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嘴唇所能發出的最甜美的字眼，就是母親，最美好的呼喚，就是“媽媽”。——紀伯倫
我家只有爹和我兩個男人。從小到大，我都只能對著照片喊媽媽。
在小學學會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我就常常想象媽媽在身邊的景象。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喊媽媽，我也會在心裡默默的念：媽媽。因為從未得到，特別渴望擁有。
鄰居嬸嬸對我很好，每次去她家，她都問些生活瑣事，還拿零食給我。她問什麼，我就照實回答，並不覺得囉嗦八卦。我跟她說的事情，從沒聽到過嘲笑。在我心裡，她是可信的給我溫暖的長輩。我很珍惜成長過程中的溫暖，總把它們當成媽媽遺留的牽掛。
0 1
家裡窮，爹沒有手藝，都36了還娶不到媳婦。爺爺奶奶已經年邁，幫不了什麼忙。只能靠爹自己乾點零工攢了些錢。
當年外公外婆家更窮，從深山裡搬來村裡住，又不肯出力氣幹活，落腳點都沒有，暫時在附近的山溝溝裡搭了一個窩棚，舅舅當年已經外出打工，媽媽不想被嫁在深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才跟在一起。
爹看到他們家有個姑娘，就動了腦筋。當年山上一戶要搬家到山下住，留下的老房子空著。爹商量便宜買了那家的老土牆房子，又去請媒人說合，外公看解決了住房問題，當即就答應把18歲的媽媽給爹做媳婦。爹在家擺了兩桌，算是辦了酒席。沒有像樣的儀式，單純的媽媽就這樣成了他人婦。
這是我從外婆和舅舅口中聽來的。我就出生在這樣的家裡。
對媽媽的命運，我無限惋惜和悲傷。
02
不知道爹生長在什麼樣的環境裡，我只知道，爹一點都不勤勞，還愛喝酒。聽村裡的叔叔嬸嬸們說閒話，說當年爹和媽媽常常吵架。媽媽年輕，吵架了就生氣哭著往山上找外婆。外婆話都說不清，只有外公下來找爹理論，通常是爹陪外公喝兩碗酒，就啥都好了。
老爹對年輕的媽媽唯一的疼惜就是少讓她下田幹農活。可他愛喝酒打牌，長久的單身生活導致他管不住自己。媽媽說他罵他，清醒的時候他不說什麼，喝了酒就跟媽媽對罵。據他自己說，就是因為他頭一天晚上喝酒對媽媽態度不好，第二天媽媽生悶氣才喝農藥的。
旁邊對我最好的嬸子說：那天早上媽媽確實很生氣，抱著我去鄰居家院子裡坐著聊天還埋怨老爹，是回去做了中午飯後跟爹又吵起來，一氣之下拿起農藥就往嘴裡灌。爹當時都嚇傻了，看到媽媽倒在地上趕緊出來喊人，鄰居們幫忙找了板車推著媽媽往鎮上醫院趕，在路上媽媽一邊吐白沫一邊哭喊：我的凱兒怎麼辦，她還那麼小……
可惜後悔也晚了，媽媽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去了，那年她才21歲，還沒去過城裡。
每次想到這些，我都止不住淚流，遺憾媽媽的衝動，埋怨老爹不懂得珍惜。
03
老爹很後悔，從此更沒有底氣。他要幹活的時候，就把我送到旁邊嬸嬸家。等我長大一點，他忙的時候就把我送到山上外婆家。外公外婆在媽媽走後正常跟老爹來往，去鎮上採買，去村裡串門，都會來找老爹喝酒吃飯，好像媽媽的離開對他們沒有太大影響。
村裡人都說我長得像我媽，眉眼五官都像，就連皮膚也跟我媽一樣白，包括臉頰上的小雀斑。於是，我常常偷偷對著媽媽的照片，再對著鏡子看自己，想象媽媽活著的模樣，一定比別人的媽媽年輕好看。
老爹對我很疼愛，我調皮他會罵我，卻都忍著不打我。家裡的窮困一直沒有改變，老爹只能乾點力氣活賺錢，做小工幫工，太費力氣的活他是不幹的，還要買花生米喝幾口小酒。我從來都不會跟老爹說很多話，說多就會吵起來，家裡總是冷冷清清。他會說外公外婆沒本事，卻從來不會說媽媽的壞話。我口不擇言責怪他氣死媽媽，他就沉默。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初中時老爹時常出去打短工，十天半個月的才回來。我週末回家自己做飯，鄰居嬸嬸喊我吃飯我就去。
喜歡聽嬸嬸說我幼時媽媽抱我的事情，聽多少遍都聽不厭。她常常感嘆：你媽要在就好了，看你平平安安長這麼大，這麼懂事，得多開心！我就靜靜的笑，彷彿真的看到媽媽在面前含笑看著我。我也夢想過“十五彩衣年，承歡慈母前。”
04
這兩年國家扶貧，我們家的老土牆房子也被推倒，不費多大力氣就住上了寬敞明亮的磚房，日子比從前好太多。初中畢業後，老爹不用操心我學費，蓋上新房子，他就開始鬆懈了。家裡錢花的差不多了就出門掙一點。
村裡幹部上門來，說武裝部徵新兵，滿16歲就可以去，推薦我去體檢。毫不猶豫的我就去報了名，經過層層檢驗，光榮當上了新兵。
我被分在四川的部隊。軍營的生活新奇熱烈，我喜歡軍隊裡的氛圍。跟老爹生活在那個冷清的土屋裡，常年很壓抑。軍營裡的生機勃勃和永遠的生命力讓我年輕的血液燃燒沸騰，除了偶爾會夢見媽媽，並沒有其他太多掛念。
我安心在部隊裡學習，訓練，不管是文化知識還是體能訓練，我都沉得下心盡力去做，也學到很多，成熟許多。三年沒回家，我變裡很多，從前有些自卑，總覺得生命有缺憾。現在我也有了自己的理想。
我不想像老爹一樣沒有追求的過一生，想出去好好闖蕩，至少我將來的孩子不會是扶貧對象。
有一次去醫院看戰友，結識了一個安靜的護士小姐姐，比我大一歲。聯繫多了，互相有了好感，她覺得我不浮誇，踏踏實實，我也喜歡她溫柔安靜，體貼暖心。我對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和幻想。
總覺得她靜靜的微笑著看我的樣子，溫暖明亮，有些像媽媽。
05
今年退伍回到老家，看到老爹沒什麼變化，走的時候才建好的新房，現在屋裡堆放的不成樣，門前的院子裡也長了雜草。旁邊的菜園依然種著別人家的菜。我喊老爹一起好好收拾整理一番，才看的順眼了。我去給媽媽上墳，發現那片山坡長了好些蘭草花，就挖了些栽在門前空著的花池裡。
在家沒多久，就發現老爹不太對勁。有好幾天晚上很晚出去，早上天不亮回來。他以為我睡著了不知道。趁著有天晚上月亮好，他出門輕輕關上門後，我也偷偷起來，把門開了一條縫看他往哪裡去。
月色很明亮，我站在門口凝望他的背影，看著他徑直去了離家50-60米的寡婦門前，伸手推門而入。我站得直到打了噴嚏才想起來進屋。躺回床上，忽然很想離開。怪不得那寡婦總是來家裡坐好久都不走，怪不得老爹自家的菜園不種去幫人家種菜，原來村裡人衝著老爹說的那些葷話不是開玩笑的。
那寡婦60好幾了，大老爹10歲，按輩分我得喊奶奶……媽媽比老爹年輕18歲，就算年紀不是問題，說出去可不好聽。她家是前些年其他地方搬來的，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可明面上就是差輩兒了。老爹一個人孤單我理解，可這鄉里鄉親的，怎麼都彆扭。他們不顧人言，可我才20歲，要怎麼在這裡過下去……
這一夜，我失眠了。
18年前，我沒有了媽媽，18年後，老爹也不再屬於我。當聽到老爹輕輕的進門聲音，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回四川。
之前想著老爹一個人孤孤單單，我這個唯一的兒子到底要在附近多少能照應，所以我打算回來找工作，可以時常看看他。現在看來，這種顧慮是多餘的，我在家反而讓他不自在了。
06
我又想起了媽媽。“十月懷胎重，三生報答輕”，可惜媽媽沒有給我報答的機會。
18年了，媽媽離開的年紀正是我現在的年齡。我身板精瘦，卻極少生病，平平順遂的長大，是不是媽媽在天上保佑我？媽媽在我心中，是溫暖的亮光，照亮我內心的孤單彷徨。
媽媽短短的一生，沒有去過遠方，想來她是願意看我離開的，哪個年輕人沒有夢想呢？
每個人都有夢想，有裡夢想而不去奮鬥，便永遠只是一個夢。
我還這麼年輕，正是追夢的年紀。我還是先去遠方追尋夢想，趁熱血未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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