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的傳世名畫《剡溪訪戴圖》是一幅以歷史典故為主題的雪景山水。在黃公望之後,歷代畫家也有不少《雪夜訪戴圖》。這個歷史典故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個“戴”指的是誰,又是誰在雪夜去訪戴?下面我們就循著大家的墨跡,也去訪一訪這個神秘的“戴”。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元 黃公望 剡溪訪戴圖軸 絹本 淺設色 74.6x55.3釐米 雲南省博物館藏

元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

黃公望(1269-1354),字子久,號一峰道人,又號大痴道人,平江常熟(今屬江蘇)人。公望本姓陸,名堅,幼年父母雙亡,族人將其過繼給永嘉(今浙江溫州)黃氏為養子,這位黃公年已九十,膝下無子,得子萬分欣喜,笑道:“黃公望子久矣!”因改姓名,叫黃公望,字子久。其山水畫宗法董源、巨然,由此生髮,自創一格;創淺絳山水,畫風雄秀、簡逸、明快,對明清山水畫影響甚大,為“元四家”之首,後人把他與吳鎮、王蒙、倪瓚合稱“元四家”。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是建國初籌建雲南博物館時由雲南著名收藏家高蔭槐先生捐贈的。塵封二十多年後,1980年徐邦達先生到雲南博物館,從一大堆已被定為“參考品”(即偽品)中慧眼識寶,將《剡溪訪戴圖》鑑定為元代黃公望的真跡,從此《剡溪訪戴圖》成為雲南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剡溪”為曹娥江流經浙江嵊州境內的一段幹流,夾岸青山逶迤,溪瀑奔流,歷來有“剡溪九曲”之勝景。黃公望的名作《剡溪訪戴圖》,是以東晉王羲之第五子王子猷雪夜乘舟造訪剡縣的戴逵為題材的一幅絕世名作。作者採用了“借地為雪”的藝術手法,表現剡溪、山壑的美麗景色。全圖山巒疊嶂,高低錯落,顯得異常雄奇。山下剡溪款款流過,溪中飄來一葉小舟,舟上有艄公和船客各一,舟中人物縮頸攏袖之狀。不遠處,山腳之下,幾排屋宇錯落構置,山腳下的庭院積雪寂無一人,烘托出清寒蕭瑟的氣氛。此畫筆墨簡淡,群山被大雪覆蓋,雪中伸出的枝椏用濃墨點寫,僅在深凹處略加擦染。圖中題款:“至正九年正月□王賢畫,二十五日題。大痴道人時年八十有□。”此畫當是黃公望去世前的珍品。

  “王子猷雪夜訪戴”源於南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任誕》。其文曰: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此文意思是說:王子猷居住在山陰(今紹興)。一天,夜下大雪,他從睡眠中醒來,打開窗戶,命僕人斟上酒。四下望去,一片潔白銀亮,於是起身,漫步徘徊,吟誦著左思的《招隱詩》。忽然間想起了戴逵,當時戴逵遠在曹娥江上游的剡縣,即刻連夜乘小船前行。經過一夜才到,到了戴逵家門前卻又轉身返回。有人問他為何這樣,王子猷說:“我本來是乘著興致前往,興致已盡,自然返回,為何一定要見戴逵呢?”

  這就是成語“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的出典。

  王子猷,字徽之,東晉琅邪臨沂(今屬山東)人,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的第五子。《晉書》本傳說他“性卓犖不羈”。東晉時,士人崇尚縱酒放達,王子猷也如此。他棄官東歸,退隱山陰。

  戴逵,東晉著名隱士、藝術家,字安道,譙郡人(今安徽亳州市)。精於雕塑、繪畫、音樂。太宰司馬晞使人召其彈琴,戴摔琴於地曰:“戴安道不為王門伶人”,遂避居剡縣。《晉書•隱逸傳》評其:“性高潔,常以禮度自處,深以放達為非道。”

  據民國《嵊縣誌》記載:自剡山以北五里許東出曰艇湖山(道光志作縣東五里)晉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舟至此返故名(名勝志)俗呼並湖山上有塔下有子猷橋訪戴亭(萬曆府志)艇湖今淤為田(同治志)。從此段記載中,我們可知王子猷是在艇湖山下的剡溪段返還的。

這故事洋溢著文人隨心之所欲的“逸興”,似乎正契合元代文人的畫意,故黃公望畫來得心應手。圖下是曲折蜿蜒的剡溪,上面是層巒疊嶂的山峰,山凹的岸邊村舍錯落,但空寂無人,溪中有一葉篷舟,艙中一人攏袖禦寒,船伕用力划槳,而船行的方向似在離去,正是子猷“興盡而返”的時刻。畫面蕭瑟冷寂,寒氣逼人。宋以來畫家慣用水墨留白的方法表現積雪,此圖稍為不同的是樹的枯枝杈丫上也刻意留白。山石堆疊,結構繁複而勾筆簡略,只在石根處略加皴、擦,空靈灑脫。注重水墨渲染,而在石凹處及木質物件上施淡赭石,用的正是其倡導的淺絳法。無論章法及勾皴,都接近於南京博物館的《富春大嶺圖》。

在黃公望的繪畫作品中大約有兩種,一種是是筆勢雄渾,另一種是意境深遠。《剡溪訪戴圖軸》便是筆意簡遠的一種,畫作採用接地為雪的藝術技法,以簡單的筆墨勾勒出層疊的遠山,襯以淡墨烘染的背景,寥寥數筆便把雪後群山巍峨粉妝玉砌的景色表現的淋漓盡致。專家說,沒有《剡溪訪戴圖軸》這種化繁為簡的冷峻也就不能確定黃公望在中國繪畫史上無可替代的地位。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元 張渥 雪夜訪戴圖 紙本 水墨 91.8x39.6釐米 上海博物館藏

■ 元 張渥《雪夜訪戴圖》

張渥(?-約1356前)是和黃公望幾乎同時代的畫家。字叔厚,號貞期生、江海客,淮南(今安徽合肥)人,後居杭州(今浙江杭州)。通文史,好音律,然屢舉不中,仕途失意,遂寄情詩畫。能山水,“儘自然之性”,擅長人物,法李公麟白描得其清麗流暢之風;擅“鐵線描”,被譽為“李龍眠後一人而已”。亦嘗作彌勒佛像。所畫線條剛勁飄逸,人物形神刻畫生動,兼畫梅竹亦瀟灑有致。張渥最著名的作品是《九歌圖》。

剡溪之上,小舟漂盪。天氣寒冷,夜風不時來襲,時而裹挾雪花,但王子猷還是將船帷綰系,敞開四圍,讓視野變得開闊。他忽而左岸睃巡,忽而右岸凝神;寒風起,縮縮肚子,眼睛卻一刻不歇地觀賞兩岸雪景,一點也不覺得疲勞。櫓聲欸乃,雪夜岑寂,萬籟無聲。疾過險灘,緩流平溪,心馳神往那個叫艇湖的地方。這就是元代畫家張渥筆下的《雪夜訪戴圖》(見圖)。圖中的王子猷,此時此刻正坐在船艙裡,縮頸袖手地藉著雪光夜讀,神態生動,情態逼真。

我一直弄不明白,畫家為什麼不選擇橫幅來展現剡溪兩岸景色,而要在漫長的雪夜裡作如此瞬間的“截屏”:一條小船,一棵大樹,兩個人。樹高,頂天立地,佈滿整個畫幅的左側;它繁枝橫逸,片葉不遺,雪色熠熠。岸之短,樹之高,給人以冷峭之感。如此天寒地凍的雪夜,還能安然若素地讀書,實在令凡人不可思謀。難道這就是名士風流,魏晉風度?

張渥《雪夜訪戴圖》工筆細描,取景淡雅清新,別具一格。畫中王徽之坐在船艙,縮頸袖手看書,神態生動。畫家以簡練的線條,表現出嚴寒的氣象,刻畫了人物的精神面貌,河岸古樹枝幹虯勁,或濃墨渲染,或淡墨勾勒,表現出畫家高超的筆墨技巧和深厚的藝術功底,實為他生平傾心之作。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明 戴進 雪夜訪戴圖 立軸 設色絹本 保利2009秋拍 成交價201萬元

■ 明 戴進《雪夜訪戴圖》

戴進(1388-1462)字文進,號靜庵,又號玉泉山人,浙江錢塘(今杭州)人,是明前期重要畫派“浙派”的開創者與重要代表。戴進在宣德間(公元1426—1435)官直仁殿待詔,繪畫臨摹精博,得唐宋諸家之妙,故道釋、人物、山水、花果、翎毛、走獸等,無所不工。早年為製作金銀首飾工匠,後工書畫,以賣畫為生。其山水源出李唐、馬遠、夏圭,技巧縱橫,畫風健拔,一變南宋渾厚沉鬱的風格,畫神像、花鳥,都極精緻。他畫人物遠師吳道子、李龍眠,創蠶頭鼠尾描,行筆頓挫,筆法豪放。其畫風風靡於當時吳偉、張路、王世祥、方鉞、戴泉、夏芷、何適、謝賓舉、謝時臣、汪肇、蔣嵩、夏蔡等多人,皆承其畫風,而形成“浙派”。山水師馬遠、夏圭,並取法郭熙、李唐,俱遒勁蒼潤;人物佛像能變通運筆;頓挫有力;所作葡萄配以勾勒竹、蟹爪草,別具格調。畫在明中葉影響較大,是“浙派”創始人。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明 周文靖 雪夜訪戴圖 絹本 淡設色 161.5x93.9釐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 明 周文靖《雪夜訪戴圖》

周文靖(?-1463以後)字叔理,號三山,明代宮廷畫家。閩縣(今福建福州)人(《無聲詩史》《圖繪寶鑑》作莆田人;《福建通志》作長樂人)。宣德(1426—1435)間以陰陽訓術徵值仁智殿。御試《枯木寒鴉》第一,授大庾縣典吏,歷官鴻臚序班。子鼎,亦善畫,襲錦衣衛鎮撫。工山水,學夏圭、吳鎮,堪配謝環。所作用筆細密遒勁,蒼潤精密,筆力古健,墨色蒼潤渾厚,構圖新穎有致。人物、花卉、竹石、翎毛、樓閣、牛馬等亦有佳趣。與戴進、謝環、李在、石銳等浙派畫家齊名。

周文靖《雪夜訪戴圖》用筆老辣,烘染精到,設色雅淡。右上自題“雪夜訪戴。周文靖寫”。鈐“□理”、“日近清光”、“三翠軒”印三方。在諸多的《雪夜訪戴圖》中,周文靖的畫是人物最多的。圖中一隻小船行駛在江面,站在船頭、船尾的梢公奮力地划著;船上蓬中透著微弱的燈光,顯見夜色已深;蓬外有一童僕,蓬內的人大概就是王徽之了。全畫構圖簡約曠遠,用筆虛多實少,著力於對“夜訪”主題的渲染,營造了畫面的氣氛:近處墨色較深,遠處墨色朦朧,坡岸上及被夜色遮掩的茅屋頂上覆蓋著白雪,虛靈空瀠的筆調,顯示出雪夜的寂靜和寒冷,真是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雪夜行舟圖。畫中山、石、樹木的處理,有馬遠的筆法,而積雪則有元人韻味。

黃公望《剡溪訪戴圖》及歷代名家《雪夜訪戴圖》

明 夏葵 雪夜訪戴圖 立軸 絹本水墨 淡設色 195.6x88.6釐米 美國芝加哥美術學院藏

■ 明 夏葵《雪夜訪戴圖》

夏葵,生卒年不詳,活動在1405— 1435年前後。明代畫家,字廷暉,錢塘(今杭州)人。畫山水、人物師法戴進。

夏葵《雪夜訪戴圖》是典型的北派山水,學南宋馬、夏畫風,以斧劈皴刷山石,畫樹多露根,瘦硬曲折。如果就畫論畫,夏葵的這幅畫本身無可挑剔。斧劈皴造就的剛猛風格,讓夏葵的《雪夜訪戴圖》和前面幾位畫家迥然不同。但“王子猷雪夜訪戴”的故事發生在浙江嵊州的剡溪,以北派大刀闊斧的畫法來寫柔美江南,讓人多少有些感覺不協調,銳利的稜角讓傳說中的魏晉風度少了幾分瀟灑,多了些許生硬。

剡溪之路是“唐詩之路”的一個重要環節。據專家考證,先後有400多位唐代詩人曾沿剡溪一路遊走,或淺吟,或狂歌,留下兩千多首膾炙人口的詩篇。在常人眼裡的“怪人”王子猷,恰恰用他怪異的行為,為“唐詩之路”遺留了美麗的花瓣,也為剡溪平添了無限的人文魅力。千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畫家揮毫潑墨丹青,以“訪戴”為題材繪出了諸如“雪夜乘興圖”、“雪夜訪戴圖”的傳世之作。據宋高似孫《剡錄》載,就有錢遜叔、李商老、廉宣仲等人所作“訪戴圖”,畫中有友人題詠。此題材曆元、明、清,可以說至今仍被文人雅士在詩、畫領域裡反覆吟唱和創新,印證和闡釋著“東南山水越為首,而剡為面”的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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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張德寧《元·黃公望》,新民晚報

錢徐良《黃公望和《剡溪訪戴圖》——兼論歷代“訪戴圖”和題畫詩》, 嵊州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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