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而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脫口而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1、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他們馳援武漢,說“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他們馳援湖北,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他們馳援大連,上書兩行: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還有他們的富山縣,給遼寧送去的救援物資上,居然信手拈來般地作了一首詩:遼河雪融,富山花開;同氣連枝,共盼春來。

老實說,本來這事很感人,但在我這裡,最大的情緒卻是兩個字:惋惜。

記得上學的時候,語文老師讓我們多背點古詩,說了這麼一段話:唐詩宋詞最奇妙的地方,你背不出來的時候,總是感覺千難萬難;但在你千難萬難的時候,心之所向,情之所至,它就脫口而出了。

但是現在,唐詩宋詞脫口而出的,卻是日本人。

同情不說同情,說“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救助不說救助,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裳”;春天到了不說春天到了,說成了“遼河雪融,富山花開”。

看到沒有,文字是中國的,但用得好的卻是日本人;唐詩也是中國的,但盡得唐詩含蓄精髓的卻是日本人。

這種跑偏、這種錯位的感覺,就好比明明功夫是我們的,明明熊貓也是我們的,但偏偏火遍全球“功夫熊貓”是別人搞出來的。

雖然我現在是玩文字遊戲玩腦洞創意的,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我大學的專業是日語,學了四年,後來畢業後就去東京工作了一年。再後來回國當記者,做的是國際新聞記者,專門負責報道日本,每年都要去日本出差幾次。做記者三年後,又去早稻田大學讀了兩年碩士。

所以我的人生差不多有十年時間和日本是深接觸,認識了很多日本人,接觸了日本社會,對日本算是比一般中國人要了解一點。

今天就很想聊一聊,那個寫“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2、

有些人可能有個誤解,覺得這次日本寫這些詩詞,似乎是為了貼近中國民眾,特地翻箱倒櫃絞盡腦汁才找出這些詩句。

熟悉日本的都知道,他們絕對是信手拈來脫口而出。

日本,比我們想象的要喜歡唐詩宋詞,或者這麼說,他們可能要比我們要喜歡唐詩宋詞。

在日本留學的時候,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原來日本所有的小學生,也都是會朗讀並默寫唐詩宋詞的。

他們知道杜甫,知道王維,知道白居易陶淵明,甚至有些三四線的詩人,像是寒山拾得,他們也都熟悉得很。

但我們是當做了考試,他們是當成了愛好。

比如日本有很多的料理店,很多清酒,上面寫的寒山兩個字,其實就是那個詩人寒山,招牌上恨不得都印上寒山的詩。

而且他們因為喜歡寒山,居然就喜歡上了寒山寺,因為喜歡了寒山寺,居然就喜歡上了一個叫張繼的人。

當時,一個日本朋友告訴我,他們全班人最喜歡的是張繼,很喜歡他詩裡的意境,而且是個日本人就會揹他的詩。

相信有人和我一樣,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張記,張什麼繼,張繼什麼科。直到他說是楓橋夜泊的張繼,我才恍然大悟。

他們喜歡張繼到什麼地步呢?有人肯為了一瓶醋,下了一盤餃子,而日本人肯為了一首詩,居然建造了一座廟。

唐詩是中國的吧,不要緊,日本會背;寒山寺是在中國吧,也不要緊,日本也可以有的。

他們就參照著蘇州寒山寺的樣子,在東京那樣一個寸土寸金的地兒,大動土木,生生地建了一座“寒山寺”,在附近的溪谷造了一座橋叫“楓橋”,還在寺廟山間復刻一座碑叫“楓橋夜泊”詩碑。

什麼月落烏啼,寒山古寺,什麼江楓漁火,夜半鐘聲,我一箇中國人,好像在異國看到了故鄉。

3、

他們對我們的漢字,始終有一種神聖感和儀式感。

在他們眼裡,漢字裡很多東西是高級的,是要一代代傳下來的。

比如他們到現在很多場合的書寫習慣,還是從上到下,從右到左;

比如他們很喜歡我們最早的篆書,他們日本護照封面,很多大學的校徽,用的並不是日本現在的文字,反而是我們秦朝的小篆。

還有他們天皇的年號,用的也是漢字,像明仁天皇的年號“平成”,就是出自《史記》裡的“父儀、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平外成”。

而且,十年前在日本的時候,我就被提前上了一堂語文課。

說來有點好笑,我,王左中右,把“左右”兩個字寫錯了十幾年。

當時帶課老師和我說,左右兩個字不是一橫一撇那麼簡單。左字,先寫一橫,再寫一撇,橫短而撇長;右字,是先寫一撇,再寫一橫,橫長而撇短。

這個並不光光是為了好看,寫起來錯落有致,而是因為,這是由甲骨文左右決定的。

脫口而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左字一橫對應

脫口而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中的“(”,一撇對應

脫口而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裡的“丿”,所以一撇要長;右字一撇對應

脫口而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日本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

中的“)”,一橫則是對應“乀”,所以一橫要長。

那一天,可能是我人生第一次分清楚了“左右”。

後來,回國後也留意過一些書法展覽,有隸書的,有行書的,但是“左右”二字確實和他說的一樣,是不一樣的寫法。

順便說一句,在日本,像顏真卿這種中國書畫大家的書畫展,看展排隊的人比商場打折時還要多得多。

更別提他們每年都會鄭重選出一個年度漢字,由清水寺住持大筆揮毫寫出,以觀世相。

4、

他們還很喜歡我們歷史裡一些邊邊角角的東西。

我們千古風流人物太多了,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但日本人偏偏就喜歡一個叫王陽明的人。

比如日本軍神東鄉平八郎,就對王陽明的心學推崇備至,覺得天地萬物都在心學之內,隨身帶了個牌子,上面寫的:一生低首拜陽明。

我有一個忘年交,原來是日本銀行的高管,因為採訪認識,後來成為好友。有次吃飯,硬是拉著我聊了兩小時王陽明。順道還表達了對墨子的喜歡。

我們都說什麼上下五千年,什麼秦時明月漢時關,但日本人其實就是喜歡裡面其中一小段。

東漢末年,天下三分,他們就把三國這一段給琢磨透了,就覺得這其實是我們五千年分分合合歷史的一個縮影。

我在東京工作的那家公司的一個董事,就很痴迷三國曆史,對裡面人物如數家珍。什麼韓浩、楊洪、張嶷,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只要說到名字,他立馬能說出是第幾章第幾段。我是當時公司裡為數不多的中國人,他就喜歡吃中飯的時候跟我一頓海聊。

他們也拍過一個三國的動畫片,叫東映版《三國志》。一部動畫片哎,臺詞文本打磨了幾年先不說,他們居然還三番兩次地到中國取景拍攝,居然動用了一萬多的群演來還原場景。

還有眾所周知的,堪稱一代人記憶的,三國遊戲。《三國志》《吞食天地》《三國無雙》《三國英傑傳》,一部部地推陳出新,三國的歷史都能背了,但還是有人願意接下玩下去。

就像捏泥人一樣,他們就把我們看不上邊角料搓來揉去,反而造出了很多別開生面的新奇玩意。

5、

有句話說,唐宋在日,大明在韓,清在港澳,民國在臺灣。現在看來,多少有些道理。

我從來不覺得京都就是長安,不覺得日本抹茶就是唐宋點茶。

但是今天看到日本給我們的救助物資上,寫下的“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就會有些恍惚,那不就是自信包容的盛唐氣象嘛。

我甚至有一種感覺,日本,就是另一個平行世界裡的盛唐,居偏隅之地而發展至今。

這就是我的惋惜。

有些東西,確實是沒法傳下來,比如我們的長安城。

但有些東西,是傳了下來的但我們沒珍惜的,有的扔掉了,有的砸掉了,有的忘掉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輩棄之如敝履,而他人拾之如珠玉。

唉。

轉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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