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8 愛修道且馭下嚴苛的嘉靖皇帝

愛修道且馭下嚴苛的嘉靖皇帝

影視劇照

明武宗朱厚照死後,因為朱厚照沒有留下子嗣,朱厚照又是獨子;內閣和張太后(朱厚照生母)只能根據嫡法從宗室中尋找,最先找到的是孝宗朱佑樘最大的弟弟興獻王朱佑杬,可是這時的朱佑杬已經去世,但他有一個兒子朱厚熜,而且是嫡長子。根據嫡法朱厚熜應該繼承皇位。確定了繼承人,因為朱厚照沒留下遺照,內閣和張太后在武宗朱厚照駕崩當天就以朱厚照的口吻寫了一份遺照:“朕疾彌留,儲嗣未建。朕皇考親弟興獻王長子厚熜,年已長成,賢明仁孝,輪序當立,已尊奉祖訓,兄終弟及之文,告於太廟,請於慈聖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來京,嗣皇帝位。奉禮太廟,君臨天下。”

朱厚熜這時已經十五歲了,而且朱佑杬十分喜愛這個孩子,從小就學習詩書之類的東西,拜訪名師,到這個時間他已經有了完全獨立思考和判斷的能力。迎駕團到達湖北興獻王府後,經過一些禮節性的儀式,朱厚熜就帶了些親信隨迎駕團前往北京。可是剛到北京準備進入皇宮的時候叉子出現了,直接繼承皇位應該走正門——大明門;內閣卻給朱厚熜安排的是走偏門東安門。現在的內閣首輔是楊廷和,楊廷和本來計劃是先要朱厚熜走東安門,先住在文華殿做皇太子,然後接受大臣勸進繼皇帝位。可是朱厚熜不幹了,根據遺詔(雖然是楊廷和等人擬定,但名義上是朱厚照說的話,楊廷和也沒法改)他是來京繼承皇位的,不是做皇太子的。內閣之所以給朱厚熜制定這麼一套程序,就是要給新皇帝“立規矩”,要與文官打成一片。朱厚熜拒絕這樣的安排,不進皇宮。迎駕人員派人告知內閣,楊廷和等人也很堅決,必須從東安門進。雙方就這麼進入僵持狀態;後來張太后出來打了個圓場,說帝位不可以長久空虛,就按照遺照來吧。太后既然都同意了,內閣只得更改原來的流程,要大臣去皇宮外勸進朱厚熜,然後從正門大明門進宮繼皇帝位。進宮後就該準備登基事項了;其中有重要的一項就是繼位詔書。但給的時間被內閣安排的很短,朱厚熜來不及仔細看繼位詔書內容,但是把內閣給他擬定的年號“紹治”改成了“嘉靖”。這些事都做完,朱厚熜正式成為大明皇帝。但這跟內閣的事還沒完,在繼位詔書裡面跟以往繼位詔書類似,是列了數條前朝的弊政,比如壓縮皇室開支、裁減皇宮冗員、清理一大批皇親勳貴、太監的土地、清退一大批的錦衣衛和宦官。這些措施百姓也確實可以得到很多好處,但是文官也在這個繼位詔書中存在私心。就是對於官僚集團存在的問題隻字不提,這才是國家最急需解決的問題,比如官員結黨營私、非法經商、文官腐敗、土地兼併等問題。這個繼位詔書明顯還有被官員利用打擊敵對勢力、隱瞞自身違法事實的目的,行政系統的問題比詔書中說的內容都嚴重,卻隻字不提。比如正德朝的內閣大學士梁儲,朱厚照想出去視察邊境給攔回來;朱厚照要封自己為威武大將軍,這個梁儲卻拒絕起草詔書;朱厚照要南巡也跪在皇宮門口不讓去;等朱厚照到達南方又跪著求皇帝儘早返京。但這麼個人梁儲在家鄉廣東縱容家奴胡作非為。他的兒子梁次攄(shu)憑藉他的權勢奪取當地一個楊姓地主田產,梁次攄為了達到目的竟然殺了楊姓地主家二百口人,直接把人家滅門。就這種事打死一兩個就不得了了,這個梁次攄居然敢明目張膽的殺二百多口人,可見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楊家的二百多口人命的案子估計一定會是死刑了吧,但是梁次攄最後只是被髮配邊關了事。可是有梁儲在,梁次攄又被他爹走關係調回了廣東老家,後來居然還把官做到了廣東都指揮僉(qian)事。就這樣梁儲還被吹成了大賢臣;像這樣的事多了去了,對國家的損害比那些太監、錦衣衛啥的也嚴重多了,但是楊廷和等人確認為沒必要把此類事寫進繼位詔書。

愛修道且馭下嚴苛的嘉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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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剛需做皇帝那會跟內閣相處的還比較融洽,但是這種融洽的關係很快就破裂了,因為內閣要給朱厚熜“立規矩”——叫自己伯父(孝宗朱佑樘)為爹,叫自己爹為叔叔。朱厚熜跟朱佑杬感情很深厚,朱厚熜覺得內閣這個要求很過分,拒絕接受。朱厚熜本來想給朱佑杬上皇帝稱號,下旨要內閣商量追封個什麼;但內閣接到聖旨根本沒有研究給朱佑杬上什麼稱號,認為朱厚熜是繼承的孝宗的皇位,應該叫孝宗叫爹,叫朱佑杬叫叔叔。內閣還說朱佑杬就你一個兒子,沒關係,我們再從宗室中過繼一個給朱佑杬做兒子,繼承香火。朱厚熜拒絕這樣的辦法,下旨再議。可是內閣討論來討論去還是那個結果,基本還是原來奏章的內容,只是給加上了漢朝定陶王和宋朝濮王的典故來論證這樣做的正義性。朱厚熜再次駁回內閣奏章要求再議;可是商議的結果仍舊是原來的結果,但是內容上做了調整,以前是說給朱佑杬過繼一個宗室的孩子繼承香火;這次改了,說等皇帝兒子多了,把第二個兒子過繼給朱佑杬做孫子,這樣就兩全其美了;這次上奏還增加了點內容,就是增加了一篇程頤關於論述濮王的觀點的文章,想要朱厚熜看看理學大師是怎麼看待濮王這件事的。內閣感覺這很完美了,但是朱厚熜沒有感覺到一點妥當。同樣駁回再議。此時的朱厚熜僅十五六歲,跟那些老練的官員過招,從儒家理論上無法駁倒他們,顯得還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皇帝的權威對抗他們。就這麼著互不退讓,事情陷入僵局。

堂堂大明帝國的皇帝,居然連自己爹都不能喊爹的權利都沒有,聽著像是個笑話。朱厚熜被逼的跟當年的朱厚照一樣,放下皇帝尊嚴,採取示弱的方式要內閣放他一馬。給大臣們送點錢,還請楊廷和進宮,朱厚熜虛心求教,畢恭畢敬,還打算給楊廷和最高榮譽頭銜——太師。但是楊廷和這是個老道的官員,對皇帝也十分尊重,但是改伯父叫爹的問題沒得商量,太師頭銜我也不要。

文官們對這個事這麼團結起來,有著共同的目的,就是要為孝宗立後;明孝宗在文官眼中是有著偉大光輝形象的明君聖主,必須要孝宗的光輝形象代代傳唱,孝宗偏偏只有朱厚照一個兒子,朱厚照無後,所以孝宗無後這是文官們怎麼也無法接受的。如果朱厚熜答應了內閣的建議,那文官集團就取得了一定對抗皇權的資本:當朱厚熜執政一不符合文官意願的時候那他們就會拿孝宗教育朱厚熜“想當年你爹怎麼怎麼樣。”

文官絕大多數都是站在內閣這邊的,但是文官隊伍總有反對意見,首先出來的是兵部主事霍韜,他也就是一個正六品官員,他的反對意見最初不是直接上奏皇帝,是找的禮部尚書毛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同意見。但是霍韜得到了拒絕;霍韜這才直接上奏皇帝朱厚熜,霍韜在奏章說,繼統和繼嗣是兩個概念,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比較荒誕。朱厚熜看後十分高興,可是內閣知道後霍韜被言官們的彈劾奏章壓得喘不過氣來,被迫告老還鄉。但是這事還沒完,也不代表文官集團取得了勝利,朱厚熜妥協。

文官集團第二個支持朱厚熜的是個品級更低的官員“觀政進士”張璁,高級官員立場都十分明確:支持內閣。這個觀政進士也就是相當於一個六部的實習生,沒有品級。雖說是個實習生,但年齡不小了,張璁是四十七歲才考中進士的,年齡與楊廷和相仿。實習期過了才能根據情況授予實權。但也就是這個張璁,終結了楊廷和的仕途生命。張璁同樣也沒有直接上奏皇帝,只是認為這是一個單純的禮儀問題。只是找老鄉禮部侍郎王瓚說了下自己的看法,也說繼嗣和繼統是兩碼事,現在的事也沒法跟漢哀帝、宋英宗作類比。王瓚也覺得說的有點道理。私下找楊廷和說了一下,楊廷和和顏悅色的聽王瓚把話說完,即沒說對也沒說錯就把王瓚送走了。可是很快王瓚就被貶官到南京去了。張璁一看懵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禮儀問題呀,這是政治鬥爭呀;再說王瓚也是因為自己被貶官的,心裡愧疚;張璁決定冒險向皇帝上奏章,張璁的這個奏章邏輯性更強,理論性更高,張聰認為管伯父叫爹,管爹叫叔叔的說法不成立。理由如下;

第一:繼嗣和繼統是兩碼事;武宗遺詔上沒說繼統必須繼嗣,只說“朕皇考弟興獻王長子厚熜,年已長成”沒有提及給孝宗做兒子的事。這就是不同的兩個概念;百官都說孝宗十分英明賢的,要給孝宗立後。如果朱佑杬不死,難不成也要朱佑杬給孝宗做兒子?漢代的漢文帝劉恆也不是前任皇帝劉弘的兒子,沒有繼嗣也做了皇帝,也沒有人質疑漢文帝皇位的合法性問題。

第二:皇上對親生父母的尊崇是大孝的表現;如果連自己親爹都可以換,還有什麼道德可言。禮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地裡長出來的,而是發乎人情。人情才是禮的根本。拋棄這種人情父子倫理綱常空談禮儀沒有意義。

第三:朱厚熜的生母還在世,那見了面是稱呼媽(母后)還是稱呼嬸嬸(皇叔母)?稱媽自然行母子之禮,只有皇帝跪母親的份;若是稱呼嬸嬸,與皇帝見面就是媽跪兒子,這就變成了純粹的君臣之禮。這對於儒家弘揚的孝道是極大的背離。

第四:現在的情況不能跟漢代的定陶王、宋代的濮王相提並論。因為當年的漢成帝在世時就已經把定陶王過繼過來立為皇太子;宋仁宗也是在世時就把濮王過繼過來立為皇太子。所以定陶王和濮王也就是後來的漢哀帝和宋英宗繼承父親的皇位是沒有人質疑的。可是現在是不一樣的情況,孝宗有自己的兒子朱厚照,是朱厚照死後無子嗣,朱厚照跟朱厚驄才是前後的兩位皇帝,他們只是堂兄弟關係;再者孝宗生前也沒有把朱厚熜過繼過來。因為孝宗死的時候朱厚熜還沒出生,他們壓根沒見過面。之前就沒有完成繼嗣的流程,所以不不能拿定陶王和濮王的事來對比。而且在宋英宗(濮王)的問題上內閣也沒有把事說全。宋英宗最初迫於群臣壓力同意稱親爹為皇伯父,可是宋英宗皇位穩固後又被改回來了,還是稱親爹為皇考。

第五:內閣等人奏章還說要皇帝看看理學大師程頤的觀點;但程頤也說過依照禮制長子是不可以過繼給別人做兒子的。還說如果繼承祖父(憲宗)的那一宗(孝宗)因為無子嗣(武宗)斷絕了,就不應該繼承斷絕的那一宗(孝宗——武宗這一支)而應該繼承祖父這一宗(憲宗)。話很明白,朱佑杬是憲宗朱見深的兒子,之前孝宗這一支繼承了憲宗的衣缽,不巧斷絕。那朱厚熜作為興獻王朱佑杬的兒子只需要從憲宗那裡繼承。換成白話文就是孝宗一脈沒有繼承好憲宗傳下的衣缽,為了不使香火斷絕,那朱厚熜不應再從孝宗這一支繼承,而應該從憲宗那裡繼承。

愛修道且馭下嚴苛的嘉靖皇帝

嘉靖像

這幾條都是針對內閣等人奏章提出的意見。這幾條意見理論性更高,他人也不好駁倒。朱厚熜看後激動地都想哭了(原文:“此論出,吾父子獲全矣。”)。內閣等人在彈劾八虎的時候就把朱厚照逼哭了;這次有成功的把朱厚熜逼哭了。內閣也是夠可以的。張璁的奏章被拿到朝堂上公開宣讀,大臣們議論紛紛,但沒有大臣可以駁倒張璁。文官集團也開始分化,裝糊塗和真糊塗的漸漸區分開,裝糊塗的繼續支持內閣;真糊塗的似乎被張璁的奏章點醒了點,轉而支持張璁。內閣之所以敢這樣對待皇帝,那是因為明朝內閣擁有票擬權,皇帝的命令需要經過內閣票擬才可以生效;或者可以直接拒絕執行,退回皇帝的命令,這就是封駁權。因此內閣權力很大。內閣等人跟對付霍韜一樣彈劾張璁。朱厚熜當然知道怎麼回事,所以彈劾奏章一概留中不發。也正在這個時候興獻王妃(朱厚熜生母)來京湊熱鬧,剛到北京又遇到以什麼身份進宮的問題,興獻王妃聽說自己的兒子要給別人做兒子,那是一萬個不高興,拒絕入城。朱厚熜也再次表現出強硬的姿態多次否決禮部制定的程序,要求以皇太后的身份進宮。這遭到內閣楊廷和等人的堅決拒絕。事情再次陷入僵局。這時的朱厚熜面對無望的局面,想找張太后請求退位,自己跟隨母親回湖北繼續做興獻王。這時的朱厚熜並不是採取的以退為進的策略,這是他哭著哀求張太后的(真打算退位的)。張太后當然要挽留朱厚熜,但是朱厚熜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因為張太后是支持內閣的,因為這符合自己的處境,如果朱厚熜叫孝宗爹,那朱厚熜就得叫自己媽,自己的地位和話語權更大。張太后跟內閣商量後做了讓步,同意興獻王和興獻王妃改稱興獻帝和興獻後,但是不能加皇。朱厚熜對於這個問題也沒有再爭。如果朱厚熜退位帶來的後果很嚴重,雙方都承受不起,會引起明朝自開國以來帝位傳承的法統危機,事情以後會怎麼發展誰都不知道。但是管孝宗叫什麼的問題仍然懸而未決。朱厚熜接著跟內閣鬥法,內閣採取封駁的辦法抗議朱厚熜的做法。皇帝與內閣再次進入僵持局面,或者說繼續以前的僵持局面。觀政進士張璁實習期結束後內閣毫不猶豫的把張璁安排到南京去了。那些力挺內閣的官員無一例外的得到了晉升,如都御史何孟春反對朱厚熜做法,就被內閣升任為戶部侍郎;同樣的都御史林俊也是反對朱厚熜的做法被內閣升任工部尚書。就這麼成年的僵持著,嘉靖二年宮內發生大火,很快就有官員在此時做文章,上奏說這就是皇上違背禮法,不稱孝宗為皇考的懲罰。這一招對朱厚熜果然有效,朱厚熜這個人即迷信,又愛修道的。朱厚熜同意稱孝宗為皇考,朱佑杬被稱為本生皇考。就是繼父和生父的關係。內閣的楊廷和對這個結果還是接受的,最終這樣結束了僵持局面,大禮儀之爭也要告一段落。但這不是內閣的勝利,因為時間在朱厚熜這邊,等朱厚熜帝位穩固,對錦衣衛和軍權掌握熟練後內閣就左右不了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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