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近日《情深深雨濛濛》劇組在某綜藝節目聚首，我的思緒也隨之回到多年以前看劇的時候，彷彿大上海真的有過一位歌唱巨星白玫瑰，演繹一首首經典。
瓊瑤劇幾乎每部都有代表歌曲，聽到歌，劇裡的畫面就歷歷在目。而這些劇中“神曲"的作詞人幾乎全是她自己。
瓊瑤，才是那個全方位捧紅白玫瑰的背後大佬。
本文將以考究的態度，從知人論世入手，到歌詞裡的意象、韻律、主題，全面賞析瓊瑤的歌詞創作到底有多強。
知瓊瑤
年輕時的瓊瑤
1938年，瓊瑤，原名陳喆，出生在一個背景顯赫、人才輩出的大家庭，1949年隨父母從成都遷居臺灣。
良好的家庭薰陶和過人的天賦使瓊瑤年少成名，9歲在上海《大公報》兒童版發表短篇小說，在她24歲之前，已經發表短篇小說百餘篇，而1963 年發表的帶有自傳性質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窗外》，徹底掀起轟動。
此後，由瓊瑤小說改編的影視劇開始爆火，“瓊瑤熱”跨越海峽又綿延海外，直到現在還在被各種節目頻頻提及。
而瓊瑤不僅擅長小說、劇本創作，更是熱愛中國古典詩詞，這種熱愛，著重體現在歌詞創作上。
著名學者晨楓就在《百年中國歌詞博覽》中指出：“瓊瑤有著很好的古典文學素養，無論她的小說還是她的歌，總能從浩如煙海的古典詩詞擷取一兩個意象，化用一兩聯詩句。”
《瓊瑤自傳》中甚至說：“我後來會迷上寫作，和背唐詩的日子大大相關。”
那麼連筆名都出自《詩經》的瓊瑤，歌詞裡又有哪些詩文意象呢？
瓊瑤歌詞創作的意象
1.煙雨意象
電視劇《情深深雨濛濛》中，趙薇演唱的同名片頭曲歌詞是這樣的：
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樓臺煙雨中，記得當初你儂我儂，車如流水馬如龍，儘管狂風平地起，美人如雲劍如虹。
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相逢不晚為何匆匆，山山水水幾萬重，一曲高歌千行淚，情在迴腸蕩氣中。
情深深雨濛濛，天也無盡地無窮，高樓望斷情有獨鍾，盼過春夏和秋冬，盼來盼去盼不盡，天涯何處是歸鴻。
一句“多少樓臺煙雨中”是取自杜牧《江南春》，用感嘆歷史興衰的詩句書寫愛情的蕩氣迴腸，更顯得意蘊非凡。在古典詩詞中，煙雨意象十分常見，如李煜的“細雨霏微，不放雙眉時暫開。”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煙雨濛濛，給人似真似幻之感。
2.花月與雲
且看瓊瑤《月滿西樓》：
這正是花開時候，露溼胭脂初透，愛花且殷勤相守，莫讓花兒消瘦。
這正是月圓時候，明月照滿西樓，惜月且殷勤相守，莫讓月兒溜走。
似這般良辰美景，似這般蜜意綢繆，但願花長好，月長圓人長久。
透過“花好月圓”的意象，既寫出了“良辰美景”，又流露著愛情的“蜜意”。縱然沒有蘇軾“把酒問青天”的曠達，也道出了小兒女的期許。
瓊瑤還喜歡運用雲的意象。例如《我是一片雲》同名主題曲的歌詞：
我是一片雲，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陽下。
我是一片雲，自在又瀟灑，身隨魂夢飛，來去無牽掛。
藉著對雲的喜愛，表達對自由的嚮往。
瓊瑤歌詞創作的韻律
1.詞句韻律
瓊瑤善用疊字，還擅長押韻。
《還珠格格》中一首《山水迢迢》：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遙遙，盼過昨宵又盼今朝，盼來盼去魂也消。
夢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亦老。
歌不成歌，調不成調，風雨瀟瀟愁多少，愁多少。
寫出了夏雨荷期盼乾隆接她進宮的哀愁，“山水迢迢路遙遙”，兩個疊字突顯出濟南到北京對於古代弱女子的遙不可及。
押韻瓊瑤更是信手拈來。
如兒歌般的《今天天氣好晴朗》，也是處處押“ang”韻。
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好風光。蝴蝶兒忙，蜜蜂也忙，小鳥兒忙，白雲也忙。馬蹄踐得落花香……
2.段落韻律
瓊瑤的歌詞講究整體性，段落反覆吟誦，層層遞進。
例如《情深深雨濛濛》中那首《煙雨濛濛》：
我最怕、最怕、煙雨濛濛，看不清、看不清、你的身影，我曾經、曾經、對天呼喚，天在哭，我在哭，你在何處？
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獨。
煙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你的叮嚀你的淚，是我心中最痛。
我最怕、最怕、煙雨濛濛，還記得、風雨裡、和你相逢，早知道、早知道、如此匆匆，又何必、又何必、和你相逢。
多次反覆的最怕、看不清、一幕幕、一重重、早知道、又何必，把整首詞的節奏拉緩，好像能看到一個失戀的女子那化不開的情愁。
一首一尾，是段落的呼應，也是時空的交錯。
瓊瑤歌詞創作的主題
1.愛情主題
瓊瑤可謂把愛情的悲喜都寫盡了，在此舉一例與之賞析。
電視劇《還珠格格》的主題曲《當》：
當山峰沒有稜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當時間停住日夜不分，當天地萬物化為虛有，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你的溫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當太陽不再上升的時候，當地球不再轉動，當春夏秋冬不再變換，當花草樹木全部凋殘，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散，不能和你分散，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戀；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這首耳熟能詳的歌，是瓊瑤繼承了《樂府詩集·鼓吹曲辭一上邪》的“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愛情主題。
原詞表達了一種堅定，而瓊瑤譜寫的《當》，歌詞氛圍不僅充滿青春熱忱，更是把原本的那份堅定放大：當、當、當、當，我還是不能和分手！當、當、當、當，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散！帶給聽者極大震撼與鼓舞，熱血青年的愛，本應如此。
2.孤獨無依
我們知道瓊瑤出身名門，可是在家中，她是最不受寵愛的一個。這種情感經歷使得她時常透露出孤獨感。
人生而孤獨，這種孤獨漂泊的情愫在歌詞裡就演化為人類共通的主題。
例如，在《一簾幽夢》的同名歌詞創作中，瓊瑤這樣寫：
我有一簾幽夢，不知與誰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徒留一簾幽夢。
誰能解我情衷，誰將柔情深種，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簾幽夢。
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春來春去俱無蹤，徒留一簾幽夢。
主題化自宋代詞人秦觀《八六子》中的“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而瓊瑤所寫的《一簾幽夢》將這種柔情化解得千迴百轉，若說僅僅在寫女主角紫菱的內心，我是不認同的。“誰能解我情衷”、“春來春去俱無蹤”，我讀出了年華易逝，紅顏易老的惋惜，“今夜落花成冢”，更使人聯繫到黛玉葬花，每字每句都是孤獨之人的情真意切。
3.聚散離別
前文提到，瓊瑤是1949年才隨家人定居臺灣的，在此之前她的生活是動盪的。
在《瓊瑤自傳》中，她這麼寫道：自從流亡開始，我早就已經體會出“死亡”及“離別”的意義。瓊瑤有一位乳母從小帶她，但四五歲的時候被迫分離，我想這種關於離別的記憶對她以後的人生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鳳飛飛-《魂牽夢也系》原唱
例如，瓊瑤在《魂牽夢也系》裡這樣寫道：
見也不容易，別也不容易，相對兩無言，淚灑相思地。
聚也不容易，散也不容易，聚散難預期，魂牽夢也系。
歌詞中化用了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中的“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蘇軾是對亡妻的死別之思，瓊瑤則寫出了生離之苦。
命運如此變幻，聚散離別更是難以預期，這是人永恆的一課。
總結
瓊瑤依賴她過硬的古典詩詞底蘊，作家的情感積澱，寫出了一首首極具中國風的經典歌詞。由於她的歌詞只為自身小說改編影視劇所寫，因而常被大大低估詞作本身的巨大能量。
人們熟知瓊瑤是作家，是編劇，但我想說，相較於劇作方面頗具爭議的三觀，詞作方面，不論從意象韻律還是主題價值，瓊瑤的水準都是傑出的。
我甚至認為，瓊瑤的歌詞創作會比其小說、影視劇在日後更具地位和影響力，更能流傳於世。
*參考文獻
【1】《瓊瑤自傳——我的故事》作家出版社
【2】《瓊瑤的詩》春風文藝出版社，高志茹編著
【3】《百年中國歌詞博覽》安徽文藝出版社，晨楓編著
*作者簡介：艾燊，理科出身的90後，同濟大學研究生，用寫作感悟社會人生，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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