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來聊聊「樂夏」的黑馬，九連真人。
毫無疑問，九連真人從第二期的「莫欺少年窮」開始就一鳴驚人地打開了在「樂夏」持續閃光的局面。主唱兼吉他手阿龍、副主唱兼小號手阿麥以及貝斯手萬里，這幾位來自廣東省河源市連平縣的青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微博粉絲數十萬級的暴漲，流轉於網絡鋪天蓋地的讚譽，蜂擁而至的媒體各維度報道，都讓這支成立還不到兩年的方言樂隊成為了今夏獨立音樂圈新鮮出爐的香餑餑。
九連真人到底好在哪兒？這類問題永遠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前段時間，樂評人鄒小櫻老師連續發佈了兩篇評論九連真人的文章，從客觀、專業地解析音樂性到回應三表老師的言論，從談古論今旁徵博引，到饒有仙人指路意味地直抒己見，其犀利甚至有些「刻薄」的言辭，在我看來主要分為以下三部分：
1. 肯定九連真人的才華及在內容創作上的建樹；
2. 剖析九連真人的不足及發展潛力；
3. 從「專業樂迷」的角度表達大眾對於此類音樂該持有的正確態度。
言之有理有據，所謂的內行看門道。
但我認為，九連真人之所以讓大家覺得「特別好」，正是因為那些我們看得懂的「熱鬧」。
將方言融入搖滾/民謠，早不是什麼新鮮事，九連真人也絲毫沒有掩飾他們所受林生祥和交工樂隊的影響。「莫欺少年窮」之後，有不少資深樂迷站出來重又提及當年的「菊花夜行軍」。
我是在初讀「臺灣兩百佳專輯」時聽的「菊花夜行軍」，該專輯在後百佳（1993-2005）排名53，發行於2002年。
彼時的我和大家一樣，沉溺於周杰倫所掀起的華語樂壇黃金年代最後一波狂瀾中，像「菊花夜行軍」這樣一張大部分國內歌迷唯有逐行認真看歌詞，才能聽懂在唱什麼的專輯，很顯然不可能成為大眾所向的流行之作。
儘管這部魔幻吟唱土地現實的音樂史詩之於華語樂壇的意義非同尋常，但它的屬性始終是小範圍且專業的。「菊花夜行軍」是林生祥這樣的音樂先驅帶動一批高瞻遠矚的專業人士，在推動華語流行音樂前行之路上，披荊斬棘捧出的瑰寶。
如今的林生祥 = 非洲音樂的節奏 + 臺灣客家民樂和聲寫法及月琴改造 + 東京中央線的 Jazz Trio 樂手配置 + 鍾永豐不斷探索的杜甫式現實主義文人寫作，林生祥這三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林生祥而已。
— 鄒小櫻
我非常贊同鄒小櫻所說的，林生祥與交工樂隊的確不是九連真人短時間內能夠比得了的。
但面對諱莫如深的「門道」，大眾通常的本能反應是「下一題」。所以我們不妨先放下「門道」，來看看「熱鬧」。
當阿龍、阿麥、萬里這三位從物資匱乏的偏遠小縣城一躍踏上光鮮亮麗的大舞臺起，屬於九連真人「戲劇性的故事」就開場了。
對於難懂的客家話，節目組貼心地註釋了白話譯文，這麼一來，屏幕前的每一位觀眾首先得聚精會神地「看」故事，當字面的表達與聽覺接受的信息完全抓住了注意力，誰都會定睛抬頭仔細瞧瞧臺上的這幫客家小夥「到底想幹什麼」？
就在好奇與陌生感共同鋪墊下，我們看到阿龍阿麥極富感染力的神態；錯落有致的聽覺刺激隨著故事脈絡的起承轉合層層漸入；加之方言搖滾在「樂夏」本身自帶的新鮮感；和小鎮有志青年嘶聲吶喊所喚起的底層百姓的共情...「莫欺少年窮」必然是驚豔的。
更何況，在九連真人「本色表演」的過程中，他們不斷向我們詮釋了一支有底氣的樂隊所應當具備的基本質素。
如果你是專業樂迷，哪怕有那麼一瞬間，林生祥與交工樂隊在腦海中閃現，或是嗩吶難免讓你想起了二手玫瑰，亦或是他們在編曲推進上的套路你已經在五條人、衣溼的表演中領略過了，九連真人所具備的特色也是顯而易見的。
而對於大眾樂迷來說，聽九連真人唱完一首歌 = 聽了一個生動的民間故事 + 看了一場充滿戲劇張力的舞臺演出 + 獲取了普遍性的情感共鳴 + 提升逼格獲得優越感和滿足感 + 世俗紛擾下返璞歸真的愉悅等等…隨意取一二，就夠大家吹爆他們了。
為何九連真人的迅速躥紅比交工樂隊晚了十幾年？就連後來那些為了發揚方言搖滾、民謠、說唱的音樂人都未能趕上過任何一趟特快列車，「樂夏」的功勞功不可沒。
這樣一檔全民參與的下酒綜藝，給予大眾坐下來細細咀嚼方言屬性的獨立音樂的機會。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一方言語講述一方事。方言承載了地方戲曲、坊間民謠與傳說、俗語俚語等所有體現老百姓市井風貌的地域文化，同時又作為各方鄉愁的最佳載體。
我們不在匆忙通勤的路上，也不在身不由己的社交場合，喝著小酒磕著瓜子侃著大山，「樂夏」將原先獨立樂迷主動選擇的私密小範圍，成功擴展為了全民共襄盛舉的「大型線上納涼現場」。
所以九連真人為我們帶來的新鮮的「熱鬧」必然廣受歡迎。
如果一本正經地去探討這波「熱鬧」為何遲了那麼多年，我覺得沒有意義。獨立音樂在日新月異的娛樂產業鏈中身陷囹圄的狀態不是一天兩天了，正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點，才會有「樂夏」這樣的節目想要嘗試打破桎梏。
阿龍、阿麥和萬里都還很年輕，他們胸懷大志腳踏實地，代表了獨立音樂圈內新聲代的力量，以小窺大以己之力去衝撞大眾文化，無論如何都是值得高興的事。
至於我們要如何從「看熱鬧」逐漸轉變為「看門道」，才是待到「樂夏」這波狂熱降溫後，值得大家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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