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文人相愛相殺,需冷靜:朱自清與余光中的文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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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朱自清,很多人能想到的就是兩篇文章,一為《背影》,一為《荷塘月色》,兩篇都是現代散文中的精品。這兩篇散文的成名,除了作品寫得夠好外,另一個原因就是它們都被選入了中學課本。而在近幾年來仍是有不一樣的言論:

朱自清的文筆根本比不上一個中學生!朱自清比喻陳舊、豔俗,只會堆砌辭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春》、《匆匆》、《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水平十分差,只有《白水漈》還像回兒事!……

總結起來,就是朱自清散文不行,實力配不上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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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歷史上的名家對朱自清的評價一直很高,比如郁達夫

朱自清雖則是一個詩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夠滿貯著那一種詩意,文學研究會的散文作家中,除冰心女士外,文字之美,要算他了。以江北人的堅忍的頭腦,能寫出江南風景似的秀麗的文章來者,大約是因為他在浙江各地住久了的緣故。(《導言》)

比如沈從文,因為周作人編散文集漏了朱自清,沈從文特意指出來

周作人選散文,大約因為與郁達夫互商結果,選遠遠的郭沫若不遠近的朱自清,(正與鬱選冰心朱自清相同)令人頗覺美中不足。(《讀》)

毛澤東也曾高度讚揚過朱自清

我是贊成朱自清的風格,朱自清是清華大學一個教授,他的文章寫得好……

都說自古文人多不合,對於朱自清言論害的也得說道,這裡離不開的一個重要人物——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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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餘光中發表了《論朱自清的散文》一文,拉開了論朱自清的序幕。餘在這篇文章中將朱自清貶得一無是處,什麼"新詩寫得不好"、"交代太清楚,分析太切實"、"畫蛇添足"、"譬喻雖多,卻未見出色"、"譬喻大半浮浮"、"意象實在不高明"、"俗豔"、"俗濫"、"國文教員趣味"、"傷感濫情,敗筆在所難免"、"歐而不化"、"想象不夠充沛,停留在農業時代",甚至連"意戀"、"意淫"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此文還有一段是這樣說的

這一段無論在文字上或思想上,都平庸無趣。裡面的道理,一般中學生都說得出來,而排比的句法,刻板的節奏,更顯得交代太明,轉折太露,一無可取。

想必就是由這段文字發揮開來,才有了所謂"朱自清的寫作水平不如中學生"的論斷。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我們先不談余光中批判的內容,先談餘光先生的有些話是否可靠。

答案是否定的。

余光中有過批判他人或貶低,這一百年來中國文壇赫赫有名的人物,幾乎都被他貶低過。他在《論半票讀者的文學》中貶低蘇曼殊、徐志摩、劉大白、冰心

我所反對的只是低級的浪漫主義——蒼白的自憐,貧血的理想、廉價的悲觀,空虛的道德,等等。浪漫主義之被輸入中國的,只是這一部分。於是我們有了蘇曼殊、徐志摩、劉大白、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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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論新詩的三個問題》中貶低了聞一多

徐志摩的詩體句法尚稱自然,但到了聞一多,不但倡導格律詩,而且以身作則,寫其韻律鏗鏘句法工整的豆腐乾體。

他在《早期作家筆下的西化中文》一文中,先後貶低了了魯迅、徐志摩、沈從文、何其芳、艾青

(魯迅)倡導直譯,成績不高,時至今日,看得出他的創作影響仍大,但他的翻譯未起多大作用……偶然的瑕疵在所難免。(周作人)只是高手下筆,破綻仍是有的,而比起他的哥哥來,似乎還要多些……這樣的散文和詩,恐怕難當"大師"之名。(徐志摩)第三段相比之下,又是英文,又是地名,又是引詩,就顯得餖飣堆砌。至於第一段交代背景。第二段企圖說理,其實都不出色,只能勉盡"綠葉"之責。前引的兩句正從第二段來,就顯得西而不化。"單獨"用了兩次……兩次都用得生硬,第二次甚至不通。(沈從文)說起理來,就顯得鈍拙。《邊城》小說的本身,語言上雖偶見瑕疵,大致確是穩健可讀,但這篇交代主題且為自己辯護的前言,卻囁嚅其詞,寫得蕪雜而冗贅,看不到所謂文體家的影子……真是惡性西化的樣品。(何其芳)缺點是太不現實,既少地方色彩,又乏民族背景,讀起來恍惚像翻譯。至於語法,往往西而不化,不是失之迂迴,就是病於累贅。(艾青)不解濃縮之道,也不明白有時候盤馬彎弓蓄勢待發,比一瀉千里的流水賬更有力量,所以他的詩往往只見其長,不覺其大。他的主題往往選得不錯,結構也頗平穩,卻被他散漫、累贅,且又生硬的語言困住,發揮不出力量來。艾青的語言西而不化,像是生手的譯文,既乏古典的老練,又欠西文的鮮活

他在《評戴望舒》中,又將戴望舒說得一無是處

戴的詩中雖有中國意味,卻往往陷於舊詩的濫調。他的語言並無多大彈性,二十多年中亦少發展與蛻變。戴望舒作品的水準,高下頗不一致,真正圓融可讀的實在不多。大致說來,他的毛病出在意境和語言。《雨巷》音浮意淺,只能算是一首二三流的小品。戴望舒接受古典的影響,往往消化不良,只具形象,未得風神。最顯著的毛病,在於詞藻太舊,對仗太板,押韻太不自然。

他在《聞一多的三首詩》中這樣貶低聞一多

有些史家和論者,遂稱他為大詩人。其實聞一多距大詩人之境尚遠。他的格律詩理論,太淺顯單純,用來糾正胡適,冰心等的散漫也許有效,但賴以開啟謹嚴而完整的詩體,則仍嫌不足。聞一多早期的詩中,頗多失敗之作。

他在《新詩的評價——抽樣評郭沫若的詩》一文中,從頭到尾數落了郭沫若一遍

郭沫若連一流的詩人也稱不上,更無論大詩人。郭詩是從觀念出發,並無生活經驗可以印證,所以寫來模糊而破碎,生硬而勉強。只學到(惠特曼的)一點縱恣和浮泛的皮毛。

的確,他在《白而不化的白話文》中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可是民初的那些名作,以白話文而言,每有不順、不妥、甚至不通的句子;要說這樣的文筆就能成名成家,那今日的臺灣至少有五百位散文作者成得了家。

可見,余光中是一個好勝心、嫉妒心強、處處貶低別人、是看見別人缺點的人。朱自清不過是他眾多批判對象中的一個,只因為朱自清在散文方面的名氣最大,話題性最強,因而成為一個最顯著的靶子,加上人早已經去世,人人都要踩他兩腳。因而余光中本人,並不可信。

再來談談余光中本人的文藝思想。

余光中有文藝思想嗎?

有。但一輩子都在碰壁打臉,打他臉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他早年學聞一多的新月派,追求詩的音律。五十年代中期因一本《梵高傳》迷上抽象派,遂走上現代主義道路。後來到美國留學,徹底迷上英美現代派,主張"象徵的密度",還曾和弗斯特羅有過交往。這一時期他反傳統,反音律,反浪漫主義。到了六十年代,臺灣現代派詩歌大論戰後,他的思想不那麼極端了,開始反對存在主義了,並且以"浪子"自居。七、八十年代,閱讀了大量美學作品,又以傳統派自居,甚至要反對現代主義詩歌。九十年代前後,余光中又重新提倡格律詩,大量引用朱光潛《詩論》的觀點,幾乎回到了他少年時期所信奉的新月派。余光中一輩子完美地畫了一個圓,從新月派開始,又以新月派結束。

由此來看,余光中的文藝觀點,很多都是自相矛盾的。再來看一看《論朱自清的散文》的寫作時間,正是1977年,那時他已經迴歸傳統,不是一般的迴歸,而是魔障似的迴歸,就像當年他崇拜現代派時瘋狂貶低新月派一樣,此時他怎麼看五四以來的新文學都不順眼,於是就有了"今日的臺灣至少有五百位散文作者成得了家"這樣令人瞠目結舌的結論。他指出的那些問題,多多少少有一點,從他的角度看,自然是問題無疑了;但是,以一個欣賞者的角度來看,也許它們只是時代的特色,歷史的痕跡而已。余光中的話,也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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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是應該以歷史上大多數名家對朱自清的評價為準——朱自清是中國一流的散文家,名副其實。

這對於我們有什麼啟示?

不要盲信名人的觀點,不要盲目地跟風,要有自己的判斷,問問自己讀《匆匆》時是否感受到人生的無奈?讀《荷塘月色》時是否感受到夏夜的清涼?讀《冬天》時是否感受到人間情感的真摯?讀《春》時是否感受到春來時的喜悅?我想這時每個人都有答案了。

以一個小故事結束今日小調,古來莫不如此的文人相輕

有人問余光中:李敖天天找你的茬,你卻從不回應,這是為什麼呢?餘沉吟片刻,答:"天天罵我,說明他的生活不能沒有我:而我不搭理,證明我的生活可以沒有他。"

最後關鍵是,哪怕看文人相爭當他們在給大家一種文化態度的薰陶,也是對文學素養的提高,當今需要以此來認識對待文學應有的理智,莫是讀兩本書,看幾篇評論就斷定了一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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