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鱘的“滅絕”:當地漁民並不喜歡捕撈、原本還算常見的長江大魚,為何突然消失了?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20年第5-6期,原文標題《白鱘和那些瀕危的長江魚類》,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從2006年開始,為白鱘準備的救護船就在長江上漂盪,一個完整的應急體系也時刻保持運轉,但白鱘最早可能在2005年就已滅絕,人類失去了挽救這個物種的最後時機。十幾年後,危起偉發出推斷白鱘滅絕的論文,但他並不是想唱一曲輓歌,他希望人們能注意到,在最新的長江全流域科考中,140種歷史上存在的特有魚類未曾現身,那些剩餘的旗艦物種,如江豚、中華鱘等岌岌可危。

記者/王海燕

攝影/張雷

白鱘的“滅絕”:當地漁民並不喜歡捕撈、原本還算常見的長江大魚,為何突然消失了?

2020年長江全面禁漁後,洞庭湖的漁民全都要轉產轉業上岸


白鱘的“滅絕”:當地漁民並不喜歡捕撈、原本還算常見的長江大魚,為何突然消失了?

漁船正在被銷燬


白鱘的尷尬地位

2019年12月23日,國際期刊《Science of the Total Environment》在線發表了推斷白鱘滅絕的論文。危起偉知道這是一顆炸彈,他無法預料的是,這顆炸彈扔出來,會產生什麼後果。危起偉是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研究所(以下簡稱“長江所”)首席科學家,也是那篇論文的通訊作者和指導老師。隨後幾天,危起偉果然被蜂擁而至的電話淹沒,有時深夜12點還在接受採訪。

但很多媒體的報道,連白鱘的影像都配錯了,來自北美洲的匙吻鱘影像被廣泛使用。匙吻鱘(Polyodonspathala)和白鱘(Psephurus gladius)雖然來自同一個科,但屬於不同的屬,兩者外形上的差異顯而易見:匙吻鱘有長長的吻部,伸出部分由窄變寬,形似鴨嘴,所以又名鴨嘴鱘;白鱘也有長長的吻部,但伸出部分由寬變窄,狀如寶劍,所以民間也有“劍魚”之稱。

鱘魚在魚類進化史上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作為一種原始魚類,它們2億年前就已和恐龍同時存在於地球,全部分佈在Holarctic地區(生物地理學概念,主要在今天的北半球)。部分觀點認為,全世界的鱘魚都起源於東亞淡水水域,並通過太平洋向北美擴散而去。大約在3400萬到7500萬年前,白鱘的同類曾廣泛地分佈於地球,但隨後大多數原始魚類逐漸被新生代真骨魚取代,白鱘是少數保守而頑固地延續至今的鱘魚之一。

生物學家很難不被鱘魚吸引,它們大多數都尺寸巨大,重達數百斤,甚至在成熟後依然能繼續生長,堪稱淡水魚之王。如今全世界的鱘魚分屬Acipenseridae和Polyodontidae兩個科,長江曾經既擁有Polyodontidae的白鱘,也擁有Acipenseridae的中華鱘和長江鱘,且這三種鱘魚曾經僅存於中國。根據動物學家秉志上世紀50年代的記錄,南京有漁民捕到過長達7米的白鱘,重達一噸,如果這一記錄確切,那麼白鱘就曾是全世界最大的淡水魚之一。

即便如此,媒體用錯照片仍情有可原,因為迄今為止,這種古老的長江大魚並未給這個世界留下一張健康狀態下的清晰影像。雖然在1983年國務院頒佈的文件中,白鱘和中華鱘(Acipenser Sinensis)、長江鱘(Acipenser Dabryanus Dumeril)就被同時列為一級保護動物,但中華鱘早在1983年就開始人工繁殖並放流,即向長江中投放魚苗,長江鱘的人工繁育也在穩步推進,唯獨白鱘的保護工作曾在很長時間裡難以推動。

白鱘的地位曾經的確非常尷尬,根據上世紀70年代第一次長江全流域生物調查,雖然當時全國每年可捕獲的白鱘大約25噸。但和數量更加龐大的中華鱘相比,白鱘仍然是“數量極少,又很分散,只偶爾捕到1~2尾,所以還不能構成一種漁業”。在長江流域的不同區域,都曾有專門捕撈中華鱘的漁民,甚至還曾在特殊年代有“中華鱘魚籽”生產任務,但白鱘更多是作為一種“雜魚”被偶然捕獲,經濟價值並不突出。

民諺雖稱“千斤臘子(中華鱘)萬斤象(白鱘)”,這更像是對兩者極端個體的描述。從上世紀80年代做鱘魚研究開始,危起偉就注意到,從海里洄游到長江中上游的成熟中華鱘,體重普遍500斤以上,但成年白鱘更多在200斤左右。這意味著,大多數時候白鱘的個體都小於中華鱘,並不如後者引人注目。在70年代那次調查的總結文集裡,對白鱘的描述只有寥寥幾頁,遠少於中華鱘和長江鱘,這也能看出,人們對白鱘的瞭解遠少於中華鱘和長江鱘,其生命週期、洄游習性、生活史、產卵場地等信息,都非常缺乏。

白鱘還被描述為“健泳、兇猛、饕餮”,1975年,人們甚至在一條3米的白鱘胃裡,發現過重達14.5斤的草魚。考慮到中華鱘在長江洄游期間並不進食,白鱘曾經應該是長江中頂級的獵手,自然種群數量本來就不大,也難以馴養。在1996年的一篇論文中,危起偉也的確提到,他們曾多次嘗試人工繁殖白鱘,但都沒有成功,甚至連飼養一個月以上的白鱘都沒有。種種原因,都加劇了白鱘的救助困難,同時降低了人們曾經對救助白鱘的重視程度。危起偉告訴我,葛洲壩修建時,曾有過“救魚”的討論,但當時討論的魚類主要集中在四大家魚(青草鰱鱅)、中華鱘和長江鱘,白鱘甚至沒有太多被討論的機會。

白鱘的“滅絕”:當地漁民並不喜歡捕撈、原本還算常見的長江大魚,為何突然消失了?

危起偉從80年代開始研究鱘魚,如今,他的學生雖然寫有關白鱘的論文,但其實並沒有見過白鱘


斷崖式滅絕

何寶兵如今在湖北宜昌的中華鱘保護區做協助巡護員,打擊非法捕撈,他曾經是一位長江漁民。何寶兵老家在湖北秭歸,家裡三代跑船,到他這一代,才開始在巫峽和西陵峽之間的長江江段打魚,並於1995年移民到宜昌。

他對白鱘最深刻的記憶出現在大約1985年農曆冬月,即長江洪水過去,迎來清水的季節。何寶兵記得,那一年,整整一個月,每天早上他的漁網裡總有幾條十來斤到30來斤的白鱘,他們當地稱為木騾子(音)。何寶兵用的是一種下水12米、網眼12釐米的三層刺網,網上的魚幾乎全是死的,“因為它嘴巴(實際為吻部)很長,嘴巴一戳進網裡就死了”。其他漁民也稱,白鱘是“最嬌氣的一種魚”,“上網就死,上鉤就死,養不活”。

他們當地的漁民其實不喜歡捕到白鱘,甚至稱其為“死人魚”,因為傳說打到無鱗魚運氣不好。何寶兵當時生活困難,捕到的白鱘死魚,他有時候會啐一聲“晦氣”後丟掉,有時候會切掉吻部,冒充肥魚,拿到市場上去賣。當時白鱘已經是保護動物,但管理並不嚴格,就在何寶兵大量看到白鱘的那一年,他的鄰居中,有人捕到過300多斤的白鱘,還活著,養在一個池塘裡,打電話給當地漁政,但漁政過去後拍了張照後,也無計可施,囑咐漁民自己處理掉。

何寶兵的同事裡,世代在宜昌江段打魚的楊年高也有白鱘記憶。大約也是1985年左右,楊年高打到一條白鱘,打電話給漁政,政府部門派了個車過來把魚接走。楊年高不知道那條魚到底有多重,只知道從江邊抬到公路上,5個人用擔架,抬得氣喘吁吁。魚是用皮卡車運走的,塑料布圍在車廂裡,做成臨時水池。楊年高記得,因為魚太大了,頭按下去,尾巴就翹起來,尾巴按下去,頭又翹起來,最後只好專門騰出人手在車廂裡按著,才能保證白鱘一直吸水。

楊年高家也是世代打魚,老人們常說,白鱘是七(月)上八(月)下,這種上下的季節裡,白鱘通常都是在江中深水裡直來直去,很少停歇,所以力量大,會把網撞破。但冬天,白鱘也會往江邊淺水裡走,或者跳出江面,像是要歇口氣或者轉悠一番。那條5個人抬走的白鱘,是楊年高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物種。在差不多的年份裡,楊年高如今的同事中,也有人最後一次捕到白鱘,重120斤。這位前漁民對這條魚印象深刻,因為按政策,漁政要以8角到1元每斤的價格回購這樣的魚,但當時他把魚上交漁政後,漁政一直沒有付錢給他,所以他惦念至今。

無論這些漁民各自有著怎樣的白鱘記憶,其中一個共同點都是,80年代的某些年份後,這種曾經雖然不密集,但至少常見的遠古長江大魚,突然就銷聲匿跡,無影無蹤了。

白鱘的“滅絕”:當地漁民並不喜歡捕撈、原本還算常見的長江大魚,為何突然消失了?

中國水生生物博物館裡的中華鱘標本


這種民間印象也反映到學術界,根據危起偉後來的統計,從1981年到2003年,全長江流域,只有210次相對確證的大個體白鱘目擊報告,2003年也是人類最後一次目擊並接觸白鱘。當年1月,在四川宜賓南溪縣,一條3米多長的白鱘撞進漁民的大網受傷,隨後,包括危起偉在內的專家趕到現場救治。四川省宜賓珍稀水陸生動物研究所所長周亮也參與了這次救治。他告訴本刊,這條魚當時受傷並不特別嚴重,當時現場的人員曾考慮過,是否將其留下作為科研使用。

但就在這條魚之前,2002年12月,南京也有一條3米多的白鱘受傷被救治,人工養殖29天后,撞進水池管道死亡。相隔不足一個月的時間,人們不敢冒險留下宜賓的這條白鱘。因此,救治成功後,現場的專家組決定,將這條白鱘進行聲吶標誌放流並追蹤,希望由此找到其同類,進行更多研究。參與救助的專家主要來自長江所,當時長江所還沒有科考船,使用的是漁業部門提供的小快艇,在追蹤的第四天,快艇觸礁,而次日就是除夕,因此過了兩天,快艇修好重返江面時,這條白鱘已沒入茫茫江水。專家組在長江上來來回回搜尋了幾個月,再也沒有接到過它的信號。

這條白鱘消失過後,2005年,經國務院批准,原“長江合江—雷波段珍稀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更名為“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護範圍也從原來的幹流420公里擴大到包括幹流和支流在內的1162.61公里江段。一個針對白鱘救助和研究的項目也在次年正式啟動,這個項目的牽頭人是危起偉。他告訴我,正是通過這個項目,他們才有了一條專門的科考船,搭配一輛車,併為白鱘搭建了一個應急救護網絡。

隨後,2006年到2008年、 2008年到2011年,長江所啟動了兩次大型科考,通過捕撈和聲吶各種手段,在長江全流域尋找白鱘,但他們再也沒見過那個龐大的身影。所有人,包括這些白鱘研究者都沒有預料到,2003年那一條白鱘成了人類接觸的最後一條白鱘。

白鱘的“滅絕”:當地漁民並不喜歡捕撈、原本還算常見的長江大魚,為何突然消失了?

中國水生生物博物館裡的白鱘標本,是目前人們唯一能看到這種生物實體的地方


直到幾年以後,在重新分析八九十年代的那些目擊事件時,危起偉才明確地意識到,白鱘在1993年已功能性滅絕了,即永久失去繁殖能力,未來必然滅絕。但到底是什麼導致白鱘滅絕的,他並沒有確切的答案。

根據過去為數不多的研究,白鱘會在長江下游的幹流、湖泊乃至近海水域生活,並和大多數鱘魚一樣,在成熟後洄游至長江上游產卵。1980年,四川省水產研究所的科研人員曾在四川省宜賓縣柏溪鎮對岸約500米的江段,發現過一個白鱘的天然產卵場,這也是人類發現的唯一有確切證據的白鱘產卵場。這意味著,1981年葛洲壩水電站在宜昌落成以後,白鱘的生殖洄游路線起碼被部分阻斷。

為了研究葛洲壩水電站對白鱘的潛在影響,在去年發表的論文中,危起偉的團隊將葛洲壩以上和以下的白鱘,分成了兩個群體進行數學建模,結果表明,只有壩上的群體經歷了功能性滅絕過程,壩下的群體卻沒有。結合歷史數據,這個團隊認為,導致葛洲壩以下白鱘滅絕的關鍵因素可能是漁業捕撈和棲息地退化,但上游的白鱘為什麼在1993年過後徹底失去了繁殖能力,團隊也無法清晰地回答,畢竟人類對白鱘的瞭解實際上還處在相當初步的階段。

一個相對確定的事實是,1986年以後,長江全江段再也沒監測到當年孵化的白鱘幼魚。雖然難以具體描述,大壩到底會如何影響白鱘的生殖,但危起偉認為,對這類大型洄游魚類,大壩的影響一定是首位的。危起偉告訴我,和哺乳動物不一樣,魚類的繁殖活動往往受到自然條件的嚴格限制,比如水溫、河床結構、河流底質、水位、含沙量、流水態勢和速度等各種複雜的水文條件,都會直接影響到魚類的繁殖活動。甚至青草鰱鱅這樣的家魚,在野外自然繁殖時,對水文條件的變化也極度敏感,比如每年洪峰一來,地表水衝到河裡,魚立刻就興奮起來,開始生殖產卵,如果沒有洪峰,則按兵不動。這也是為什麼有些魚類要經歷漫長的洄游,才能找到合適產卵場的原因,而水電站的建設將永久地改變長江的性格,也改變了這些產卵場。

岌岌可危的長江珍稀魚類

雖然依然懷著渺茫的希望,但對白鱘的滅絕,所有關注這一領域的人實際都有心理準備。危起偉希望,人們能夠將目光更多投向那些正岌岌可危的物種,比如長江中剩下的中華鱘和長江鱘。在很多人心中,中華鱘已經安全無虞,甚至每年都還能看到一些人工繁殖後放流的報道,但實際情況可能有些不一致。

中華鱘的人工繁殖在1983年就初步突破了,但危起偉告訴我,從那之後,一直到1996年,人工飼養的技術並未突破,中華鱘幼苗在“水花”階段,也就是尾鰭和背鰭尚未分開的極早期階段就得放入長江,很難存活。1996年,中華鱘的人工繁育技術有所突破,因此1997年,放流長江的中華鱘育苗才達到10釐米,放流2萬尾。隨後,1998、1999年,又有總數12萬尾體長10釐米的中華鱘被放入長江,這幾批魚苗,放流人員做了部分標記。但即使規模如此龐大,在隨後幾年上海長江口的檢測中,科研團隊發現,人工放流的中華鱘也只佔中華鱘總量的3%左右,種群補充效果並不理想。這也是唯一一次對中華鱘放流的效果評估。

1999年的世紀大放流後,中華鱘的放流一度停止,直到2003年才得到一筆專項資金重啟,從那時起到2008年,總數不超過10萬尾的中華鱘被放入長江,放流數量逐年減少。2008年,因中華鱘野生繁殖群體不足200尾,自然種群岌岌可危,科研捕撈被叫停。但實際上,當時中華鱘全人工繁殖並沒有突破,依然需要每年從長江中捕撈成熟親魚,獲得卵子和精子才能實現繁殖,科研捕撈叫停後,各個科研機構的局面變成了無魚可放。

以長江所為例,他們的中華鱘子二代繁殖技術是2012年突破的,達到規模化是在2015年。但此時,已經沒有資金給中華鱘了,各個科研機構都面臨著無錢養魚的局面,這也是為什麼,近幾年來看到的中華鱘放流新聞,放流尾數多是幾百或幾千。危起偉認為,這樣的數量級,對中華鱘野生種群的補充連毛毛雨都算不上,很多人仍然寄希望於中華鱘的自然繁殖。

實際上,在1981年葛洲壩築壩前,在長江上游至金沙江下游河段的800公里江段中,中華鱘至少有16個歷史產卵場。但葛洲壩築壩後,中華鱘的產卵場,比較確定的,僅剩下葛洲壩下大約5公里的一塊區域。自1981年以來,每年都有自然繁殖活動,但2013年開始,除了2014年檢測到一次產卵活動外,這個產卵場已經連續多年沒有檢測到任何自然繁殖行為。在宜昌採訪的時候,巡護隊員謝寶兵告訴我,前幾個月,他還看到高高躍出水面的中華鱘,興奮得直喊同伴,“嘿,中華鱘來了!”但2019年的產卵季早已過去,千里迢迢趕到長江的中華鱘,這一年依然沒能完成繁殖。

危起偉說,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如今每年洄游到宜昌的中華鱘都在50頭以下,少的時候只有不到20條,數量太少;二是20攝氏度以下的江水中,中華鱘才能完成性腺發育,但10月下旬的傳統產卵高峰期,宜昌段的長江平靜寬闊,水溫22攝氏度。

和中華鱘相比,長江鱘的自然繁殖更加糟糕,這種個頭相對小巧的鱘魚,長期定居在長江上游,已經20年沒有監測到自然繁殖了。但和中華鱘不同,危起偉他們做過模擬,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這些長江鱘可以自然繁殖,而長江中那些長江鱘的歷史產卵場,目前看,水文條件在可接受的波動內。而目前長江鱘還沒有發現野外繁殖,這是因為江中的長江鱘數量太少了,大都被捕獵,客觀估計的話,只要有了經濟條件,長江鱘可以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重建種群。

相比之下,中華鱘的種群重建工作要難得多。比如白鱘近親的中華鱘,在長達兩年的洄游途中都不進食,跨越海水和淡水,生活史極其複雜。危起偉說,自然環境下的成年中華鱘雌性應該在500斤以上,才有足夠能量完成遷徙。但長江所的700條鱘魚裡,只有兩條達到了400斤,其餘的體重都停留在了200斤甚至以下,且大多患病。

另外,中華鱘最早在14年齡,平均在18齡左右就會從海里向長江洄游,如果90年代末標記後放流的那一批中華鱘回來了,已經可以完成效果評估。但因為禁止科研捕撈,這項工作目前無法啟動。根據長江所最新的統計,目前全國10齡至20齡的大個體中華鱘,總共只有3000條,分散在各個科研機構和民營養殖基地。因為沒有專項計劃,這些機構都不負有放流中華鱘的義務,也就是可以隨時自行停止放流中華鱘。

因此,在危起偉看來,中華鱘如今依然岌岌可危。

不光是中華鱘這樣的旗艦物種受到威脅,危起偉告訴我,2017年第二次長江全流域科學考察啟動,初步結果顯示,已經有140種歷史上曾報告過的長江魚類沒有現身,大部分是高度瀕危物種,比如最大個體可達到100斤的鯮魚和四川白甲魚已經多年未見了,但尚未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的紅色名錄。而更多的魚,因為缺乏連續的歷史數據,其餘物種是否已經或正在滅絕,要如何保護它們,都還沒有答案。

和這些悄無聲息消失的魚類相比,白鱘和人類相交已久。在中國古籍中,白鱘常稱鱏或鮪,與中華鱘混用,其中有關白鱘的記載包括,西晉郭璞認為《山海經·東山經》中的“鮪”即“鱏”也,“似鱣而長鼻,體無鱗甲”。漢代《韓詩外傳》有“昔日伯牙鼓琴而淫魚出聽”的句子,高誘註釋成“淫魚長,頭身相半,鼻正白,身正黑,口在頷下,而身無鱗,出江中”,正是對白鱘的描述。在註釋《淮南子·汜論訓》時,高誘還稱“鮪,大魚,仲春三月從西河上,得過龍門便為龍”,與北魏《水經注·河水》“《爾雅》曰鱣,鮪也,出鞏穴,三月則上渡龍門”描述一致。

在西周,每年暮春季節,天子還會親自到先王陵寢,獻上鱘魚作祭品。一些觀點甚至認為,“魚躍龍門”的典故,最早其實來自洄游的鱘魚,直到後來,典故的主角才被換成鯉魚。傳說是如何變遷的,已經很難考證,但這些記錄確證地表明,白鱘曾廣泛地分佈於包括黃河在內的諸多水系和近海之中,直到在這些水系更早地發生生態變遷,白鱘才漸漸退守長江,長江本應是它最後的庇護所。(實習生嶽穎對本文亦有貢獻)

更多精彩報道詳見本期新刊《愛的物證:為什麼偏偏是這一件,如此重要?》,點擊下方商品卡即可購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