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洛杉磯時間2月9日,第92屆奧斯卡頒獎典禮落幕。


韓國導演奉俊昊和他的《寄生蟲》,成了本屆奧斯卡最大贏家,一舉斬獲最佳影片、最佳國際電影、最佳導演和最佳原創劇本四大獎項。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這是韓國電影首次獲得奧斯卡。


《寄生蟲》也成為了奧斯卡歷史上首部獲得最佳電影獎的非英語片。


關注社會政治、關注階層、關注種族……已經成為奧斯卡心照不宣的“擇偶標準”。


而這部成為韓國之光的《寄生蟲》,幾乎就是為奧斯卡而生的,是一部赤裸裸的“韓國摺疊”。


大部分情況下,貧富差距無論有多對立,兩極的人類只是靜默的對立,只是平行世界互不侵犯的仇視。


就像是導演奉俊昊曾在採訪裡說:“雖然生活在一個國家和城市,但富人和窮人可能都沒機會相遇”。


而《寄生蟲》偏讓這兩撥人相遇了。


一座豪宅,暫時讓渡給窮人做一次豪宅主人的白日夢。


夢醒的時候,富人彬彬有禮的教養下再藏不住骨子裡的傲慢,窮人蟑螂一樣見不得光的小日子也不再過得理所當然。


01 底層困境:

耍盡聰明找到一份好工作,也擺脫不了一輩子的窮命


韓國底層窮人到底在過著一種怎樣的生活?


一家四口,半地下室的窗外,常年飄逸著醉漢留下的尿騷味;

電話停機、上網靠舉著手機到處找信號去蹭;


全家人集體失業,主要收入來源是靠折披薩盒子的兼職為生;


一個衛生間的標誌是高出地面兩三個臺階的馬桶,彎腰上去再彎腰下來;


不肯關窗,特意邀請大街上臭烘烘的消毒劑灑到房間裡來順道殺一殺蟲子——因為家裡的蟲子太多了,就當免費殺蟲大掃除了。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宋康昊飾演的爸爸金基澤剛才在就著水啃幹吐司的時候,就順手彈走了一個。


電影開頭就是這扇窗子的視角,牆角一袋又一袋的生活垃圾,與你眼睛齊平的水平線上,奔跑著卷著塵土的車軲轆,一家人的襪子吊在這扇窗戶旁轉來轉去。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這個視角看出去,不像是人類的視角,更像是一隻蟑螂的視角。


人類的視角,我們總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窗外是綠樹成蔭的庭院,戶外桌椅上灑下午後懶散的陽光。


而這樣的一幕,兒子金基宇就在自己的家教課僱主的家裡看到了。


他還領略過抱著狗的貴婦女主人,頭腦簡單容易上鉤的傲慢。


女主人要的高級別老師,不是指成績上能讓孩子實現飛躍的,而是切實能震住孩子,能在某種力量與精神層面讓孩子完全五體投地的“名師”。


螻蟻底層的市井聰明,足以讓基宇對付起這種腦中空無一物還要力求彰顯格調的上流人士來,遊刃有餘。


所以,他很懂得在女主人的公開監視下,對她女兒多慧展開心理攻勢這一套。


更能在女主人說起自己給小兒子多頌找了N多美術老師都無一例外得撐不過一個月時,第一時間敲定妹妹基婷作為人選,並迅速通過學生多慧口中形容的弟弟故意表現出的藝術癲狂與突然抬頭仰望天空幾分鐘的特徵,來幫助妹妹制定一套可以降服小屁孩的更高段位方法。


基宇的聰明與反應速度,不止於此。


他還會通過學生多慧對於基婷身份的懷疑,與一句嘟起嘴來的反問“傑西卡是你女朋友吧”,就能迅速斷定多慧對他有意思,並在多慧抓住他手的一瞬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抓住機會,親了下去。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幾乎沒有一秒的猶豫。


光速打臉了好朋友對自己的託付和信任。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而且,這家有錢人,真如好朋友交代的那樣,“非常單純”。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不光是女主人,全家都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我何不趁機拿捏住多慧的心,說不定還可以成為富人家的女婿呢。


基宇一家人,都是求生技能滿分的“聰明人”,多慧全家,都是沒被社會毒打過思慮單純活該被騙的“蠢貨”。


可社會階層不會因為你全家都具備小聰明就天降大別墅,也不會因為富人計較的少就停止讓他們越來越富的步伐。


窮人這輩子想進別墅坐一坐,可能最合法的方式就是為別墅的主人工作了。


於是,這一家子的貪婪,從兒子見識過別墅外的風景後,就再也剎不住了。


他們要想盡辦法把這個別墅中的司機、女僕這些難得的肥缺一舉弄到手,他們要讓別墅的男主人樸社長給基宇全家人發工資。


為此,他們不惜擠兌同階層的另一群人。


只是因為互不相識,就認定我家人的生計比你的生計更重要。


基婷故意往原僱傭司機車裡丟下自己的內褲,讓男主人樸社長在坐車時不經意發現,並引導他往司機帶女人在自己車裡做出車震這種骯髒的事情來,以讓其丟掉工作,把這坑,留給正在奔馳4S店裡熟悉駕駛高檔車輛的爸爸。


通過多慧從不允許吃水蜜桃的消息,瞭解到前管家水蜜桃過敏的核心信息,並找準時機通過故意在管家身邊撒水蜜桃毛的方法,讓其狂咳不止,並誣陷其是肺結核,讓女主人忌憚,而為母親忠淑拿下了最後一個“工作空缺”。


如此齊心協力、機智聰慧的一家人,卻擺脫不了底層窮人的命運。


他們趁著主人全家出門露營,像分食麵包屑的昆蟲一樣,迅速奔走相告聚集在客廳裡。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躺在燈光下的沙發上,躺在夜空下的草坪上,四仰八叉,把酒交歡,暢想自己成為這家人的親家,鄙夷這家人都很好騙,大言不慚地說這就是他們自己溫馨的家,甚至調侃說,萬一樸社長一來,丈夫金司機會像蟑螂一樣躲起來。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戲劇化的是,門鈴響起的一瞬間。


他們真得如自己調侃那般,迅速四散而開,趴在見不得光的角落裡,又做回了蟑螂。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窮人用盡全力為全家老小找到了工作,還以為從此過上截然不同的一生。


等大夢初醒,才知道這偷來的上流人生,原來還是要還的。


等燈光一亮,午夜的鐘聲一響,原來蟑螂還是要滾回到溼漉漉的陰暗角落裡去。


02 “味道”的囚徒:

你洗得掉衣服上的汗臭味,卻洗不掉骨子裡的窮酸味


在草坪聚會上,金司機為何要突然臨時起意捅死樸社長?


何至於此?


很多人在這個劇情突然發生的時候,會有一種蒙圈的疑惑。


樸社長是有些冷漠,也是有一些精緻的利己主義行為在裡頭,但這都是人性裡最基本的。


這樣一個勤勞養家,呵護妻子,關愛孩子,出手大方,連勸退家僕都要講求委婉優雅不揭人“傷疤”的男人,沒有大奸大惡,沒有言語過激,為什麼金司機要一刀捅死他?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因為氣味。


只是因為,他向妻子私底下講過,金司機身上有著一種奇怪的氣味。


在那個“蟑螂”狂歡派對戛然而止的夜晚,多頌不敢住在屋子裡,堅持去庭院裡露營,為了保障多頌的安全,樸社長提議,跟妻子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因為從客廳的落地窗望出去,剛好可以看到帳篷裡的兒子。


只是,在客廳大茶几的底下,趴著幾隻躲在陰暗處的三隻“蟑螂”——基宇、基婷、金司機。


於是,夫妻之間私底下不經意的聊天,就被金司機聽到了。


樸社長抽了抽鼻子,說自己似乎聞到了金司機的味道。


這是樸社長第一次跟妻子提起這種味道,妻子嗅了嗅,這個時候的她,說,沒聞到。


丈夫告訴她,這是一種葡萄乾放久了的味道。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確切點說,是買不起私家車只能每天擠地鐵的底層窮人特有的味道。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所以,這種味道,並不是某種具體的氣味。


而是上層人士骨子的傲慢與鄙夷,讓他聞到了下層人身上的某種“窮酸味”。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所以,妻子在他解釋之前是聞不到的。


但當她被老公暗示了這一點之後,她的嗅覺就不再“客觀”了。


兒子的快閃生日會上,她安排金司機拉著自己去採購東西。


回來的路上,她給自己請的賓客打電話,寒暄過程中,她也“聞”到了這種特殊的味道。


於是用手擋著鼻孔,皺了皺眉毛,但這種味道似乎越來越濃烈,以至於她趕緊打開了車窗,好讓這種“窮酸味”趕緊散出去。


金司機察覺到後,下意識到側過身子,聞了聞自己的衣領。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於是他慢慢回過神來,目視前方的時候,他似乎隱約明白了,樸社長提到的味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了。


金司機從一開始,就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自己可以跟僱主樸社長平等對話。


他向樸社長介紹自己從前的工作時,得意地表示,自己這個工作,是一種“陪伴”。


還會在樸社長吐槽自己太太不會做家務的時候,主動“安慰”對方,但您還是很愛她,對吧?


還好他適可而止沒再追問,才保住了樸社長認為一個下等人該有的分寸與邊界。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樸社長所介意的邊界,是下等人永遠不能僭越主子私事的階級意識,是一個工具就幹好工具本身的分內之事的冷漠本質,是永遠拒絕跟窮人平等對話隨意交心的傲慢。


但金司機,還是忍不住躍躍欲試。


他內心的自卑,總是不自覺地要通過某種平等對話的方式,去拉平。


在多頌的快閃生日會被以加班的形式邀請到現場幫忙的時候,他誤以為參與了樸社長家的“私人活動”,就可以以朋友的身份跟他對話: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您也很努力呢。


也是,畢竟您愛她。


看似是兩句普普通通的閒聊天。


實際上,剛好碰觸了樸社長最忌諱的界限。


員工反過來評價老闆很努力?你有什麼資格?


我愛不愛我老婆這是我的私事,輪得著你一個家僕在這說三道四?


樸社長當即不悅,再次跟金司機明確道:


金司機,反正今天就算加班,你就當作是工作好嗎?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什麼意思?


今天雖然是週末,但我付你加班工資了,一個家僕,一個工具,領了工資就把事兒辦好,別在這評頭論足、多嘴多舌地做出不符合你身份的事情來。


至此,樸社長明確劃清了自己與金司機之間的階層。


而且這個階層,永遠不可逾越。


不要以為你洗掉了衣服上的汗臭味,我就聞不出你身上的窮酸味兒。


不要幻想,你成為我的家僕,就誤以為成了我的家人。


當樸社長捏住鼻子忍著噁心從前管家老公的屍體下翻出鑰匙,準備送兒子去醫院的時候。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金司機給出了他的死亡凝視。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因為,這個時候他十分確定了一件事就是,他和地上這具滿身是血還不忘向樸社長致敬的諂媚屍體,才是一路人。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而他們,無論進出這個家多少次,為這個家的主子做過什麼,都只是主子眼中,永遠散發著窮酸味的蟑螂。


這對底層窮人來說,是最暗無天日的惡意。


底層窮人恨極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惡意,但卻無法找到改變的辦法,只能拔刀相向,砍了下去。


本可黯然苟且,但偏偏有人揪住他的耳朵提醒他,你不配。


尊嚴被捏碎的時候,人類便容易殺戮。


這種揮之不去的味道,收下了終生囚徒。


03 粘人的石頭:

不甘的貪婪,會驅使人喪心病狂地向下爭奪


敏赫給基宇家送來了一塊奇石作為禮物的時候,告訴他們,這預示著好運。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而自從這塊石頭進門後,全家人的命運似乎都開始轉好。


大雨淹進地下室的那天夜裡,他們剛完成了在主人別墅裡狂歡完畢的瘋狂逃竄。


一場大雨帶給別墅區富人的,只是露營泡湯,“但可以開派對”。


而帶給地下室窮人的,是整個家都泡在骯髒的泔水裡,馬桶像發神經一樣噴張著令人絕望的黑水,全家人無處安身,所有窮人都溼漉漉地一起擠到體育館的地板上睡覺。


富人的聚會,是衣帽間悠然自得的小曲和鏡子前換完一套又一套。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窮人的狂歡,是街頭大喇叭下的優惠大酬賓倒計時與蓄勢待發的哄搶。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富人之上,還有更富的人,他們正在草坪上狂歡。


窮人之下,還有更窮的人,他們主動把自己囚禁在地下室,四年沒見過陽光,每天還在開開心心張著嘴巴等著主人的施捨。


基宇站在多慧的房間,望著窗外草坪上奔跑著的富人,想著腳底下比他更窮的窮人。


突然失神地問多慧:“我適合嗎?”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在他眼裡,這些人接到一個朋友的聚餐電話,隨隨便便就可以衣著得體地提著禮物融入到富人的狂歡中去,而他為了能答應多慧的邀請,他需要想盡辦法處理乾淨身上的又溼又髒的衣服,才能勉強體面地站在這裡,與多慧親吻。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他不確定,這樣的奮力迎合,還能幫他走多遠。


但他渴望自己永遠適合這裡。


所以,他搬起來那塊給他全家帶來“幸運”的奇石,去結束那幾個威脅到他全家永遠寄生在這個上流家庭的隱患。


嘗過浮華的甜頭,便容易生出不甘於此的貪婪。


不是我想帶著這塊石頭,是這塊石頭死死地粘著我。


《寄生蟲》:借你短暫的豪宅夢,借你沾滿血腥的清醒


是貪婪的念頭,扼住了他的意識。


底層的尊嚴,驅使人類向上仇視。


底層的貪婪,驅使人類向下爭奪。


如果貧窮沒碰觸過富有,它會一直心安理得地待在自己的軌道上。


但是,一旦窮人在豪宅裡偷過一夜美夢,若不能及時緩過神來接受自己有可能一輩子都過不上這種日子的殘酷現實,那他的手,就可能開始變得血腥。


而這樣的心理褶皺,他們卻恰恰在指望金錢來熨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