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公民性”對戰勝瘟疫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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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冬天給我們每個人上了重要的一課:疾病從來不只是科學的問題。認識疾病,認識疾病背後的醫學、社會、人,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也只有建立起這樣的認知,管理自己與疾病的關係,才能獲得健康的自由。

牛津大學醫學史博士吳易叡在香港大學教授多年的《人文疾病課》剛剛在看理想上線。在這門課裡,他從醫學、歷史、社會、政治、生物的角度,講述我們應該如何與疾病共處。

下文是這門課的第一節課:為什麼“公民性”對戰勝瘟疫至關重要。課程由Matters團隊製作,推薦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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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公民性”对战胜瘟疫至关重要

新型冠狀病毒從2019年12月爆發至今,疫情還未到達拐點,全世界都開始鬧“口罩荒”。一連好幾天,包含香港、臺灣、新加坡都有人發放消息說,衛生紙等民生物資就要短缺了,造成大批民眾瘋狂搶購。“恐慌”的感染力和流竄速度,幾乎比病毒還要強大和迅速。

人類並不乏對抗傳染病疫情的歷史,但為什麼面對這次的新冠病毒,我們還是手足無措?

除了對這個新的病原體我們知之甚少以外,和這隻病毒交纏互動的,是一個正在快速變動的社會,而我們對這個社會,仍然一知半解。

不完善的“都市化”成為瘟疫爆發的溫床

为什么“公民性”对战胜瘟疫至关重要

黑死病蔓延時的“鳥嘴醫生”

大規模的疫情,為何在人類歷史上不斷地發生?

首先,人類旅行的範圍變大了,能夠去到更遠、人跡更罕至的地方。第二,人的生活方式變了,從現代早期開始,不同程度的都市化,讓人的居住環境便得擁擠。

伴隨著居住條件複雜化的,便是人與人更頻繁的往來,還有更親密的距離。這三個因素是造成近現代大規模傳染病爆發的主要原因。

舉例而言,歷史學家普遍相信14世紀的黑死病,是由中國雲南,經過絲綢之路傳入歐洲的。人們在絲綢之路上共享某些基礎建設,幣值交換、貨物流通都非常方便。但這個經濟共同體也不幸同時打造了細菌的共同市場,而成為疾病的共同體。

在中國,這些黑死病的細菌並沒有造成大規模的疫情。而當時的歐洲正在經歷都市化,而都市化之後,居住的環境順勢成為細菌的溫床。

但都市化本身並不一定是罪魁禍首。一個常被忽略的概念是發展的“不平等”:

都市要是規劃完善,有穢物清運的機制,淨水和汙染水源分開,就不容易受到疾病的侵襲。相反,許多傳染病爆發的地點,是龍蛇雜處的貧民窟,以及人流難以管理的移動人口集散地。

殖民加速了傳染病疫情的擴散

新冠病毒在武漢爆發之後,很快傳入了世界各地,成為全球衛生的議題。“全球衛生”(global health)在全球治理上算是一個新穎的詞彙,但它卻有很長的歷史根源。

在人類遷徙的過程當中,經常發現自己在航程中得病或死亡的概率非常高。比如歐洲人航行到新世界,和當地人或他們不熟悉的物種相互接觸後,便產生了疾病。一四九二年哥倫布從新大陸把梅毒帶回了歐洲,便是最經典的例子。

這些病原體在他們遠航目的地,其實是沒有發生疫情的,那是因為他們接觸的對象原本就是病原體的自然宿主,宿主和病原體是和平相處的。但他們卻往往在返航的船上,或是回到自己的出發地之後,開始一一病倒。

18世紀當英國成為海上霸權的時候,他們也同時發現自己身體非常脆弱,容易患上結核病、肺炎、麻疹、流行性感冒或是天花。除了在船上配備醫療團隊,他們開始知道要喝乾淨的水,進行飲食調控,設計規律的生活作息。

在許多殖民地,許多帶有帝國主義色彩的醫學知識也應運而生。比如英國人居住在中國通商口岸各地,會選擇高海拔的地方居住,因為他們相信這是讓他們身體不致變質,神經不致衰弱的做法。他們對當地的食材充滿戒心,對烹調方式也斤斤計較。他們甚至相信要用英國學校裡的體能教育訓練自己的下一代,比如組織划艇隊,好讓他們的孩子百毒不侵。

然而殖民地的開發,卻也加速傳染病疫情的擴散,這是殖民者始料未及的。1842年英軍才剛從香港上岸,便觀察到了當地難以控制的熱病。

那時的細菌學不發達,人們只能以水土不服來理解,等著疫情自動消失。但1894年,香港已經是一個非常具有規模的人貨聚集地。1894年爆發的腺鼠疫(bubonic plague),一般也被認為由雲南傳出,經過廣東,然後此地擴散開來。

香港爆發鼠疫之後,很快地再度向外蔓延,造成了全球第三次鼠疫的大規模感染。它爆發的地點,正是港英政府規劃給華人居住的太平山區。

此地人口密集,一間屋子裡經常可以住三到四個家庭。而且人畜共生,穢物與食物同存,也沒有清潔的水源。

为什么“公民性”对战胜瘟疫至关重要

香港1894年鼠疫時期,疫情爆發區域的防疫工作

當時的細菌學說已經相對成熟,因此衍伸出了許多科學上和公共衛生的對應作法,到今天還是深深影響著當地人。

首先,香港華人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公園。這是港英政府清拆太平山區華人屋宇所換得的。現時綠意盎然的卜公花園,在法律上已經永久不可作為住宅用途。

第二,疫情促成了不同細菌學者到香港來進行科研競爭,其中有包含科霍(Robert Koch)學派,德日系的北里柴三郎,還有巴斯德(Louis Pasteur)學派,屬法國、越南系的亞歷山大耶爾森(Alexandre Yersin),最後是由耶爾森從屍體裡的淋巴腺分離出病菌。

第三,便是西醫從此在香港獲得主導地位。事實上在抗生素尚未合成之前,中西醫對於細菌引起的傳染病治療效果其實差不了多少。但地方危機,永遠是帝國主義工具的擁有者,見縫插針的難得關頭。港英政府處心積慮地想要對華人的東華醫院進行改革,讓它變成一個西醫的醫院,這時終於逮到了機會。

隔離和檢疫是應對疫情的重要方式

为什么“公民性”对战胜瘟疫至关重要

鼠疫期間,用新建的玻璃廠隔離病患

香港鼠疫爆發時,還有兩種公共衛生的實作方式:隔離和檢疫。它們衍伸出的社會議題到今天依然歷久不衰。

100多年前,港英政府的衛生警察會上門把屍體搬走,或是把發燒的病人強行帶到醫院隔離。在香港西環的外港還有一艘壯觀的醫院船,叫做海之家(Hygieia)。當時華人不信任殖民政府,坊間充斥著流言,說被帶到船上的人就會被英國人抓去做人體實驗,或者是眼睛會被挖出來,當成做相機的鏡頭等等。

這種強制的做法就算放到現在,還是會讓人心生抗拒。

檢疫的歷史其實和隔離差不多。中世紀黑死病肆虐歐洲,停泊在威尼斯港外的船舶都必須檢疫四十天後,船員才可下船。而國際間的檢疫標準則是到了十九世紀中葉才開始制定。

1834年法國提議舉辦國際會議,之後遭受重重阻力,一直到1851年才召開了第一次會議。當時世界各國想要通過檢疫方法,防止海運傳播疾病,但屢屢提出反對的卻都是有龐大利益的航海貿易國,像是和印度往來頻繁的英國。

帝國主義作祟,歐洲列強總認為疾病的來源在神秘的東方。二十世紀初,這些國際會議的討論總是圍繞著如何防範東亞的鼠疫。一直以來,他們也害怕伊斯蘭教徒透過年度的麥加朝聖傳染霍亂。

一直到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些會議才透過世界衛生組織的成立而常態化、制度化。在聯合國周邊組織的架構中,每個現代國家擔任一個會員,地位平等。當然也有些權力大小的問題,但這就另當別論了。

大規模疫情之下,什麼才叫“善治”?

說到底,碰到大規模疫情爆發的時候,人應該怎麼自處?

隔離會帶來恐慌,檢疫會帶來歧視,其實是人之常情。

事實上,抗疫就好像打總體戰一樣,在全民皆兵的概念下,似乎服從才是上策。因為平常我們掛在嘴邊的,當代醫療裡面說的病患自主權、醫病的對等關係,現在加入了一個制高點的考量,也就是公眾利益。

在公眾利益主導之下,身為公民所應該負起的義務,往往大於原應享有的權利。人遵守大數原則時,所有的做法以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為優先,個人的權益某種程度上會被犧牲。

此外,自主權會被剝奪。公民本來擁有的移動自由、集會自由在這個時候會被限制,比如封鎖交通。有時甚至隱私權也會被侵犯,比如受檢疫者的地址門牌號碼會被公佈。

一個“自覺”的公民出現症狀時,知道必須戴上口罩,防止病原透過飛沫傳染給他人;懂得聽命接受隔離檢疫的要求,也明白交代旅遊史的道理。一般人就算沒有症狀,也應該知道如何進行自主健康管理,減少聚會,降低非必要醫療資源的利用度。用社會學的講法,這些行為奠基於“公民性”。

为什么“公民性”对战胜瘟疫至关重要

當然,儘管義務大於權利很重要,但對應的明理政府也不可或缺。

主政者必須深知如何有效地達到公眾服務的目的,同時犧牲個人權益到最細微的地步,這就叫“善治”。

一個懂得善治的政府,往往以民眾利益作為決策依據,並且有一個清楚的問責機制;它的決策透明,受到媒體和言論自由的支撐;它還尊重專業技術的人員,善用管道諮詢醫療專業。

自動自發的公民性和體恤民情的善治政府,都是必須經過長時間培養的。

回到歷史來看,當香港發生鼠疫的時候,一個沒有辦法去體恤民情的政府,再如何祭出鐵腕都藥石罔效。港英政府在第一時間就下令封港,結果便是三分之二的華人逃回廣東。但是過了三、四十年之後就不同了,人們逐漸獲得和疾病相關的知識,習慣公共衛生的實作方式。

拿天花為例:這是華南地區幾世紀以來都搞不定的傳染病。英國細菌學家William Hunter在20世紀初時表示,如果香港人學不會打疫苗,天花就絕對控制不住。

因此,透過政府的宣傳、街坊組織的配合,甚至動用慈善機構,逐漸讓香港人熟悉公共衛生的操作方式,明白維持健康的權利和義務。

但是過了30年,天花還是沒有辦法有效地控制,尤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人口流離得更厲害,許多難民逃到香港,造成天花再度猖獗。但此時控制住疫情的方式,便是阻斷香港和廣州之間的交通往來。

然而為什麼此時的“封關”比十九世紀末鼠疫時期有效?其中一個原因,當然和人們逐漸習得的醫療順從性有些許關係。

在危機中,更要思索體制如何健全

才能避免下一次的危機

回過頭看這一次的疫情。雖然世界衛生組織終於宣佈了全球衛生緊急狀態(PHEIC),但這真的有用嗎?

事實上,面對每次突如其來的疫情,都是和前所未見的巨獸打交道。

緊急狀態的宣佈,目的是能夠啟動以過去經驗為基礎的標準做法,但這無法回應每次疫情爆發時,在不同社會文化脈絡中的政治、經濟結構,和人在其中會做出的相應舉動。

醫護人員是否訓練精良?民生物資在封城之後是否能持續供應?是否有足夠而透明的指導信息讓人們自主隔離、進行健康管理?

疫情還在發展。到目前為止,專家們甚至還無法確切掌握病毒的傳播方式和症狀表現。

面對未知,我們如今看到的是疫情帶來的人群歧視,傷害的嚴重性可能都超過了病毒本身的威脅。而在後真相與後事實社會之中,我們往往只會相信自己的經驗和偏頗的信息來源。此時,專家變得無用武之地。

疫情終會得到控制,但我們所經歷的集體創傷,可能也會遠超過身家性命的受損。

恐慌時期造成的人群對立、官僚和技術人員之間破裂的信任關係,可能會讓這個社會永遠處於準備不周的狀態。

此時不如讓我們冷靜下來回顧歷史,重新思索社會的體制應該如何健全,才不致下次未知來臨之時,依舊臨淵結網,高喊太遲。

*本文選自看理想節目《生死之間:10堂課學會如何與疾病共處》特別企劃,完整內容可至「看理想App」內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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