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父母領養的另一個女孩,是我半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能我得好好想一想,才能重建沈夏的樣子,她就像老蒲的女兒那樣,已經走失很久了。時常我感覺她還在那裡,她被光線修剪出來的輪廓,她的腿形和聲音,會突然重現。但我知道那只是幻影。

我第一次見到她還是1989年。那時南方流傳著很多傳言,有一部分人相信會有末日降臨。朱利安和朱迪都是其中一員。尤其是朱利安,他時常和隔壁的費爾麗這樣說,那種帶著誇張色彩的表情我至今還能記起。

費爾麗的丈夫是美國海軍,所以他們在沖繩島生下了一個女兒,但是丈夫在五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不得不像家族裡其他長壽的女性那樣孤獨過活。

她應該很喜歡小孩。沈夏第一次來到我們的家,為了歡迎這個中國小女孩的加入,費爾麗送了親手做的松子餅過來。

這一天晚些的時候,沈夏在一張紙上畫了花,用圓頭蠟筆塗上自己的名字,對摺,再用纖細的好像塗了蠟的手指一點一點拂平。

然後她問朱利安:“爸爸,我可以把這張感謝卡送去費爾麗奶奶那邊嗎?”

我聽得很清楚,她叫了朱利安“爸爸”,聲音就像一朵棉花糖。我花了整整四個月,才有勇氣叫那個瘋子“爸爸”。我遠遠坐在鋼琴凳上,她跑了過來,攤開手掌,問我要不要看看她畫的卡片。

那是一團團茶花,粉色和白色。那是我們種在院子裡的花。

小說:父母領養的另一個女孩,是我半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夢裡總有一個院子。白色的柵條殘破了一些缺口,彷彿是特意為了收留街上的流浪之犬留下的。院子和廳堂之間的門緊緊關著,鎖生了鏽,伸手去摸,好像被什麼咬痛了。

那是一面紅色磚牆,但不是單一整潔的紅色,而是各種錯綜的色度隨意被堆砌,年代可以追溯到久遠。其中有幾塊被人撬開了,鐫刻著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沈自如。還有幾個殘缺不全的字母。

我反覆困在這個夢裡,這個夢裡,我被囚禁在院中。幾朵衰敗的茶花,像一顆顆頭顱,花瓣被灼傷。夢裡我能感覺身體在收緊,快要坍縮成一整顆粒子。我被自己的身體囚禁了。我像是一個孤魂野鬼。

有幾次,其中最大的一株茶花甦醒,少女的眼睛和平坦的骨骼,逐一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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