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書法家楊風子——楊凝式

楊凝式字景度,華陰人。據《舊五代史》說他死於周世宗柴榮的顯德元年,年八十五。但他的年譜載他自稱癸巳人,生於唐懿宗鹹通十四年。這樣倒數上去,只有八十二年。史書又說他在唐昭宗朝登第。據此,他生平事蹟與年歲方可配合起來。他的父親楊涉是個膽小的人,在唐昭宗的兒子輝王即位之時,楊涉拜了宰相,就哭著對家裡人說:“我不得脫禍了!”果然逢到朱溫篡位,楊涉是宰相,應該送傳國璽去給朱溫。這時他(據《永樂大典》的《五代史補》說他才二十歲左右,若照前文推算他已三十五歲)向楊涉說:“大人為宰相,而國家至此不可謂之無過;而更手持天子印綬以付他人保富貴,其如千載之後云何!”那時朱溫的密探到處佈滿。楊涉聽得駭極了,罵他道:“你要滅我的家族了!”據說他從此以後就“瘋狂”起來了。儘管如此,以他的家世地位還是不能不作官。


他曾經歷了五個朝代,屢請“致仕”,但都是作了位望很高的官。在漢隱帝劉承祐的乾祐時,他是少傅、少師,周顯德時他是太子太保。


五代書法家楊風子——楊凝式

五代書法家楊風子——楊凝式

《神仙起居法》


不過他的生活是清苦的,他住在洛陽很久。那些宰相留守們,每在他貧窮最甚的時候去賙濟他。他收下財物,就散放了。有朋友看到他家裡人都冬天缺衣,送他一百匹絹五十兩綿。他拿來送給僧廟裡。這種事情使人想起陶淵明餓了肚子卻不吃檀道濟送的肉,和收下顏延之的二十萬錢卻全數拿去買酒相同。


他的詩筆很清麗,卻好寫一些“打油”詩。他經常瘋瘋癲癲,不是遊山水,就是遊廟宇。那些“歪”詩就隨便寫在牆壁的缺口邊。那種字體奇奇怪怪,人家多不認識。他的署名也常不同,有時寫“癸巳人”,有時寫“楊虛白”“希維居士”“關西老農”等等不一。


他以玩笑對付當時貴人。當他必須進官府的時候,無論車馬他都嫌慢,於是他就徒步走了去,徒步在當時官吏是失儀的!當他出遊時,僕人問他:“要到何地?”他說:“要到東邊的廣愛寺去。”僕人如說:“不如西邊的石壁寺。”他說:“姑且去廣愛寺。”再若僕人堅持,他就會舉起鞭子好像要打僕人,卻說:“姑且遊石壁寺!”


在這一串的瘋癲故事中,可以看出作為生在封建亂世中,一個有正義感的知識分子的悲哀。

他被人家稱為“楊風子”。他將他的滿腔憤鬱,都發洩在書法上,成為一種離奇的字形。這正是在封建社會中,某些知識分子心情的寫照。


楊凝式書法的地位,可以在蘇軾的評論中看出。蘇說:“自顏柳氏沒筆法衰絕。加以唐末喪亂人物凋落,文采風流掃地盡矣。獨楊公凝式筆跡雄傑,有二王顏柳之餘。此真可謂書之豪傑,不為時世所汩沒者。”像這樣的評價,不止蘇氏一人,如王欽若、米芾都說他書法像顏魯公。黃庭堅更說得好。黃說:“餘曩至洛師,遍觀僧壁間楊少師書,無一不造微入妙。”又說:“由晉以來難得脫然都無風塵氣似二王者,惟顏魯公楊少師彷彿大令爾。魯公書今人隨俗多尊尚之;少師書口稱善而腹非也。欲深曉楊氏書當如九方皋相馬,遺其玄黃牝牡乃得之。”這種評論對宋元豐後的書法很起作用。從此顏楊就並稱了。


可惜的是他的字跡多在牆上,容易損毀,因之真筆至今已極難見。現在所知的,有盧鴻《草堂十志圖》後面他的跋尾一件,有《韭花帖》一件,有《神仙起居法》一件,有最近發現的清宮藏《夏熱帖》一件。


五代書法家楊風子——楊凝式

《韭花帖》(局部)


即以這四件比較,《韭花帖》是最規矩的,《夏熱帖》和《起居法》是最放縱的。《草堂十志跋尾》則在行書中尚可看出他和顏魯公筆法的淵源。從跋尾書中,我們知道他的筆力確乎與顏魯公相上下;因之我們才瞭解,從這裡放縱開來便成為《起居法》和《夏熱帖》的自己面目,而與顏不像了。他的字形怪怪奇奇皆是表面的變化,而筆力的一致才是真正的根源。這道理正和張旭、懷素的草書相同呵!


另一面,從《韭花帖》中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用筆的謹嚴,也如張旭的《郎官石柱記》一樣。這裡面一點一畫都用定武蘭亭的方法。不過比蘭亭更瘦一些,更近於歐而已。這帖更有一個特點,便是分行布白的新方法。古人寫字每字上下相隔不太遠,每行左右相隔也不太多。惟有《韭花帖》上下左右相隔特疏,而有一種松朗的新格局。這一竅門被後來的董其昌窺破了。董學了此法又誇張地應用起來,便成為董書的一種特殊面目。這又是他的書法特別影響到後世的一點。


(以上選自潘伯鷹所著《中國書法簡論》插圖本)


《楊凝式墨跡》收其《神仙起居法》《韭花帖》《夏熱帖》《盧鴻草堂十志圖跋》四件墨跡,還有其《步虛詞》刻本。《步虛詞》原刻本缺失部分詞句,因而並非全本。


五代書法家楊風子——楊凝式

《楊凝式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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