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新社丨趙穎欣
我們都在經歷一段難忘的歷史。一場從武漢爆發，影響全國波及全球的疫情切切實實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一個停擺的千萬級城市正在經歷著各種治理問題的高壓考驗。中國法律服務行業的領頭方陣，中國律師的捐款捐物速度和數量前所未有，並且身體力行地踐行公益，不斷“逆行”。但是，法律人的公益價值不止於此，如何用專業成就更好的公益和治理，是更值得深遠關注的課題。
律新社已推出“抗擊疫情特別報道”專題，關注中國法律人在這個歷史性事件中值得銘記的足跡和思考。歡迎大家投稿
（[email protected]），提供話題線索，共同記錄這一溫情時刻。
今天一早（2月12日），上海市金石律師事務所馬曉旻律師便風風火火地出門了。匆忙中，他在電話那頭激動地告訴律新社：“明天起正式復產啦！今天試運行，我得去口罩生產線看看！”
這條生產線是一家瀕臨破產企業的資產之一。春節前，這家企業的35萬隻口罩因為剩餘有效期只剩幾個月，差點進入報廢銷燬清單，但是因為破產管理人馬曉旻律師的“一念之間”，這批口罩被挖出來，並迅速被處置進入社會參加防疫，而這條口罩生產線也嘗試恢復生產。雖然不知道這條口罩生產線是否能拯救這家企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條口罩生產線已經可以幫助更多人度過防疫期。
作為一名破產管理人能通過專業促成多贏的好事，馬曉旻律師也覺得很自豪。“債權人、債務人和社會防控‘三贏’是我們的追求。”馬曉旻律師如是說，共贏背後，是破產管理人、法院與債務人的三方協作、密切配合。
律新社注意到，疫情下，企業危機頻生，破產管理人或許會有更多的發揮空間？如何引導問題企業正視破產重整事務？優化營商環境大背景下，破產管理人協會，面對萬億級破產法律服務市場新藍海，他們將如何進一步規範市場有序推進？“35萬隻口罩”或許提供了一個積極參考。
緊急處置
72小時“生死時速”
2019年8月，銀京醫療科技（上海）股份有限公司因不能償還到期債務，被債權人申請破產清算，法院裁定受理後於9月底指定管理人上海市金石律師事務所開展破產清算的各項工作，由馬曉旻律師擔任管理人負責人。2019年10月國慶假期一過，馬曉旻律師和團隊啟動工作，一切如常。
2020年1月20日晚，馬曉旻律師看到一則新聞，央視主持人白巖松連線採訪鍾南山院士，鍾南山明確表示：新冠肺炎存在人傳人的現象。新春前的氣氛有一些不祥之兆。
“口罩會成為緊缺物資！”馬曉旻律師立刻敏感起來。新聞中的“醫療物資”和他手頭處置的銀京醫療科技的物資似乎有一些聯繫。債務人上億元的待處置資產中好像有“醫用口罩”名單，這些口罩能否派上用場？
次日早上九點，他給助手下達了一個特殊指令：“我記得債務人的待處置資產中有醫用口罩，能不能再去現場核查下？”
1月21日晚，經過團隊嚴謹地核查，排除已過期產品，共清點出可供市場銷售的醫用一次性口罩35萬餘隻。
“按照規定，債務人的資產一般不能提前單獨處置，需要經過一系列評估、拍賣等複雜程序”，馬曉旻律師介紹，“但情況特殊，我們破產管理人團隊立刻著手製定緊急處置方案，並同步與法院破產法庭展開溝通。”
上海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破產法庭接報後立即與管理人進行了商討，確定了緊急處置既要縮短變價時間，又要注意程序依法公開、公正的原則。 考慮到35萬餘隻口罩緊急處置應屬債務人重大財產處分行為，會直接影響到債權人清償利益，法院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適用若干問題的規定（三）》的相關規定，要求管理人專門徵詢債權人意見。（✦ 點贊！高效處置35萬隻破產企業口罩支援抗疫！上海三中院為口罩開通“綠色通道”）
1月22日上午，在法院的支持下，馬曉旻團隊連夜制定的“口罩資產緊急處置方案”通過電子郵件、電話、微信等方式送達給70名有表決權的債權人及其他債權人。
“我們在第一次債權人會議中，就通過了可以使用‘非現場表決’方式進行表決的方案”，馬曉旻律師介紹，“所以，這次緊急表決才能在一天內高效完成”。最終，在法院指定時間內，沒有債權人對這一方案提出異議。
方案定了，如何處置也要慎重。“非常時期，既要避免出現哄抬物價，又要注意保護債權人利益。”馬曉旻團隊就此專門與市場監管部門進行溝通，邀請監管人員上門勘驗並給予具體指導。
1月23日晚7點，通過多渠道發佈信息和多輪市場競價，35萬餘隻醫用口罩最終趕在春節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依法緊急處置完畢，且變賣價格也在合理市場價幅度內。 此時距離馬曉旻律師發出訊號、帶領團隊做出反應，才剛過不到72小時。
最近，上海市破產管理人協會發出通知，對包括上海市金石律師事務所在內的在疫情防控中表現突出的會員單位進行表揚。
馬曉旻律師的工作還未結束。隨著疫情嚴重，國內外口罩“一罩難求”，如何盤活企業生產線，既是幫助企業處理債務，也是幫助社會籌措緊缺物資，成為他推動的新任務。通過聯絡多方合作支持，這條“歇菜”的口罩生產線將於明日正式復產，對馬曉旻律師來說，是更大的欣慰。
非常時期
破產管理人的應對與思考
處理這樣一樁資產上億的破產案件並從中發現蛛絲馬跡觸發解決方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曉旻
上海市金石律師事務所
高級權益合夥人
馬曉旻律師對律新社表示，破產管理人需要具備多方面的綜合素養，律師懂法律專業天然有優勢，這項業務近兩年越來越受重視。從事破產管理工作的專業人士也越來越多，各地也相繼成立破產管理人協會，推動對企業的服務。此次疫情，對企業而言，也是難關，或許會出現破產業務的需求量增多，這都需要更好的準備和應對。
律新社注意到，上海破產管理人協會也在積極推動會員單位做好“雙重”防疫工作。2020年1月31日，上海市破產人管理協會發出倡議，號召全體會員單位積極響應中央和地方各項防疫工作要求，切實依法履行好破產管理人職責，為疫情防控工作貢獻專業力量。
會員單位紛紛響應，上海市協力律師事務所發現債務人所屬園區企業、人員眾多但管理混亂，在商請法院同意後委託物業公司開展嚴格防控管理並墊付物業費；君合律師事務所上海分所積極與法院溝通，撰寫了防控期間對破產企業採取緊急舉措相關論文。在會員單位的積極參與下，上海市破產人管理協會通過充分調研，已向上海市高院遞交了第一批14條關於疫情防控期間破產案件的工作建議。
日前，根據上海防控工作要求，上海市破產人管理協會又發出《上海地區破產案件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勢下召開遠程無紙化債權人會議和進行書面債權申報的倡議》和《關於召開遠程無紙化債權人會議的工作建議方案（試行）》，指導各會員單位更好落實防控要求，確保防控到位、工作不斷。
“據不完全統計，協會的會員單位正在辦理的破產及強制清算案件數量在1300件左右，單個案件債權人數最多的超過1200個”，上海市破產管理人協會會長劉正東介紹，“作為破產管理人，我們既要維護債權人合法權益，也要考慮債務人實際情況。疫情當前，我們更要顧及全市防疫工作大局。”
律新社瞭解到，破產案件不同於普通的訴訟案件，破產案件由於涉及眾多利益主體，因此也屬於群體性案件。一旦進入疫情爆發、自然災害、社會異常現象等非常時期，包括接管債務人的財產及調查清理資產；申報、審核債權；召開現場債權人會議；債務人資產處置等破產案件處理的各環節必然會受到影響。
上海邦信陽中建中匯律師事務所合夥人、上海市破產管理人協會理事夏玲律師在得知本次緊急處置的操作經過後，深受啟發。夏玲律師認為，雖然非常時期並不會經常碰到，但如果要建立起一支成熟、有經驗的管理人團隊，肯定需要有健全、完善的管理和工作制度，當然也應該包括非常時期的應急預案，防患於未然，管理人才能從容應對各種突發狀況，迅速、有效地開展各項工作。
根據破產案件的特點，夏玲律師提出應急預案可以考慮包括這幾方面的內容：
1、明確適用目的和適用範圍。
2、成立若干工作小組，明確分工和職責。
3、信息收集、報送和處理。
4、決策和管理機制。
5、應急保障措施等等。
以“緊急處置35萬餘隻口罩”為例，夏玲律師認為很多細節以及前期工作的快速反饋和協調，也是此次案例能否成功非常重要的因素。管理人在破產案件中並非單打獨鬥，離開了法院的指導和支持，沒有各方利益主體的理解和配合，都不可能順利完成工作。因此，一方面管理人應不斷完善自身的工作方法和提高綜合能力，另一方面她也呼籲社會各界理解和支持管理人的工作。相信在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下，非常時期“沒有一個冬天不能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會員法評】從迅速處置“口罩”應對疫情談破產管理人在非常時期如何盡職有效開展工作 ）
助力優化營商環境
對“危困企業”及時進行“破產拯救”
世界銀行發佈的《全球營商環境報告2020》顯示：中國“執行合同”指標名列全球第五、“辦理破產”指標大幅提升十位；上海在“司法程序質量指數”上排名全球城市第一。
2019年，上海法院推動法治營商環境持續優化。對標世界銀行評估標準，重點抓好與法院工作有關的“執行合同”、“辦理破產”、產權保護等工作。在“辦理破產”方面，設立上海破產法庭，推動成立破產管理人協會，大力推進“執行轉破產”工作。全年共審理破產案件750件，同比上升83.4%，一批“殭屍企業”通過破產途徑依法有序退出市場；依法辦理重大破產重整案件，擔保債權人清償率達100%。
2020年上海兩會期間，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市君悅律師事務所首席合夥人、上海市破產管理人協會會長劉正東律師提交了一份關於對危困企業及時進行“破產拯救”，以助推本市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建議。
他指出，對於符合破產重整條件的“殭屍企業”，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各級相關國有資產管理部門、金融監管部門應積極推動其進入重整程序，由管理人或債務人根據企業破產法的相關規定，應在六個月內（最多再延長三個月）形成破產重整計劃草案。而隨著法院系統為了實現從基本解決執行難往根本解決執行難的轉變，“執轉破”力度將更一步加大，屆時又有一部分陷入債務危機的企業也會不可避免地進入破產程序，而其中部分危困企業完全可以通過破產重整實現企業新生。
如何對“危困企業”及時進行“破產拯救”，助推上海經濟高質量發展，劉正東律師提出了以下五點建議：
一、發揮主流媒體的輿論引導作用，樹立對“依法破產豁免債務”的寬容性認識。
二、借鑑浙江、江蘇等地做法，儘早建立權威性的破產審判府院協調機制。
三、依託法院和有關政府部門等機構的優勢，建立破產重整企業識別機制。
四、適時通過稅務機關行使稅務債權人的合法權利，及時申請企業破產重整防止“危困企業”成為“危險企業”或“殭屍企業”。
五、及時開展破產犯罪打擊力度，力爭杜絕借破產重整惡意“逃廢債”現象。
（✦ 劉正東：對“危困企業”及時進行“破產拯救”，助推上海經濟高質量發展丨聚焦上海兩會律師聲音 ）
人有生老病死，企業作為市場主體，也應有進有出，破產法就是關於企業退出的制度安排。劉正東律師認為，破產法發展初期主要是破產清算制度，現代意義上的破產法又引進了企業挽救制度，即破產重整與和解，特別是重整制度，可以說是挽救企業、使企業得以重生的最有力的制度保障。
本次疫情過後，或將有一批中小微企業面臨一定的困境，這也對破產管理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提前做好準備，進一步引導相關企業正視破產重整事務，合法有序解決問題，尋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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