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這些篇章很關鍵,但很多讀者不在意:讀《河渠》《平準》

因為《河渠書》與《平準書》在整個《八書》裡最特別,所以我們再仔細探討一下太史公是這兩篇書寫了什麼內容。

《河渠書》講的是水利工程,而水利工程又是農業的基礎,所以治水一直是國家的重大政治措施。在這篇文章開始,太史公就引用《夏書》的記載,陳述了傳說中的大禹治水、劃定九州、功惠三代。當然,大禹治水的記錄,現在一般認為還是戰國時代的反映,所以緊接著太史公就跳過了三代春秋,直接敘述到了戰國的鴻溝、離碓(都江堰)、西門豹渠、鄭國渠等,尤其是鄭國渠使得“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強,卒並諸侯”。

這件事在《史記·六國年表》秦始皇元年提到“擊取晉陽,作鄭國渠”,《史記·李斯列傳》也提到“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覺”,但關於此事的過程和影響我們並不清楚,而只有《河渠書》才真正講清楚了鄭國渠對秦統一的意義。

鄭國渠之後即轉入漢朝,開始講漢文帝時黃河酸棗段決口,當時發動大量士卒堵塞了決口,似乎沒有受到太多損害。之後就是漢武帝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黃河又在瓠子決口,滔滔河水灌入淮水、泗水,造成了十六個郡的禍害。當時武帝派汲黯、鄭當時去堵塞,但沒有成功。丞相田蚡因為封邑在黃河以北,黃河決口對他不但沒有影響,反而還能趁機發財。於是他就勸諫漢武帝說,江河決口都是老天爺決定的,不能強行堵塞。

《史記》這些篇章很關鍵,但很多讀者不在意:讀《河渠》《平準》

漢武帝聽從了田蚡和一些方士的意見,真的就在很長時間內不去堵塞。太史公把這段記錄下來,不但直面揭露當朝權貴的險惡用心,而且還留給後人以歷史借鑑:治水工程不能被“天意”所決定!

水利工程真的沒用嗎?太史公接下來就說了,當時大司農鄭當時提出,開鑿渠道自長安引渭水東流,這樣既便於關東的糧食運輸到關中,又利於沿渠人民來灌溉農田,結果就是一舉兩得。當然,也有失敗的案例。當時河東太守番系提出,關東的糧食運輸到關中,經過黃河砥柱山時,因為地勢險要導致很多糧船沉沒,不如挖掘渠道引汾水、黃河灌溉河東五千頃荒地,這樣就不需要依賴砥柱山以東的糧船。但沒想到幾年後黃河變遷,河東的渠田也就荒廢了。

直到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漢武帝才又派汲仁、郭昌發兵數萬填塞瓠子口,武帝本人從泰山返回也親臨工地,並命令群臣自將軍以下都負薪填河。武帝還有感而發,現場作了一首詩,“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兮慮殫為河。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為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氾濫不止兮愁吾人。齒桑浮兮淮泗滿,久不返兮水維緩。”之後,這場危害長達23年的黃河大決口終於被堵住。

值得一提的是,太史公本人也參與了這場治水運動,這些記錄都來自他本人的所見所聞,在與黃河的搏鬥中更加深化他對治水重要性的認識,所以也就誕生了《河渠書》這篇名作。

《史記》這些篇章很關鍵,但很多讀者不在意:讀《河渠》《平準》

《平準書》從經濟角度來考察社會變化,這樣的切入點前所未有的。在這篇奇文一開始,太史公就點明瞭漢初因為承接秦末的弊病,男子都去打仗,老弱都去運糧,而不法分子又投機倒把,所以國家非常窮困。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漢高祖對商人收取重稅,並且對其各種權利限制,使得重點回歸到農業。文帝時期為了適應復甦的經濟活動,開始下令鑄造四銖錢,同時允許百姓自由鑄錢,吳王劉濞在封國內有銅山,從而富可匹敵天子。

“七國之亂”為什麼會爆發?在《本紀》《世家》《列傳》裡,我們看到的都是一些政治因素;但是在《平準書》裡,我們可以發現隱藏在後面的經濟因素:正是因為漢文帝時期的貨幣政策,導致吳王劉濞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才有了漢景帝時期發動叛亂的資本。

之後進入的就是漢武帝時期。因為“文景之治”的休養生息,國家已經擁有了大量的財富,人民也基本上能吃飽。但是這樣一來也產生兩個問題:第一是公侯豪強之間互相攀比,甚至開始兼併土地;第二是漢武帝擁有了開疆拓土的野心,於是無數人、財、物被徵發,又重複了秦朝的模式。積累的經濟很快消耗殆盡,於是國家就開始任用一些“興利之臣”來向百姓搜刮,用錢可以買官進爵、可以減少罪刑,於是整個國家的吏治和風氣都敗壞了。

大將軍衛青、霍去病對匈奴戰爭連戰連捷,但背後要付出多少代價?這些內容在《本紀》《世家》《列傳》只有一些蛛絲馬跡,但《平準書》卻交待得清清楚楚:除了損失的兵馬以外,朝廷要對立功的戰士大加賞賜,而對投降的敵人也盛情優待,結果就導致國庫入不敷出,甚至都要拿出內庫的錢財供應。在這樣國庫空虛、財政匱乏的時候,大商人就趁機低買高賣、囤積居奇,使得百姓生活非常貧苦。

《史記》這些篇章很關鍵,但很多讀者不在意:讀《河渠》《平準》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家繼續想辦法斂財。第一種辦法是鑄幣。鑄幣權統歸國有,禁止諸侯私鑄。但國家鑄幣太多也會引發通貨膨脹,那該怎麼辦呢?於是就規定諸侯王、諸侯進貢的貨幣必須是白鹿皮幣、龍紋黃金幣、馬紋白金幣、龜紋赤金幣,其中最貴的是白鹿皮幣,價值可達到40萬。當然,這些皮幣和金幣本身沒有這麼高的價值,完全是政府的一種強制斂財手段;然後漢武帝又往往以金色不純為藉口,將不少諸侯的封國直接廢除。

另外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對鹽鐵官營。其中任用桑弘羊為侍中,後為治粟都尉,掌管大農;任用東郭咸陽、孔僅擔任大農丞,分管鹽、鐵經營。這三個人本身就出自商人家庭,於是他們制定了一套朝廷買賣的系統,從政府派遣幾十個大農部丞到各地成立貿易中心。具體工作是“平”(即看準時機,低買高賣)和“準”(即運輸資源,互通有無),很明顯,這是在把政府變成一個大生意人。

與桑弘羊形成明顯對比的是卜式,卜式也是商人出身,但他卻主動將財產捐出賑濟百姓。政府對他的行為非常表彰,升任御史大夫,當然希望富豪都能向他學習。當然,這樣的提倡起不到多大效果,政府只能利用酷吏來壓榨富商。卜式認為政府應該收取租稅、提供服務,而不應該與民爭利。但漢武帝明顯更喜歡桑弘羊,故將卜式貶職為太子少傅。《平準書》最後是卜式提出烹殺桑弘羊,這當然也代表了太史公的態度。(完)

參考文獻:

陳其泰:《〈史記〉“八書”歷史編纂首創性價值析論》

韓兆琦:《〈史記〉十表總論》

楊照:《〈史記〉的讀法》

張大可:《論〈史記〉十表之結構與功用》

張大可、趙生群等著:《〈史記〉文獻與編纂學研究》


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漢史。系今日頭條簽約作者,悟空問答簽約作者,澎湃歷史專欄作者,網易歷史專欄作者,百度ta說合作作者,全歷史合作作者,出版有《先秦古國志》《先秦古國志之吳越春秋》《山海經全畫集》實體書三種,作品散見於《國家人文歷史》《同舟共進》《北京晚報》《瘋狂閱讀》《醒獅國學》《百家講壇》《威海晚報》等報刊雜誌及自媒體。感謝閱讀,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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