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批覆工企業難超三分之一,中小企業逼近生存紅線

2月10日復工日來臨,疫情仍在持續,許多企業復工之路依然困難重重。

“我們晉江工廠要2月17日才能復工,安徽蕪湖紙廠以及湖北孝感工廠復工時間都未知,這要看當地政府如何安排。”國內生活用紙和婦幼衛生用品製造商恆安集團總裁許連捷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如是說。

“不過,有一些廠區從年前到現在都沒停止生產,比如殺菌溼巾、洗手液,還有部分轉產防護服等產品。”許連捷補充道。

同樣,某日化工廠老闆鄭龍向《中國新聞週刊》坦誠,外地員工無法返崗,企業根本開不了工。工廠所在村鎮剛剛發佈了通知,外地務工人員一律不準入內,並嚴格限制轄區內車輛和人員出入,同時,一些外地員工的老家也遭封城、封路,無法順利返程。

人手不夠之外,防護物資不足的問題也直接限制了企業復工。不同於互聯網公司和新興經濟企業,實體制造業無法遠程辦公。在疫情持續期,空間密閉、人員密集、接觸頻繁的工廠生產線,防護難度尤其大。“一旦出現疫情風險就是災難性的,企業根本無力承擔,可能就直接倒閉了。”一位食品加工廠負責人向《中國新聞週刊》透露,“而且政府要求的防控措施,企業的落地成本太高了。”

除了前期準備之外,中小實體企業更大的復工難題,在於生產的上下游環節已經“掉鏈子”。“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我們想開工也沒戲。”一家化工加工廠老闆向《中國新聞週刊》直言,“供應商不發原料,渠道商取消訂單,現在物流也跟不上,整個產業鏈根本運轉不起來”。

“現階段,疫情防控仍然是第一任務。”北京大學經濟政策研究所副所長顏色向《中國新聞週刊》表示,國家政策需要在疫情防控和復工恢復經濟的兩者之間保持一個平衡,必須第一位保證安全,“總體上,疫後復工將是一個非常漸進的過程,第一批覆工企業的比例很難超過1/3”。

“工人進不來,企業怎麼復工?”

“村子裡仍然是封路的狀態,出不去也進不來,更別提回去上班了。”一位老家在安徽南部某村、在廣州工作的員工說,就算人能出去,從鎮上去市裡的大巴車也都停運了,“連村都出不去,更別提出省了”。

封村限制人員流出並不是個例。自疫情發生後,河南、河北、江西、安徽、湖南等多個地方村鎮就開始實行封村,對外地回鄉人勸返、對轄內居民禁止出行。

“工廠很多工人老家在農村,因封村而無法返程的人很多。”上述日化工廠老闆鄭龍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公司有個江西籍員工,本來打算自駕到南昌轉高鐵,只因為車牌不是南昌本地的,就在高速上被勸返了”。

一邊是不準出,一邊是不準進。

隨著節後復工期臨近,自2月5日起,浙江、江蘇、廣東等多地陸續發佈通告,要求對非本地牌照非本地戶籍的車輛人員勸返,尤其對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河南、廣東等疫情重點地區的外來務工人員,一律勸返。

高速勸返之外,重點務工村鎮也陸續禁入。廣州某信息技術公司老闆汪暉向《中國新聞週刊》展示的一份廣州市夏茂村下發的通知顯示,自2月9日起,夏茂聯社實施更嚴格的交通管制,外來務工人員及車輛一律禁止進入夏茂轄內。

“夏茂是工業企業聚集的地區之一,工人進不來,企業怎麼復工?”汪暉透露,廣州許多村級工業園區都出了限制令,”各個村具體規定不一樣,但都是為了限制外來人員流入”。

儘管在2月7日,國務院辦公廳已印發通知,要求嚴禁擅自封閉高速公路出入口,嚴禁阻斷國省幹線公路,嚴禁硬隔離或挖斷農村公路等規定。但在村鎮層面,多地實際限制流動的舉措仍在繼續執行。

“地方需要加強防疫力度,但不應採取過分極端的措施。”在北京大學經濟政策研究所副所長顏色看來,地方政府需要科學理性地判斷疫情,也要管理適當,強化隔離,減少封城,防止矯枉過正、過猶不及地限制生產,“極端的封鎖措施會令民營企業實際復工困難”。

復工後可能出現的疫情風險,成為許多工廠老闆不得不推遲復工的主因。

“我們這裡所有復工企業需要籤疫情防控承諾書,保證風險和責任自擔。”上述日化工廠老闆鄭龍向《中國新聞週刊》展示了一份“企業確保不出現疫情承諾書”,“說實話,企業不敢擔責,也擔不起這個責”。

嚴控企業復工後的疫情風險,是政府與企業的共識,但企業將防控措施落地的難度仍然很大。目前,已有深圳、鄭州、廣州、南京、蘇州等多地發佈通告,要求復工企業準備充足口罩、消毒水、防護服等防護物資,簽署疫情防控承諾書,經審核通過後方可復工。

而企業面臨的難題是,正值防護物資緊缺,去哪兒籌備?“消耗最大的口罩,現在是給錢也買不到。”鄭龍直言,大多數工廠平時沒有儲備,現在也沒有批量購買渠道,“沒有防護物資,就不能開工,也不敢開工”。

一眾缺乏防護物資的工廠中,陳海的工廠是幸運的一個。因原本做美容化妝品生產的衛生標準較高,車間生產平時就有口罩等物資儲備,可以先支撐工廠開工。“但這些物資只能撐一個月。”陳海表示,如果疫情持續下去,一個月後還是這個生產狀態,“我們也會受物資所困了”。

出於補充物資和儘快開工的雙重需求,有些製造企業開始轉行生產口罩、消毒水、防護服等防疫物資。“現在復工的唯一生產任務就是消毒水。”陳海告訴《中國新聞週刊》,自己的工廠原本是生產美容化妝品的,以往消毒水佔生產總量不足一成,但現在已成百分之百的生產任務,“一是盡力貢獻物資,二是開工生產至少能保本”。

為緩解防護物資緊缺問題,2月9日,國家發改委、財政部、工信部昨日聯合發佈通知,鼓勵企業多措並舉擴大重點醫療防護物資生產供應。在此之前,河南、河北等多地醫護物資生產工廠也在加快擴大產量,提高供應量。

中小企業逼近生存紅線

疫情持續,復工困難,現金流壓力下,已有一批中小企業開始逼近生存紅線。

2月6日晚,知名IT培訓機構“兄弟連教育”創始人李超,發佈公開信,表示因受疫情影響,即日起,北京校區停止招生,員工全部遣散。

2月7日,北京知名KTV“K歌之王”發佈《總經理致全體員工的一封信》稱,因受疫情影響,將於2月9日與全體200多名員工解除勞動合同,如果有30%員工不同意這個方案,公司將進行破產清算。

加工製造業的小微企業同樣面臨生存危機。即使只經營一家中小型日化工廠,鄭龍也要面臨每個月30多萬元房租,60萬元工資的固定開銷。由於不具備醫護物資生產資質,他的工廠並不在第一批覆工企業之列,他不得不將復工日期一再推遲,已經推到了3月1日。

“零營收,一個月還有近百萬元的成本支出。”鄭龍向《中國新聞週刊》表示,現在完全靠前幾年經營攢下的老本在倒貼,“再這麼下去,撐不過兩個月”。

房租和人力是成本的兩大頭。鄭龍所在的園區有幾百家中小企業,由於廠房屬於民營,他們不僅沒有享受到國企廠房租金減免的優惠,還要負擔每年房租5%的漲幅。“中小企業很難實際得到租金減免政策的優惠。”鄭龍直言,“園區已有多家企業主表達了減免租金的訴求,也沒得到回應”。

相比之下,鄭龍等中小企業老闆把減負的希望更多地寄託在人力成本的減輕上。自2月7日起,人社部發布12條支持企業復工復產的意見,地方很快跟進,在多個條款中均表達了對企業當前困難的深切理解,支持困難企業與員工協商工資待遇,也考慮到了企業“不得不裁員”“員工堅持不返崗”等特殊情況的處置。

陳海對《中國新聞週刊》說,疫情期間有的地方出臺了“延遲復工期安排在家工作的需要支付雙倍工資”“員工在家看孩子工資由企業承擔”的政策,令企業壓力倍增,“希望政府能真正看到企業的難處,提供真真切切的幫助”。

根據多地發佈的復工指導文件,第一批覆工企業大多為疫情防控必需物資生產的相關企業,之後會逐步推進其他工業企業、服務業企業、建設工程企業的復工。

疫情防控階段的漸進式復工,是需要政府與企業共同面對的挑戰。“3月1日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顏色向《中國新聞週刊》預測,若2月底尚未復工,大批中小企業會逼近生存紅線。

按照市場規律,當第二產業基本復工半個月至一個月之後,市場逐步穩定,需求開始反彈,第三產業才能逐步恢復正常秩序。“餐飲、娛樂、服務類等第三產業受疫情影響最嚴重。”顏色告訴《中國新聞週刊》,“第三產業直接受到市場情緒影響,被迫停業時間長,生存壓力大,生存形勢更加嚴峻。”

但在疫情迎來真正的拐點之前,防控疫情仍然是首要任務。“防控疫情是一切工作的前提。”顏色表示,待疫情局面穩定,國家自然會為廣大中小企業出臺更多優惠政策,包括稅收、信貸、低息免息等,“政策會逐步出臺和落地,但在防控疫情的攻堅階段,仍然需要企業自身抗住壓力,活下去”。(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鄭龍、陳海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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