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我不知其詳，但以中國之大，人口之多，若是發生些特別的事情，就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和特別的心情去看待它。倘這事情發生，縱使一切怎樣富於想象的人，怕也未必想得到。譬如吧，現在，我們似的普通人是有發表意見，表達不滿的權利了，即使遠處不相干的人們也可以看見，或者發生同感，表示支持；或者以為偏頗，給以反對；或者不聲不響也可以。但這權利卻又不是無邊界的，須得至於謾罵、汙衊與造謠，止於中傷、破壞和痛苦，至於······總之，就是不能越過公序良俗和法律的界限。凡是公開表達意見的人，倘若說其中絕沒有傻子，未免太武斷，自然這也須另當而論。這些人們中什之八九神經都是正常的，多少是知道有像這樣的規則存在著、規範著。然而偏偏總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跳梁出來，逞一時之勇地胡說八道——獲得“圓通自在，大暢無比”之感。雖不是“為人性脾耽佳句”罷，卻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好例子了。
譬如吧，這裡出了特別的交通事故了，有人跳出來，攻擊一通；那裡忽然地震了，又有人竄出來，謾罵一番；彼時有人犧牲，做了烈士，還有人蹦來，連他的家人都抱以惡語；此時疫情出現了，就又有人躲躲閃閃地詛咒一回。這些事情，都是容易使人們眼圈發紅、心裡受傷，而且總得花些時間才能痊癒的，更何況那些親歷險境者的家人、朋友呢？然而可惜的很，像這般“英雄人物”卻總是層出不窮，即便受到懲戒，公佈於眾，來警戒這般“英雄”吧，然而他們總是前仆後繼地存在著，昨天會有，今天會有，明天大約還會有，那死不悔改之狀，幾乎很令人發生“見怪不怪”之概了。
倘若說，這些人大概便是所謂天才吧，因為從醫學的角度，我們已經知道凡天才是多少有著神經病的特質的，他們的眼格、思維很異於常人，所以大眾會用特別的眼光看待他們的言動、思想，有時簡直不理解，以為不可理喻，雖然他們的確往往手中握著真理。哥白尼提出日心說，但因為害怕被教徒迫害，直到臨死時才決然地將他的偉大著作《天體運行論》發表；達爾文主張人是由猴子進化而來的，不滿於他的學說的貴族們便嘲笑他是猴子的親戚，然而他寫的《物種起源》直到現在還是一部偉大的生物學著作，他的猴子進化學說也已廣為人類社會認同；果戈理的《死魂靈》諷刺了五個地主的典型，揭露了俄羅斯當時地主們無聊、無恥與下流的生活，於是他們憤憤不平地謾罵道，“其中的典型其實都是他自己呀！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大地主。”然而他們究竟掩蓋不住《死魂靈》是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事實俱在，功績俱存，他們不但不能被當時的人們所罵道，至今還為人們所記頌；罵詈之詞愈多，痛恨之情愈深，更能反證他們的切實的實績。然而他們呢，似乎僅止於造謠汙衊、中傷咒罵之類，不但在事中為人們所厭惡，便是事後也不過一個屁似的很快消滅了，之後便被人們忘得一乾二淨，除了自白其神經大條之外，實在彰顯不出果戈理們的天才跡象來，是明明白白的。
中國人中，大約懷抱“懷才不遇”之概的，實凡其有。這真可謂是“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既無伯樂，不得賞識，施展其才華，真令人不免要抱憾終生了，況且自身還兼著苦痛：一曰窮，二曰苦，三月社會歧視我。然而人的心究竟是不能平靜的，他要反抗：空暴躁，發牢騷而已，算是發出強有力的聲音——來抒發憤懣，這之後心平氣和地多了，不多會就連這虛無的反抗都拋在腦後，成為生平中光輝的戰績。這一種才情是別樣的，應該稱他們為“暴躁天才”或“牢騷天才”的，以示區別。倘使連“懷才不遇”之感也沒有，而還要嘮嘮叨叨、嘁嘁喳喳，鬧個不完，那恐怕只好是吃的閒空了，為消遣無聊計，給扯淡的嘴巴撒一點鹽，爽爽口，但不多久，也還是淡，淡，淡下去。真是無法可想。
缺點可以改正，優點可以相師。為這般人物打算，實在還不如將眼光收回一些，去看看近處那腳踏實地的人，埋頭苦幹的人負重前行的人，······然後再來想想自己。怎麼樣呢？
二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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