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王子”是怎樣煉成的——專訪配音藝術家童自榮

“王子”是怎樣煉成的——專訪配音藝術家童自榮


配音演員是一度輝煌的譯製片的幕後英雄。他躲在話筒背後用聲音塑造過風流倜儻的俠客、單純英俊的王子、狡猾滑稽的上校、謹慎的記者……甚至,動畫電影《西遊記之大聖歸來》中,為鬼魅陰森的混沌配音的居然也是他。

他在一個個虛構的角色中,實踐著自己羞澀表面下深藏的伸張正義、劫富濟貧的英雄夢——年逾古稀的童自榮,音色依舊高貴清澈。他不願意面對公眾,因而堅持把出版的新書定名為《讓我躲在幕後》。接受記者專訪時,他大部分的時間都陷入在對譯製片的回憶中。


1966年進入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學習,本應理所當然地站在舞臺上直面觀眾,童自榮卻一直在做配音演員的夢,做了整整12年,他喜歡躲在幕後。“我自身的條件比較合適通過話筒塑造角色。”童自榮覺得,在舞臺上自己的注意力不能高度集中,感覺不好,與演對手戲的演員不能形成有效交流,難以塑造角色。

“我很難在舞臺上思考、憤怒,這些都不行,享受不到舞臺上的樂趣,我實在太內向了,當演員還是需要爆發的激情,底下的觀眾越多越能夠興奮,我沒有這個特質,觀眾的眼光對我來說是太大的約束。”聚光燈下,不能容忍一個字唸錯,攝影棚裡卻可以一次次重新再來,童自榮沉重的心理負擔在攝影棚裡可以卸下來。“我痴迷於配音,角色如果配得飽滿,成功,我會很陶醉。”


表演課的李志輿老師瞭解童自榮的秘密和他的夢,1972年,為人耿直的李老師直接把他推薦給了當時上譯廠廠長陳敘一。“老廠長在一點不瞭解我的情況下,甚至沒有讓我試音,就收下了我。”12年的夢,如此簡單地實現了,他幾乎不敢相信。


在譯製片廠,童自榮看到了心目中的“羅切斯特”、“簡愛”、“警察”與“小偷”……然而,等待他的,是1972年到1977年長達五年的跑龍套生涯,因為1960年代喊口號養成的習慣,童自榮的聲音老是容易“冒高調”,“聽起來很兇”,這個毛病在話筒前十分忌諱。但童自榮用功,“天才如邱嶽峰可以背對銀幕和上角色的口型,而我,除了用功不會其他的。”也許一部戲裡的龍套說完一句臺詞就死去,他也要用12萬分的努力配出這個角色的色彩。


英雄首先是人


譯製片輝煌的1980年代裡,童自榮的聲音幾乎就是王子和俠客的代言,天鵝湖、大海的女兒、黑鬱金香……最著名的莫過於“佐羅”。在意大利和法國合拍片的原版中,阿蘭`德隆嗓音低沉沙啞,與童自榮的年輕華麗迥然相異,童自榮一直以為自己絕無可能出演主角,最多打一次醬油。但陳敘一廠長認為他的聲音更符合中國人對於角色的認識。當電影結束配音,進入最後鑑定,開會請大家提意見,現場沒有一個人發言,“我想大概是情節太精彩了,把我的缺點掩蓋了吧。”

童自榮回憶,可是老廠長蹺著二郎腿說話了:“佐羅的配音欠缺在於,他是人不是神,不能一味地慷慨激昂,表現愛情的時候,他希望姑娘也能得到快樂。二,僅僅靠音量和語氣強調英雄氣慨,顯得虛張聲勢。臺詞要說得瀟灑再瀟灑,不費力,反而有力量。”於是,他挑了一些主要段落補戲。


童自榮自認在聲音上的侷限性,有一些角色,他怎麼努力都做不到,雖然演反派很過癮,但因為他無法滿足於簡單地把臺詞念出來,他要體驗人物的喜怒哀樂。於是,那種壞到骨子裡的,或者壞得表面上張牙舞爪的角色,他就自嘆弗如。“我還沒有來得及向老前輩討教如何表現一個壞人角色的理直氣壯,如何挖掘一個人內心深處最黑暗的角落。”完全融入“壞人”的內心,像個“壞人”,童自榮至今都很難辦到。


始終活在配音世界中


童自榮有著一顆始終屬於“聲音”的心,退休的他忙著組織歌會,組織大合唱,併為這樣的活動四處尋覓場地和合作方,他懷戀著歌聲中構建的“轟轟烈烈、振奮的、昂揚的氣氛”。他又忙於朗誦會,擁有王子般的聲音,最愛的一首散文詩卻是農家子弟描寫土地和故鄉的《泥巴》。


他惋惜時間的流逝,惋惜著每一寸過去的時光在自己身體和嗓音上留下的痕跡,“聲音大不如前,”他嘆息。照顧小外孫佔據了他目前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也為了彌補過去的忙碌使親情缺失。談及晚輩的可愛,童自榮的臉上流露出一位尋常老者的慈祥之情,但是對於日常生活的描述,在他語言的空間中,稍縱即逝,他便又回到配音世界中去了。


“佐羅”的魅力逾越了40年的時間。


相比較銀幕上一閃而過的新星,靠摳圖成像表演的“小花”、“小鮮肉”,老一輩藝術家們為了一個角色一句臺詞孜孜不倦,沉浸於此,用內心去體驗角色心理活動,只求最大程度上與角色相符合的敬業和為藝術做出的犧牲,恐怕再難重現,這也是我們一遍遍地反覆看譯製片的意義。看一個時代的人留下的是什麼,看一個時代的藝術又能留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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