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100年抗疫的血色長歌

中國100年抗疫的血色長歌

1957年初夏,偉人到上海視察。

在中蘇友好大廈,接見了上海醫學院的教授,中國流行病學的奠基人蘇德隆。

偉人問了蘇德隆一個問題:“三年能否消滅血吸蟲病?

解放前,青浦任屯村,因血吸蟲病,全村97戶絕戶,28戶全家只活下一人。村裡一戶魯姓農民,2年間擺了13張靈臺。活下來的的村民,挺著像籃球一樣的大肚子躺在床上,肚子上的絲絲經脈像蟲子一樣湧動,哀嚎衝破雲霄。

在中蘇友好大廈裡,面對偉人的提問,蘇德隆說,不能。

偉人又問,五年呢?蘇德隆再答,也不能。

偉人臉色已經不對,旁邊人杵了杵蘇德隆。

蘇德隆咬了咬牙,吐了十個字:“限定年限消滅是可能的

1958年初,蘇德隆教授帶著“十年消滅血吸蟲病”的目標,一路南下,新中國拉開轟轟烈烈的血防戰疫。

為了消滅血吸蟲的宿主“釘螺”,15個鄉4000名民工參與了餘江縣的滅螺大躍進。

第一天,4000個民工下了稻田,半數感染血吸蟲病。上午滅螺,下午感染,晚上治病,第二天繼續上工。

在滅螺大躍進中,將近300人因感染血吸蟲病而犧牲,他們長眠在餘江縣的大地上,長眠在青浦的池塘邊,他們的名字無人知曉。

1958年夏,蘇德隆帶著學生在上海顓橋研究人尿滅殺血吸蟲卵的效果。在缺少設備的情況下,用“竹簾法”在農村的糞缸裡,每天分離50公斤的疫區人口糞便。

最終得出重要的實驗結論:人尿中尿素分解出的氨可以滅殺糞便中的血吸蟲卵。

糞尿混合發酵,用氨阻斷糞口傳播,開始在全國推廣。

1958-1959年,20萬人口的青浦動員了150萬人次參與消滅血吸蟲病,湖南華容縣全縣一半人口參與滅螺。上萬人感染,千餘人犧牲。

全國一共有16000餘名醫護人員、藥劑師、流行病學的專家,參與血防鬥爭。他們上山下鄉,戰鬥在田間地頭、戰鬥在農村旱廁中、戰鬥在滅螺的水田裡。

參與血吸蟲病防治的袁鴻昌教授,曾口述過一句話:

流行病的防治,既要有高效動員的人民戰爭,又要有科研醫護工作者的躬身犧牲。

這句話,貫穿了新中國抗“疫”的血色長歌。

關山雖難越,我輩屢屢越!

1

1910年,國際毛皮市場價格上升,旱獺皮價格從0.12美元,漲到0.72美元。

中國內地底層人民,出關捕殺旱獺。關外天寒地凍,捕獺人“三日糧絕即食獺肉”。

至此,鼠疫病原體,從旱獺傳播至人體,並從關外大規模蔓延至內地。

1910年10月26日,滿洲里出現第一例病例;

半月之內,哈爾濱、長春、瀋陽相繼淪陷;

1911年1月2日,奉天淪陷;

1月15日,京津告急;

2月15日,抵達濟南。

哈爾濱每天死亡400餘人,棺木供不應求,屍體只能就地掩埋。再後來,死了人多了,屍體直接堆在大街上。

鼠疫病原體完成了鼠傳人,到人傳人,到屍體傳人,再到跳蚤傳人的傳播閉環。這場長達6個月的大鼠疫,造成6萬餘人死亡。

“染及一城則一城墟,染及全國則全國燼。”

中國人因慾望之貪和口腹之慾,口舌之上與舌尖之下的病毒傳播,早在1910年就已經開始。

歷史反覆重演,但我們不長記性。

31歲的馬來西亞華僑、劍橋大學醫學博士伍連德臨危受命,孤身攜妻奔赴東北疫區,抗擊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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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博士抵達之前,東北抵抗鼠疫靠的還是中醫的針灸和推拿。中醫堂裡的先生們,上午給別人治病,下午自己感染,三天後暴病而亡。

一場鼠疫下來,哈爾濱的半數中醫感染而死。

尋醫無效之後,國人認為是天降災難。於是,倒向了薩滿教、黃巾教和跳大神的傳統巫蠱崇拜中。

跳大神的大仙,經常跳著跳著,自己感染鼠疫而亡。

伍連德博士抵達哈爾濱之後,用火車車廂建立了近代中國第一個隔離營;對疫區封城,關閉南滿鐵路、東清鐵路;設計了中國第一個醫用防護口罩“雙層紗布囊口罩”;嚴禁土葬,主張燒掉感染者屍體……

隔離、解剖、火化、燒屋消毒……滿清時代的國民,面對現代醫學和現代防疫措施,從一無所知,到開始畏懼和恐慌。

人類總是對未知的事情充滿畏懼,並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人心。

於是,陰謀論就出來了。

伍連德作為劍橋大學的醫科博士,面對普遍文盲的滿清國民辱罵、質疑和潑糞,幾乎無計可施,也無可辯駁。

現代醫學,與傳統中醫、陰謀論和巫蠱文化的第一次大規模衝突,始於1911年的哈爾濱。

烏合之眾的反智主義浪潮,早在1911年就開始沖刷著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

再想想現在的滴香油防肺炎、雙黃連治病毒、美國基因武器、病毒洩露、實驗室裡的蝙蝠跑出來了……

100年過去了,似乎我們一點長進都沒有。

歷時4個月,這場吞噬六萬條生命的清末東北大鼠疫,被年僅31歲的馬來西亞華僑伍連德博士徹底撲滅。

中國人和鼠疫的戰爭,並未結束。

1947年5月,內蒙通遼爆發鼠疫,波及14個旗縣,30306人感染,20089人死亡。通遼一縣死亡過萬,400餘戶家庭絕戶。兩年後,察北爆發鼠疫,波及10個村子,蔓延300餘里,75人在疫情中喪生。

中國人真正告別鼠疫,是在20世紀90年代。

1952年,為了粉碎美帝國主義在朝鮮戰爭期間的細菌戰陰謀,新中國全面開展愛國衛生運動。從城市到農村,從工礦企業到部隊學校,五萬萬國民全民皆兵,舉國動員。

農村滅四害,貼標語,搞大喇叭。城裡廣播會,晚上看除四害的小電影。宣傳畫、詩歌、黑板報、表彰會、戲曲……全國的文藝工作者,舉國生產打油詩。

中科院院長郭沫若先生,未能免俗,小詩一首送給四害之一的“小家雀”——

“你真是個混蛋鳥,五氣俱全到處跳,犯下罪惡幾千年,今天和你總清算”。

為什麼在今年這場抗擊冠狀病毒的戰役中,基層農村的宣傳武器最硬核?

是舉國動員的優良傳統在“閃耀”!

愛國衛生運動中,全國捕鼠1.2億隻,滅蠅1300多億隻,清理糞便1.6億噸。

霍亂、鼠疫等烈性傳染病的傳染源,在這場運動中,被基本阻隔。

1979年的夏夜,兩輛解放大卡車,晃晃悠悠的向內蒙烏蘭察布盟四王子旗的草原深處開區。

車上坐著的是,內蒙古鼠疫防治所的劉紀,還有幾位偽滿時期的防疫專家、從北京分配來的大學生和知青。

他們的目的地,是內蒙古鼠疫防治所的實驗基地。

劉紀這群人,白天去草原深處捕鼠,在老鼠身上找跳蚤,晚上在研究所支起大鍋,燉老鼠。把屍骨分離,做成標本。

為了得到鼠疫通過跳蚤傳播的規律,劉紀在不可能得到官方書面許可的情況下,在自己身上做跳蚤人體叮咬實驗。

1979年間,內蒙古鼠疫防治所,共有十餘名科研工作者,主動參與了跳蚤人體叮咬實驗。

他們寫下絕命書絕命書,自願承擔風險,裸露皮膚,讓可能攜帶鼠疫的跳蚤自由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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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人員在用試管裡的跳蚤做人體叮咬實驗(圖片來源:劉戈《為什麼中國人現在不用懼怕鼠疫》)

80年代中期,中國一共有像劉紀這樣的數千名鼠疫研究工作者在內蒙、甘肅、青海等十大鼠疫疫源地進行科研工作。

十五年後,他們的工作成果被集合成“中國鼠疫自然疫源地的研究和發現”。

中國鼠疫傳播的規律被徹底掌握,全國各地防疫工作者獲得了一整套防治鼠疫的標準操作手冊。有了這套手冊,中國的鼠疫疫情,傳播到鼠傳鼠就會被提前隔離,並扼殺。

劉紀說,因為研究前期對鼠疫的忌諱和保密,我們的工作幾乎很少人知道。鼠疫消失後,很多人都回到了城裡,變成了普通人。他們做過什麼,犧牲過什麼,更沒人知道。

19世紀,鼠疫大規模傳入中國。

21世紀10年代,鼠疫在中國境內人傳人發病數僅為個位數。

歷時110年,中國基本能夠控制鼠疫,但仍不敢說消滅。

這是數十萬人死亡的代價,這是舉國動員之下數萬人參與的全民戰爭,這更是三代以上無名科研人員的躬身犧牲。

他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他們的功績與世長存。

2

蘇珊桑塔格,曾在《疾病的隱喻》中說:

疾病是生命的陰暗面,是一重更為麻煩的公民身份。

麻風病,就是這樣一種“更為麻煩的公民身份”。

這是由麻風分枝桿菌引起的一種慢性、低傳染病。它是通過氣溶膠傳播,感染幾率極低,且95%的人都對其免疫。

但這種病的可怕在於,感染之後會喪失知覺,並且莫名其妙的面部、眼部、手部和腳步皮膚潰爛並不斷深入。

最終,鼻塌目陷,面目猙獰,斷指殘腳,直至死亡。

感染者的慘狀太過猙獰,我就不放圖了,但可以給大家看兩張感染者的頭骨和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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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太過久遠的疾病,最早的人類是怎麼感染上這種疾病,已經無從考究。

但有記錄的是,在過去400至500年的某個時間節點上,歐洲殖民者把麻風病帶到了美洲,並傳染給了一種長得像穿山甲的美洲哺乳動物,犰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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犰狳這種動物,同樣盡力把自己進化成了“一點都不美味”的模樣。但唯獨忘了一點,人類除了喜歡吃,還喜歡皮包,就連犰狳殼,都能做成類似尤克里裡的樂器。

再然後,犰狳攜帶者從人類感染而來的麻風桿菌,在美洲大陸上散播,把麻風桿菌送還給更多的人類。

人傳動物,動物傳人這種破事,歐美人比咱提前幹了幾百年。

誰也不比誰高尚多少,人類的底色向來一樣。

因為,麻風病人的症狀過於淒厲,且難以醫治,經常眼睜睜的看著病人一天一天爛下去。

所以,這種傳染性並不高的疾病,始終都被當做烈性傳染病。得病的人,也由此得到一種特殊的公民身份,被視為“不潔”和“有罪”的象徵。

20世紀30年代,為了消滅麻風病,國民政府採取了更加“積極”的措施,活埋、活燒,或者集體屠殺……一幕幕人間慘劇,在這片苦難的國度上上演著。

1923年,大涼山的彝族村落把數十名麻風病人縫在牛皮中,活活悶死。

1935年,陳濟棠以請客吃飯為由,召集了300多為麻風病人,一次性全部活埋。

1956年之後,我們對待這群得病的無辜之人,採取了相對更加人道的方式——“隔離”。但也僅僅是相對更加人道而已。

截至1960年,中國已經建立“麻風村”600餘個,隔離麻風病人2萬餘人。

當你看完麻風病人在麻風隔離村裡的生活狀態,就能明白我為什麼在前面說,隔離也只是相對人道而已。

涼山州阿布洛哈村,是第一批建立的麻風村。

我們想要去這個三面環山一面臨河的村子,需要沿著懸崖邊不足一米寬的小路,走上足足六個小時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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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風村建好後,麻風病人或自願,但多數都不自願的被強制隔離在這個懸崖上的村子裡,沒水、沒電、沒有基礎醫療所,每個月只有幾個醫生按時送藥。

麻風村建好之後,規定麻風病人痊癒之後,就能被家人領回到家裡生活。過去五十年,被家人領回去的幾乎沒有,絕大多數的人走進的那天起,一輩子都沒走出過。

個別回去的,迎接他們的是歧視、謾罵和侮辱。然後,他們又從正常的村子裡逃回了麻風村。

一輩子沒出過村,在麻風村裡生活了五十餘年的錢智昌說:“我們是一群無根的人”。

這個已逾古稀的老人,5歲時親眼看著得了麻風病的父親被活生生的燒死。12歲那年,自己得了麻風病,住進了麻風村,一輩子在沒有出去過。

現在的錢智昌,沒有手掌和腳掌,兩條胳膊像兩根棍子,一條腿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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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人怎樣在這樣的荒蠻大山裡住了五十餘年。

五十年,他趴在荒地上,用嘴播種,用胳膊夾著鋤頭耕耘,就這麼活下來了。

錢智昌說,從第一代的麻風病人被送進村子,就註定了他們的第二代、第三代後人也要被封閉在村子裡。

麻風村裡的人,走過的山路,沒人敢走第二遍,一直要等雨水清洗過後,才敢有人踩上去。

過去幾十年,麻風村裡的三代四代都是文盲,小學二年級已經是村子裡的最高學歷。

哪怕我們已經基本消滅了麻風病,仍然是如此。

麻風村裡的老人,像逆風生長的野草,孤零的被隔離在這世間最窮山惡水之地。他們種著永遠長不大的莊稼,吃著永遠治不好病的藥,忍受著永遠無法彌除的現世割裂,自生自滅。

打破麻風村和平凡人世之間結界的,是一個叫李桓英的普通醫生。

1970年,李桓英拒絕了WHO的5年工作續約,回國孤身前往西雙版納麻風村。

我們說過,麻風病其實並不可怕,95%的人都能對麻風桿菌免疫。

只是因為數千年來,我們囿於醫療技術的限制,恐懼的人們無法解釋這些現象。

桑格塔說,任何病只要起因不明、治療無效,就容易被某種隱喻所替代。

千年以來,我們因恐懼把麻風病賦以邪惡的隱喻,殺戮、驅趕麻風病人。

更大的暴行,帶來更大的恐懼和更大的歧視。

李桓英,可能是中國防治麻風病歷史上,零距離接觸麻風病人的第一人。

李桓英說,進入麻風病村的第一天,我就想去擁抱眼前這個病人,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得到過人類的擁抱了。

她帶進麻風村的不僅有擁抱,還有聯合化療的三聯療法

化療初期,病人在服用化療藥物後,開始臉色發紫、發紅。反而,引起更大的恐慌。

李桓英,曾接受過長達數月的隔離審查,還有人懷疑這個來自帝國主義國家的女人,在深山裡搞基因實驗。

她放棄WHO的續約,跑到深山裡來,帶著什麼目的?她為什麼敢接觸麻風病人,她是不是有疫苗,不願意拿出來?

她跑到深山裡,竟然拿著麻風病人做人體實驗……麻風病人太可憐了……

人類面對自己做不到的事,向來擅長用反智主義的偽善,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人心。

我們善於樹立豐碑,更擅長與推倒豐碑。

一年後,早期接受李桓英治療的患者,幾乎全部治癒,且無一人復發。

十五年後,李桓英的短期聯合化療療法,治癒了萬餘例麻風病患者。歷經10年監測,複發率僅0.03%。

2012年,中國承諾將在2020年消除麻風病,成為世界首個承諾國。

李桓英說,醫不諱病是天性,治病救人是天職。

遺憾的是,這位99歲的老人治好了麻風病人,卻沒有治好現世對於麻風病的歧視。

錢智昌,仍然被困頓在懸崖上的阿布洛哈村。阿布洛哈村的孩子出去上學,仍然會被趕回村莊。

治麻風易,治心病難。

一場新冠肺炎,仍然能帶給武漢人一個難以言狀的公民身份,卻忘了他們只是另一個倒黴版的自己。

3

什麼是偉大?

天下找一人,一人救天下。

1955年,江蘇南通市1680人突然癱瘓,466人死亡,患病者多為兒童。

患病兒童一開始是咳嗽和感冒,一夜之間手腳不能動,再然後病毒會破壞脊髓和脊柱神經,導致控制功能失調和發育異常,病毒延腦後,兒童就會直接死亡。

這種病叫脊髓灰質炎,俗稱小兒麻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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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病毒僅靠皮膚接觸就能傳染,南通疫情爆發後迅速蔓延,兩年之後,從南方蔓延到中西部地區,昆明和南寧的爆發率是南通的三倍之高,南寧家家關窗閉門,學校停課。

一個大流行年,中國就有一兩萬兒童患病癱瘓。按照當時的疫情爆發速度,如果得不到控制,未來舉國上下都是拄著柺杖的殘疾兒童和成人。

1955年,在蘇聯學習病毒學的顧方舟學成歸國。兩年後,開始進行脊髓灰質炎的研究。

50年代,世界上應對機會病毒只有兩種疫苗。

一種是美國Jonas Edward Salk研發的滅活疫苗,安全但是奇貴;

另一種是美蘇聯合研發的活疫苗,副作用不明確,可能有兒童會因為注射活疫苗而感染脊灰病毒。

當時的中國正處於脊灰的高爆發期,而且國力貧弱,滅活疫苗顯然無法普及。顧方舟頂著巨大壓力,選擇減活疫苗的研發。也正因為此,顧方舟在後期滅活疫苗出現極個別感染病例時,被構陷、被詆譭。

多數人從未有過出頭的勇氣,但從不缺乏馬後炮似的評判本領。

這句話在無數次人類面對重大選擇時,總能露出陰損損的影子。

這些陰損的評論家們所不知道的是——

脊灰滅活疫苗的人體實驗第一針,是顧方舟打給了自己的兒子。

1959年,為了做活疫苗的猴子實驗,在昆明的山洞裡創立了研究所和實驗室。他帶著7個工作人員,親手建起來了整個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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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底,新中國第一批減活疫苗在昆明研究所誕生。

顧方舟冒著癱瘓的風險,喝下了中國第一瓶脊灰減活疫苗。因為脊灰多發病於7歲以下的兒童,為了在兒童身上進行臨床試驗,顧方舟把脊灰減活疫苗餵給了自己不足1歲的孩子……

為了擴大實驗成果,7名研究人員的孩子陸續吃下了中國第一批脊灰減活疫苗,成為第一批的人體實驗者。

大抵是因為神農嘗百草的樸素醫者文化,早已根植在中國醫學人的骨血裡。這批早期的中國醫學研究者們,總能幹出這種以身犯險的硬核之舉。

除了顧方舟之外——

青蒿素的第一例人體實驗,被青蒿素的發現者屠呦呦女士用於自己身上;

“衣原體之父”湯飛凡先生把沙眼病毒滴入自己眼睛,從自己被感染的眼睛上提取到衣原體病毒;

50年代,為了研究鼠疫的傳播規律,內蒙古鼠疫防治所包括劉紀在內的十餘名科研工作者,主動讓可能帶有病菌的跳蚤叮咬;

80年代,為了青蒿素的臨床試驗,雲南寄生蟲病防治所包括李興亮在內的數十名科研醫護人員,主動感染瘧疾……

這些人用血肉之軀,築起了新中國的第一道防疫長城。

正如基辛格所說,中國總是被最勇敢的少數人保護的很好。

脊灰疫苗的一期人體實驗,在顧方舟及其同事們的孩子上全部獲得成功。二期實驗擴展到2000人,三期試驗擴展到450萬人,均全部成功。

1960年,中國脊灰疫苗研製成功。

因為早期的疫苗都是液體,必須冷凍保存,當時的中國偏遠地區幾乎沒有冰箱,疫苗的運輸和保存成了最大的問題。

顧方舟創造性的將脊灰疫苗融入糖丸中。

對,也就是我們小時候每個人都吃過的糖丸。

自1964年脊灰糖丸疫苗推廣以來,中國脊灰髮病率下降將近100倍,10萬中國兒童免於致殘。

2000年,顧方舟代表中國在WHO簽下名字,宣告中國消滅脊髓灰質炎。

顧方舟說,他這一輩子只幹了這一件事情。

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

天下找一人,一人救天下。

國士無雙,顧方舟。

4

過去百年,中國這片從苦難裡走來的大地上,曾爆發過無數次的疫情。

從鼠疫、到血吸蟲病、天花、麻風病、瘧疾,再到近現代的脊灰、流腦、SARS,再到今天的新冠肺炎……

有天災,亦有人禍。

我原本想把這些傳染病寫個遍,沒想到才寫了四種,就已經六千餘字。

百年中國抗疫史,茫茫長河無所書。

縱觀我們抗擊傳染病的百年曆史,我們會發現——

這場百年戰爭中,我們偶爾消滅它們,但絕大多數時候是它們放過了我們。

目前,我們基本消滅的傳染病,比如鼠疫、瘧疾、血吸蟲病……大都是病菌或者寄生蟲。甚至為了消滅這些病菌,我們亦耗費了漫長的時間。

1955年,我們提出了消滅血吸蟲病的目標,但直至現在仍未徹底消滅;中國人基本控制或消滅鼠疫,耗費了將近110年的時間。

絕大多數的病毒,我們都無法消滅,比如SARS、HIV、埃博拉、H1N1……,有時候是它們放過了我們,有時候是我們和它們並存共生。

面對這些病毒,我們的手段並不多,爆發時只能依靠“隔離”。

SARS並沒有被我們消滅,而是因為嚴格的隔離措施而消失的。

這次的新冠病毒,同樣是“只要隔離做得好,就能解決99%的問題”。

縱觀我們抗擊傳染病的百年曆史,我們會發現——

諸多疫情都根源於:人類對動物領域的侵佔,對環境無止境的破壞,對自然的不敬畏。

埃博拉病毒,來自於猴子;

鼠疫病毒,來自於捕殺旱獺;

歐洲人把麻風傳給了犰狳,400年後犰狳把麻風又還給了人類;

03年的SARS,來自於蝙蝠;

16年之後,蝙蝠再一次把冠狀病毒還給人類…

我們永遠學不會和自然共處,學不會和野生動物保持距離,同樣的錯誤永無止境的反覆出現。人類四處征服,還得無數動植物滅絕。

大自然,顯然不會青睞這樣的人類。

或許,病毒就是一種來自自然的報復機制。

縱觀我們抗擊傳染病的百年曆史,我們會發現——

既要相信人民戰爭的力量,又要對科學保持敬畏,向科研和醫護工作者的躬身入局表達應有的尊重和敬意。

正如袁鴻昌教授所說,流行病的防治向來都是兩個戰場。

一個戰場屬於高效動員的人民戰爭;另一個戰場屬於科研醫護工作者的躬身入局。隔離靠的是人民戰爭,防治靠的是科研醫護工作者的躬身犧牲。

人類總是對未知的事情充滿恐慌和畏懼,並對從天而降的救世英雄充滿希望。一旦英雄拯救世界出現困難,我們就推到豐碑,懷疑未知,並快速倒向反智主義的浪潮中。

從1910年哈爾濱大街上的伍連德博士被辱罵,到1970年的李桓英醫生被攻訐,再到八九十年代的顧方舟教授被構陷……

反智主義的陰影,時常在無知無畏的質疑中若隱若現。

當時代的塵埃落下時,我們應當向這些頂著巨大壓力和質疑前行的勇士和更多的無名氏們,致以敬意,並說一聲抱歉。

是他們,一肩擔道,一肩擔義,扛著疫情中的恐慌民眾,砥礪前行。而不是,那些躲在屏幕之後的質疑者們。

說話永遠不會犯錯,只有幹事才會。

縱觀我們抗擊傳染病的百年曆史,我們會發現——

要對這個世界保持樂觀,並保有善意。

雖然我們無法完全戰勝並消滅絕大多數病毒,但在抗擊傳染病的歷史中,人類整體是佔優勢的,畢竟傷亡越來越少,不再出現類似鼠疫和天花這種動輒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人的死亡。

我們不必過度恐慌,更不必用那種看似高高在上的語氣說一句“我不那麼樂觀”,以顯示自己的無所不知。

我們還應該保有善意,不要讓無辜且倒黴的患病者,因為歧視而徒增一種更為麻煩的身份。

類似麻風病村的這種存在,既然已經成為歷史,就讓它消弭在歷史的長河中,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再有新的麻風病村出現。

我們只需要記住曾有那麼一群病人,因為我們的歧視而與世隔絕。

這是人類的災難,也是我們的災難。

我們和傳染病的戰爭從未結束。

但是,關山雖難越,我輩屢屢越。

這篇文章,我寫了三天,查閱了無數資料,越寫越悲涼。

新冠病毒從爆發以來的歷歷事件,都能在過去的百年曆史中找到影子。諸如,對疫情的瞞報,與野生動物的相處,對無辜者的歧視,反智主義的浪潮……

難道,人類真的如此健忘?難道,人類真的無法從歷史中吸取教訓?

我希望大家能記住這一切。我希望我們所經歷的一切苦難都能被銘記,我希望那些拯救我們於苦難之中的勇士和平凡人更能被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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