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話題的契機來自兩點。前幾天,偶然刷微博看見大家在轉發音樂博主@李昂星 唱的「魔幻的雙黃連」,點開一聽,除了有被笑到以外,也發現這段日子以來,喜歡音樂的朋友正在通過這種方式抒發情緒和觀點。
另一方面,一篇賑災歌曲有沒有人要聽的推文在朋友圈瘋轉,一時間,關於這個截點是否是正能量歌曲誕生的好時機,以及坂本龍一的一番言論引發關於「音樂治癒力」的討論受到了各方熱議。
這兩點看起來挺矛盾的,但這段日子以來,我們所接受到的信息不就是很矛盾的嗎?
後來我索性聯繫到了李昂星本人,想看看這麼一個素不相識的素人音樂愛好者,是出於怎樣的動機,願意在此時用音樂給大家快樂,也許還伴隨著些思考。
李昂星,95後,畢業於浙江工業大學,不是音樂科班出身,按他自己的話來講,「也沒有拿得出手的音樂經歷」,除了參加一些業餘性質的歌唱大賽,最滿足的也不過是19年拿到「溫莎當下·麥克成風」的總冠軍。
在接到我的採訪邀請時,他是羞澀,甚至有點尷尬的。我猜想他一定認為自己並不是專業音樂人,只是一時興起在網上發了幾首歌,怎麼能接受音樂媒體的採訪呢?
所以從一開始,我就表明了態度:和你聊聊,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在目前的疫情階段,像你這樣熱愛音樂的年輕人,是怎樣的心態和狀態。
的確,李昂星算不上職業音樂人,可以算是迄今為止我們採訪的第一個素人朋友,誠然代表性很有限。但和他聊完以後,我發現他的一些想法儘管有些稚嫩,但著實也很簡單純粹,讓我不禁反思那篇被瘋轉熱議的文章,或許正是忽略了這份簡單純粹的「喜愛」,和對坂本龍一話語的不完全解讀,而導致其有失偏頗。
一個普普通通音樂愛好者的心聲,也在某種程度上表現出了熱愛音樂的年輕人在疫情特殊期間的精神面貌。
聽歌
不就是圖個簡單快樂
李昂星作為音樂人的身份,已入駐網易雲音樂,是個音樂原創視頻達人,翻唱了不少歌曲,也有自己的原創作品,圈起了一畝三分人氣。
雖然一直將自己定位於獨立音樂人,但他心裡明白,自己離一位合格的原創音樂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音樂是他的心頭好,由於大學期間濃郁的氛圍,便開始嘗試自己彈琴唱歌、錄視頻,也會參與一些歌唱大賽、演出和商業合作。
「我比較糾結,以前一直是唱別人的歌,17年的時候認識了做原創音樂的朋友,跟我說要有自己的歌才能走得遠,我才開始創作」,於是,李昂星便開始不甘於只做一名網絡翻唱歌手,從自娛自樂的寫寫哼哼,到現在努力認真創作完整的作品。
總是很努力,低調又帥氣
他們說我天生萬人迷
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反正不是去西天取經
風風風追著風
夢夢夢做個夢
你他她都不懂
我是我自己的英雄
除了前不久陸續上傳的「野味disco」、「魔幻的雙黃連」和「探紅十字會」(已被xx),昨天又上傳了洗腦歌曲「假期不香」。在知名樂評人@幻滅妖僧 和知名讀物博主@力爭做個人 幫他改編歌詞後,李昂星或許也沒有想到,這幾首改編歌詞後的流行歌曲能受到大家的喜愛。
一時間私信箱炸了,幾乎全是鼓勵他的話語,李昂星說很感動,也給自己增添了許多信心。
「我對自己認識很清楚,我寫不出來高深的作品,我只能用音樂去表達當下我自己的感受」,李昂星誠實地說道。我問他為何會對自己有這樣的認知,或許隨著閱歷的增長,以後也可以創作出更有深度的作品。
李昂星想了想,「不知道或許吧,但我更樂意讓別人聽了我的歌能很高興,樂呵樂呵,聽歌不就是圖個簡單快樂。心情不好了聽了可以心情好,心情好聽了可以心情更好」。
是啊,這段時間我們接收到的負能量還不夠多嗎?通常大家喜歡通過文字來表述觀點,但音樂本身也是一種語言,調侃的歌詞配以輕鬆的旋律,自然也可以成為這段壓抑時期我們抒發情緒的方式。
在和很多音樂人對話的過程中,我也發現,無論何種曲風流派,用音樂來傳遞正能量是他們共同的心願,這份簡單的訴求也正是因為,
音樂最初給予了他們積極樂觀的鼓舞,才促成了將這份事業進行到底的決心和不變的熱愛。那篇被熱議的關於賑災歌曲有沒有人要聽的文章李昂星也看到了,我也順勢問了他的觀點:
「1. 在自然災害面前,如果一個人因為這場災害收到了身體上的傷痛,這時候你給他耳朵裡塞副耳機說,來,聽了就不疼了。這完全就是扯犢子。但是如果這個人是因為這場災害而造成了心理上的陰影,這個時候可能音樂能撫慰他的心靈,告訴他這個世上仍有美好,我覺得這是所謂的音樂的治癒」。
「2. 對音樂的感受確實因人而異,一百個人眼裡還有一百個林黛玉呢,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有的人覺得感動,有的人覺得不行,為什麼你覺得音樂不能治癒,就得讓所有人覺得音樂不能治癒,不能傳達能量呢?」
我是贊同李昂星的觀點的,坂本龍一的那段話中也強調,「自己也被音樂撫慰過,但那並不是說音樂本身具有安慰和治癒一類的物理性的東西」,我們僅僅是通過感知覺推動情緒情感從而促使個體對音樂作品本身的私密感受,當然,這其中也有對「治癒」一詞在生理作用和心理作用上的理解偏差。
從這一點而言,面對中國地區文化間的巨大差異,我們就更應當尊重個體感受層面的差異性。發達城市的人群更有機會接收到新鮮前沿的信息,聽到我們所謂的「好的」、「高級的」音樂,而相對閉塞落後地域的人們,可能會更喜歡一些「通俗的」,甚至「惡俗的」歌曲,這不是耳朵的過失,更不是音樂的失職。
也就正是坂本龍一所說的:音樂的感動基本上是個人的偶然的「誤解」,是很隨意的東西,換一個時刻和地點,感受或許會完全不同。那麼在音樂領域內,為何我們不能接受「一百個人心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呢?
我們都有曾經非常喜歡一首歌,如今聽來毫無感覺的經歷吧?也會對以前認為索然無味的音樂,突然某一天越聽越有感覺。回到疫情當下,每個人都百感交集,無論處於水深火熱的危難境地,還是有幸尚處安全地帶,我們的心情都在被疫情牽動。
此時此刻,無論什麼樣的音樂,如能通過個人偶然的「誤解」,稍許平復我們的焦慮和恐慌,也是藝術的寬容給予人類的慰藉。
「還有我想知道,如果做音樂抱著治癒他人傳遞能量心態來做,丟臉在哪裡?說這話自己不覺得丟臉嗎?」李昂星說道。
的確,能夠達成坂本龍一如此境界的畢竟是極少數的藝術家,他們已經與音樂融為了一體,感知理解音樂的方式與深度必然與我們常人不同,不能說坂本龍一出於藝術層面的觀點是不正確的,但我們抓著標杆偶像的個人立場置於當下特殊的環境氛圍中,套上個人的曲解和意淫,是否恰當?還有待商榷。
「有些公眾號就是喜歡譁眾取寵,一定要寫點自認為高級的東西來展現自己,你覺得low你可以不聽,但你不要diss,還要鼓動別人跟你一起diss。雖然有些打著音樂人的名頭寫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公益歌曲博關注,我也覺得很low」。
李昂星的這些話也是我認同的,疫情蔓延下,有動機去創作音樂是很好的,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作品去鼓舞同胞也沒有錯,但若是在萬眾矚目的災難面前,還想著怎樣蹭流量、熱點和人氣,未免也太自私狹隘了。
前段時間看完坂本龍一的音樂紀錄片「終曲」,為之動容,其中有兩個場景令我印象深刻,一個是海嘯過後撈出的「殭屍鋼琴」在坂本龍一的指尖彈出了富有生命力的悲憫之音;另一個是坂本龍一在做採樣實驗時將水桶套在頭上,去傾聽雨滴砸落的聲響。
坂本龍一在自傳中也說過,他一開始是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音樂藝術家的,是後來逐漸在習得器樂和作曲技能的過程中,與之產生了深度連結,這份連結最終使之覺知到內心早已滋生出對音樂的依戀和熱愛。
和李昂星的對話最後,我也有問過他對於音樂的期盼,他說得非常簡單,「就是要堅持唱歌,總有一天會讓所有人都認識我」,其中充滿著年輕氣盛的活力與決心。
一邊是站在金字塔尖的大家,一邊是剛剛起步的普通愛好者,儘管表述、表現程度不同,但從中卻可以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音樂藝術純粹的感染力下,推動一份愛好和志向的強勁力量。
這段時間,發表賑災歌曲的音樂人的確很多,有一線主流的歌手,林俊杰、李榮浩、鄧紫棋等,也有大批獨立音樂圈知名或不知名的音樂人。主流歌手有擁躉之優勢,創作的歌曲自然很容易受到大眾的關注和喜愛,但對於那些小眾獨立的原創音樂人而言,或許很多人的作品難免繼續默默無聞。
但無論有名或無名,他們都在進行創作,將音樂這一熟知的藝術語言,用來表達對災難的共情和對人的關懷。好聽不好聽,「高級」不「高級」是能力問題,五指有長短,但四季更是有冷暖,我們不應當在如今已然人心渙散混沌迷茫的時期,用安然無事的心態去如此苛責和評斷。
我也更願意相信,譁眾取寵之人必然是極少數。
尤其對於那些剛起步的音樂人而言,更需要支持與鼓勵,天賦不可求,但技術是能夠在後天得以精進的,多一些寬容與理解,尊重個體的差異性,或許我們才更能感知音樂藝術不同切面的光芒所散發的溫度。
最後,借李昂星的話收尾,「這次疫情真的很嚴重,希望能早點過去,傷亡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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