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楚!一位抗疫護士的三重身份:我不怕死,只是怕和孩子分開

記者/佟曉宇

酸楚!一位抗疫護士的三重身份:我不怕死,只是怕和孩子分開 | 口述實錄

劉暢穿上防護服,進入隔離室


離開一歲多的孩子,劉暢上了“前線”,給兒子自然離乳的計劃,沒辦法實現了。

劉暢是一名耳鼻喉科的護士,她所在的醫院是武漢市第一批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定點醫院之一。疫情之下,她不得不離開還在哺乳期的兒子,走進隔離病房去照顧病人,“醫院現在不分科室,所有人都要處理肺炎患者。”


因為看到疫情重災區很多孕產婦和自己一樣,容易被緊張、恐慌的情緒“俘虜”,劉暢還加入了一支志願服務隊,下班後為她們在線答疑。

從起初的抗拒,到接受現實,開始冷靜地面對病人、家人和諮詢者,劉暢在“哺乳母親”、“一線護士”、“線上志願者”三個身份中逐漸找到平衡,變得堅定。

“這個過程不只是接受那麼簡單”,劉暢說,她希望疫情快點結束,每個人都能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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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戰場前,我最後一次餵母乳


我今年28歲,做護士八年了。2018年兒子出生,我當了媽媽。


疫情來臨後,每個人的生活都受到影響,對我來說,最不容易的是要跟孩子分開。從大年初一上班開始到現在,我已經23天沒見過寶寶了。

我家離醫院很遠,開車要一個小時,往返不方便,加上每天在定點醫院上班,我根本不敢回家,風險太大。


23天來,我寄宿在同事家,她老公和孩子春節前回了老家,只剩下她一人。我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她家的,我非常感激同事收留我。還有一些跟我情況差不多的同事,不得不住酒店,每天睡醒就吃碗泡麵,很辛苦。


剛知道我們醫院成為定點醫院時,我很抗拒,也害怕。不是怕死,是因為要長時間與孩子分離。我的孩子一歲八個月,還在母乳餵養中,從他出生到現在,我們從沒分開過,我不知道這次要多久。


我接到通知初一要上臨床,離家前我有五天假,我不斷給兒子灌輸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媽媽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家,你也吃不到奶了,要吃牛媽媽的。”寶寶一臉懵地看我,不太能夠理解,但我能感受到,我焦慮不安的情緒能影響到他。


我第一次跟他說這些的時候,他不停地搖頭擺手,不願意。但是我每天都在給他灌輸,告訴他“媽媽要去戰鬥,去打怪獸”,要他在家乖乖聽爸爸的話。我承諾他每天都會跟他視頻,每天不停地跟他溝通這個事,後來,他也就慢慢接受了。


我第一次排班是大年初一下午五點,夜班。下午三點準備出門時,我大包小包堆了一地,孩子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出門,平時這個時間他要睡午覺,但那天,他在奶奶懷裡一點沒鬧,就靜靜地看著我。


轉身把門一關,我就哭了。


臨出門之前,我給孩子餵了最後一次母乳。我之前是想跟寶寶自然離乳的,現在看是不可能了。我不知道我的突然離開,會對他有什麼影響。


我儘量每天跟孩子視頻一次,但有時真的沒法保證。有時我晚上要上夜班,時間很不規律,很難跟孩子的時間對上。


前兩天跟寶寶視頻的時候,同事也在,她就順勢在旁邊輕輕地拍了我幾下,說打媽媽,平時這個動作可能不會引起孩子的注意,這一次他看到,嘴馬上就癟下來,邊哭邊擺手,哭了大概有20分鐘。


之前我跟他說過很多次“媽媽去打壞人”,現在他可能以為自己的媽媽被壞人欺負了。有時候你覺得孩子很小,但他好像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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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暢在線上為孕產婦解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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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的寶媽們,需要一針強心劑


還有很多年輕的媽媽跟我一樣,也在疫情中陷入迷茫。


我得知,一位叫鄧芸的國際哺乳顧問組建了一隻志願隊伍,專門面向湖北省孕產婦提供線上幫助,由湖北當地的婦產科醫師、心理諮詢師、哺乳顧問、母乳餵養諮詢師組成,他們招募志願者的時候,我心動了。


成為媽媽後,我自己走過很多彎路,乳腺炎、堵奶、上班背奶,都經歷過。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大家都不能出門,這些初為人母的媽媽們遇到困難怎麼辦?想到這兒,我第一時間就加入了。

每天,我們會有三個專業老師在微信群裡解答媽媽們的疑問。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有時候到了晚上十二點答疑仍在繼續。


大家的問題多是新手媽媽們常見的,那些處於疫情重災區的寶寶出現問題,不能輕易去醫院,家長會很慌亂,這時候,你在網絡上給出一個準確答覆,告訴她們如何處理,就像一針強心劑,使她平復焦慮。


比如,一些寶媽會問,如果孩子體溫37度了怎麼辦?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去醫院? 提問題時她們就表現得很焦慮。


我回答問題的時候,會很謹慎小心,如果一些問題我不夠了解,我會在工作群請教別的老師,儘量做到準確、有效的溝通。對於我們志願者來說,這也是一個學習並把學習成果轉化給其他媽媽的過程,這個過程也消解了我的壓力。


我們醫院是武漢市第一批收治新冠肺炎定點醫院,剛開始回到醫院的時候,我整晚都睡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沒有,好像睡著了,又好像什麼都知道。當時整個臉是紅腫的,牙齦也是紅腫的。


後來慢慢心情平復了,這些症狀也就消失了。我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儘量不讓自己多想,越想內心會越焦慮。


大家都稱讚醫務人員的犧牲和付出,其實我們也很怕,可怕沒用,越是怕負擔越大,免疫力就會下降,反而被感染的機率會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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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暢在防護服上寫下“武漢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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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走了,我在心裡喊要堅強

幾天後,我內心反而比之前在家時平靜了。看到同事們都投入工作當中,自己也必須用最好的狀態面對患者。


我的第一班,上了10個小時,從下午五點半到第二天凌晨。我從下午四點多就不敢喝水了,那個時候防護用品緊缺,我們進去之後就不能輕易出來。


就算要出來,防護服脫了之後,也要放在紫外線環境下消毒。這其實不符合規範,防護服本來是一次性的,理論上防護時間只有4個小時左右,因為物資緊缺,也只能這樣。


第一天,我把所有病人交接完,出來時已經凌晨兩點半。防護服裡很熱,整個人在裡面反覆地被汗浸溼,又被體溫烘乾,好不容易脫掉防護服坐下來,又感覺渾身發冷。


同事家的樓層已經沒有人住了,我們回去後把衣服放在樓道口通風,然後再消毒,身上也是從頭到腳清洗,每天洗手無數回,整個手乾裂得不像樣子,頭髮也快洗成稻草了。


我和同事因為排班不一樣,休息的時間也不一樣,誰在家就做好飯,就留一份放在桌上。


我以前在眼科、耳鼻喉科,病人基本上行動自由,不需要生活上的護理,治療也比較簡單,危重病人很少。這次護理新冠肺炎患者,算是對我專業技術上的一次挑戰。穿上防護服,再帶上手套,有時候連繫止血帶這樣的操作都會很困難。


除了治療,還有很多護理工作。現在醫院已不分科室了,統一收治病人,所有人都要面對新冠肺炎患者。病人住進來之後,處於隔離狀態,沒有家屬陪伴,病人的吃喝拉撒全都需要我們。


有一個病人,病情很重,他在床上拉了大便,只能我來擦洗,幫他換尿不溼,換床單被套。有些危重病人,要用注射器幫助他吃飯、喝水。


前兩天有一個病人狀況不是很好,他五十幾歲,極度缺氧,上著高流量的氧氣,仍然呼吸不暢,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來醫院的時候狀況就不太好,但還能跟我們交流,可以說話。我看著他的狀態一天不如一天,從開始的清醒,到慢慢的昏睡,血氧飽和度一度掉到30%。第二天那個病人走了。


我們都知道,現在對病毒沒有特效藥,每次護理這樣的病人,我心底就會喊,讓自己堅強一點。


如果是中夜班,我們需要兩個人值班,面對至少三十個病人,每一個都要從頭到尾照顧到。輕症患者可能會好一點,至少上廁所這些不需要我們去幫助。


我感覺,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和患者之間的關係更近了。能夠住進來的患者,都懷有一份感恩,他們也理解我們的辛苦,對我們更能夠容忍。


給患者抽血或者打針,有時不能一次穿刺成功的話,病人也能理解,穿上這身裝備,這些簡單的操作會變得困難。病人的包容,對我們來說是很欣慰的事。


有時,我非常想回家,但一想到也許我已經是一個病毒攜帶者,就不敢回了,只能夠剋制。


孩子每天都有變化,他“斷奶”的過程比我想象的順利,現在已經習慣喝奶粉吃輔食了。兒子每天都會學到新的技能,他已經可以跟爸爸學說“寶貝”、“北京”這樣的詞彙了。


成為志願者後,我收到不少哺乳期媽媽的反饋,她們說我的經驗能幫到她們,讓她們覺得哺乳這件事是簡單、享受、幸福的。看到她們能與孩子更好地連結,也彌補了我在哺乳期離開孩子的遺憾。


突來的疫情會讓人瞬間成長,有一些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現在覺得瞬間釋然。我現在只希望疫情快點結束,讓所有人迴歸到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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