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武漢一小學女老師挽救雙親經歷:我爸進ICU33天了,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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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一小学女老师挽救双亲经历:我爸进ICU33天了,音讯全无

之20

口述者:顧米米 (武漢漢陽區一小學老師)

爸爸住進ICU,33天了,生死未卜。

我已經用盡了全力,甚至求神拜佛。如果還救治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父母感染後的每個夜晚我都失眠。深夜我握著手機,生怕錯過每一個能救我父母命的電話,但又害怕萬一是醫院的“通知”。

我穿著一身自創的“戰袍”,在醫院照顧我媽10多天,沒被感染。那段時間,殯儀館的車和120的車,隨時出現在醫院門口,我不知道走出去會遇到什麼車。

33天ICU的恐懼

我一直覺得我父母很幸運。在絕大多數家庭都找不到床位的時候,爸爸已經住進了ICU,媽媽也隨後入院。

爸爸救治算是及時的,即便這樣,直到今天(編注:2月27日),他還在ICU裡不省人事,33天了。

我目前最大的困難是什麼?當然還是父親的救治問題。

2月19日,蔡甸中心醫院通知我,我爸轉院去了同濟中法新城,這是一個專門收治重症病患的醫院。然後,就音訊全無了。無法聯繫,不曉得病情變化。恐懼24小時跟著我。

我到處託人打聽,老頭子到底怎麼樣了?都4天過去了。2月23日下午,消息來了。

醫生說我爸還在“穩定中”,但也不敢說脫離危險了。還要等病情減輕,再看能不能撤掉呼吸機。

真的很幸運,這次接管我爸的是北京協和醫院的頂尖醫生,他們是來支援武漢的。

從我爸轉院的那一天起,我也開始了居家隔離。前些日子,我一週還出門兩趟。蔡甸中心醫院的ICU,還時常讓我給我爸送藥什麼的。

現在,我唯一的安慰是來自我媽的消息。她開始轉好,也能用手機了。

武汉一小学女老师挽救双亲经历:我爸进ICU33天了,音讯全无

我又來醫院看媽媽了。隔著門,我們母女互相看著對方。

我媽轉去了新蓋好的泰康同濟醫院。她以前大概隔一兩個小時就跟我通一次話,現在三五個小時都不通話,這是個好事。等她核酸檢測變成陰性了,就能回家了。

一個人的戰鬥

如果不是我到處奔波,我爸就只能呆在家裡聽天由命了。

他是大年三十發病的。當天下午2點多,媽媽發來短視頻,食慾不好的爸爸正吃著方便麵。可不到10分鐘,我媽突然打電話哭喊著:“米米,你爸突然倒在地上了。”

年前,我爸參加了一個什麼樂團的年終匯演,還吃了年飯,八成是在這個過程中染病的。

我盯著手機,嘗試去理解媽媽說的每一個字,去接受這個讓我害怕的消息。我是獨女,我要來守護父母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抖著撥通了120。下午2點30分,媽媽來電告訴我爸爸醒了。我喜極而泣,我知道,69歲的爸爸打贏了和病毒的第一戰,他一輩子要強,怎麼可能輕易倒下?

下午3點,120送我爸到協和西院。做CT後發現,雙肺多發片狀磨玻璃密度影。擔心的事終於成了事實,我爸感染了新冠肺炎。

當時協和西院還不是定點醫院,我決定送爸爸去武漢市第五醫院,但收不進去,只能回家隔離。

我爸確診後的第二天,我和老公帶著女兒去醫院做了CT。老公和女兒肺部正常,我有個結節還有點鈣化,但都沒感染病毒。

打了4個小時120都佔線

大年初一我爸還好,大年初二就不好了。

我紅著眼,一遍遍地瞭解醫院的信息,一遍遍地向社區管理人員求助。現在想不起我當時都幹了些什麼,只記得我一定要護爸爸周全。

所以,我從大年初二開始,就拋下老公和女兒,決定一個人開始戰鬥。

我父母家不在主城區,當時那個區域發病人不多。我想辦法找救護車,好拉我爸去醫院。當天,我打了4個小時的120,都是佔線。

我媽怕我感染,勸我不要過來,說社區會幫助把爸爸送去醫院的。

我能放心嗎?那輛臨時改成救護車的麵包車拉著我爸去醫院的時候,我開著車一路追了30公里。

先送去的醫院不收。天下著雨,幸虧我及時趕到,父母才不至於淋雨。

我馬上再聯繫救護車,把我爸送到了蔡甸中心醫院,這是個二甲醫院有點偏,不是定點收治醫院。此時,主城區的醫院已經爆滿了。

我私下問護士,醫院有沒有確診病例,她說只有兩個疑似的。我迅速判斷,這個醫院會收治我爸的。

我爸住進去了。我馬上聯繫護士長,問能不能快速隔離。幸好我頭一天找朋友買了兩件防護服,我給爸爸穿上,在醫院裡顯得格外突出。

醫生立刻會診,CT結果顯示,我爸肺部嚴重感染,當場被收進了ICU。

最後他已不太想說話了,頭一直耷拉著。我就不停地跟他說話,“你這麼犟的一個人,不可能輸給小小的病毒。”我爸點頭,然後我隔著手套摸了他一下。

我父母家位置真的不錯,旁邊就是九州通醫療大樓的總部,那裡有醫療用品賣。除了防護服,還有難買的製氧機和血氧檢測儀,我在爸爸住進CIU的頭一天全部買到了。

感覺自己真像打了一仗,但這才是開始。我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靜,不能慌亂,錯一步,可能就會要命的。

1月26日,爸爸進了ICU,我算是能靜下來思考媽媽的救治問題了。

做CT顯示,我媽症狀相對較輕,並且不發燒。蔡甸中心醫院沒有收治,我只能帶她回家隔離。

“隔離”的這些天,我每天開車送她到協和西院打針,同時等待醫院有空床位。

我媽不讓我和她住,每晚安頓好她,我再開車回自己的小家。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

醫院的床位需要登記申請,我第一時間趕到協和西院登記,醫護人員讓我回家等電話通知。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機會,更不放心就這樣回家乾等。

我開始蹲守醫院。每天天一亮,我就往協和西院跑,守在醫院的過道里,不斷地向醫護人員詢問病床的情況。也許我做的是無用功,但我還是堅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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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床位了。看看媽媽進去的背景,我的近視眼鏡模糊了。

蒼天不負有心人,1月30日,我媽終於住進了留觀病床。在核酸檢測再一次呈現陽性後,她從留觀病房轉到了隔離病房,接受了醫護人員更加全面有效的治療。

照顧我媽十幾天沒被感染

那段時間,為了照顧媽媽,我幾乎住在了醫院。幸運的是,我並沒有感染。但我怕把病毒帶給老公和女兒,所以格外小心做好防護。

短短几天的功夫,老公從完全不會做飯,到學會煮粥,學會熬湯。我每天在醫院奔波,他就做我的後盾,在家裡照顧女兒。再後來,他承包下了我媽的病號飯。

每天從家裡出發前,我外面穿著光面襖子,裡面穿有帽子的衛衣服。出門束好頭髮,用浴帽包好,再戴上衛衣的帽子。口罩戴兩層,戴近視眼鏡,戴一次性手套,隨身攜帶消毒酒精。回家熱水沖澡半個小時,襖子掛陽臺通風,其他衣物洗好烘乾半小時。記住,千萬不要和病患一起吃東西。

這套“戰袍”十幾天沒換過,連醫生都說我“防護做得挺好”。

我毫無保留地把防護技巧了微博上,希望能幫助到更多和我一樣境況的人。

武汉一小学女老师挽救双亲经历:我爸进ICU33天了,音讯全无

照顧完媽媽,我再去醫院外面,人少的地方吃飯。

一些網友看到後,要捐贈口罩和護目鏡給我,我沒要。比個人更缺物資的是醫院,我讓那些好心人直接捐給了醫院。

500多條微博的寄託

我寫出對他們的思念

11歲的女兒有些反常。

這一個月來,她不再粘我,不再多跟我說一句話,也從不問外公外婆的病情,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我找不到原委,也無心尋根源。因為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總想著疫情結束,再來彌補。

這是我在2月24日,寫下的“傷心事”。父母住院後,我斷斷續續寫了500多條微博,寫出對他們的思念,也記錄了救治的過程。

一開始,純粹是自己壓抑太久了,找個地方發洩。後來網友們的關心、留言,成了我的慰藉和寄託。

再後來,作為這段歷史的見證者,我想記下所看所想。特別是徐夢我婆婆的事,震驚到了我。90歲高齡的她,日夜在病房裡照顧被感染的64歲兒子。滿頭銀髮,永遠坐在病床前,握住兒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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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夢我婆婆給兒子留言,讓兒子要挺住、要堅強。

緣分這東西真沒法說。後來我發現,年前我爸樂團演出的照片裡,竟然有徐婆婆的兒子,當時他還是主持人。

我爸彈得一手好鋼琴。退休前,他在武漢市二十三中教物理。我也是一名老師,教了19年的小學數學。

我做了3次CT都正常

我很少求人,我是個要強的人。但情人節那天,我想到了求助媒體。

我媽一直說,不知爸爸每天是鼻飼還是自己吃飯,也不知清不清醒。我說你錄個視頻“家書”,看能不能通過媒體報道轉進ICU,讓爸爸看到。

現在回想,我爸一直在用鎮定劑,沒有意識的,是看不到的。感覺白努力了。

我前後做了3次CT,最後一次是2月9日。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感染,只有結節和鈣化。等疫情好一些,我還會去醫院複查的。

父母都躺在醫院,我在家裡隔離,儘量讓日子嚮往常靠攏。

日常生活用品,都是朋友送到樓下,我或者老公下去拿。省著點吃,每天兩餐也夠了。

採寫:南都記者靳格實習生陳曉君

圖片均由顧米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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