒覺得東北鼠疫時他有多偉大，更沒覺得他所獲得讚譽和名分就把自己和其他普通人分開變成一個另類。直到1960年在馬來西亞檳榔嶼走完他的一生，享年81歲。
伍連德的四個兒女
伍連德的一生和我們其他人的命運軌跡一樣，參半著英雄橫空出世的平臺，也有凡人無奈花凋年暮的夕陽。讓我感到最驚歎的是伍連德需要擔當和智慧的節點挺身而出，在他喜歡享受平凡階段，毅然放棄所有的權貴和榮耀，靜悄悄的離開喧囂繁華的舞臺，令我們現在的很多人刮目汗顏。
這次新冠病毒的席捲和百年前的東北鼠疫有如此巨大相似，既有本時代的國士鍾南山的贏英雄擔當，也有李文亮平凡人的挺身而出的勇氣和悲壯，但更有許多關於文明和文化的深刻思考。希望新冠疫情過後給全社會帶來的是能看得到的文明的進步。（文章圖片來自互聯網非冠名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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